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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凌云 金牌会员   /  2020-8-30 16:59  /   94 浏览 版权:保留作者信息


  01                       诗者隐语
  
有人说他是在黑夜,把一首诗
堆成山的人
也有人说他是站在山巅,敢于呐喊的人
还有人说……

面对大山,他这几十年的写作
海拔不断抬升
他在跋涉中迷路,缺氧,跌倒
甚至死亡。而他,不敢喊
他怕喊出雪崩

终于,他在大山中找到自己
那用白骨堆成诗的躯体,杂乱不堪
唉!他只是诗的一部分,山的一小部分
而绝大部分他已经丢失

02                         夏雨
                        
炉火正旺,天空这把巨大的铝制水壶
注满了水,闷雷一样地沸腾着

热水顺着黑色的桌布漫下来
加重了地上的湿气、雾气和瘴气
许多事物开始发霉、变质

我戴上口罩,扯着一小块抹布
反复擦着自己的身体,擦着八百多度的眼镜

03                        与子牖谈诗
                                                   
这一切与落日无关,与群山无关,与星空无关
与我地无三尺平的村庄无关
与我未过门的妻子无关,但我偏偏挚爱他们

子牖说:山是脊梁,落日不苍凉,而星空浩瀚
我们依然固执地享受一首诗诞生的过程

于我而言,写诗就是一场受难的修行
从一出生开始,就必须大胆吐出这个时代的真言
  
04                      父亲的三把刻刀

一把雕刻着脸
一把雕刻着心
还有一把在我身上

二十年多来
我用刻刀雕琢人生
把父亲,渐渐刻成墓碑


05                          落日

这颗匣子里的珍珠
即将被合上
天和地
只隔着一条细长的缝
被海浪推远

而此刻,落日,像打翻的调色盘
掉进海里
在天边溅起水花
   
06                              瞬间

我爱这样的辽阔
这是无数浪潮涌进的海岸
群星暂避天外
以远拉近瞬间的距离
瞬间也拉近我
那些狭窄的星座、出租屋、病房
暂时远去
散落的我,暂时被放进许愿瓶
晃荡的一生,皆由心造
而诸佛慈悲。还我
瞬间生,瞬间灭
瞬间打碎的瓶子被灌满水
瞬间熄灭的灯重新点亮狭窄的出租屋

07                             旷野之上
  
太阳收起所有的光
黑夜裸露,像一尾鱼,丢掉所有的鳞片
横躺在旷野上

那个在旷野上喊我名字的人
那个爱过我的人
这黑夜也是你的黑夜

这旷野之上盛满了黑夜
再也盛不下
我们内心的明与暗。我们的孤独
只能像一尾鱼

08                       怀念爷爷

再走近一些,天楼山就站在那里
它不光站着
偶尔也蹲着,蹲在云里
像爷爷蹲在院坝,吐出几口烟,或者一片云
但他的烟不能呛到我

再走近一些,山巅的积雪就会融化
再走近一些,蜜蜂会追上花朵
再走近一些,只剩爷爷苍老的一个镜头
挂在墙上

再走近一些,一直走回童年
村庄躺在天楼山的怀里,我在风里奔跑
爷爷在后面追得满头大汗

09                           自由

还我山巅盘旋的鹰,还我满天闪烁的星辰
还我盛世飞扬的雪,还我遗世独立的佳人
和视如珍宝的爱情。还我风,还我雨

还我昨日撞见的那一条慌张的支流
还我今日熄灭的灶火。还我生,还我死
就像未曾相识,就像山巅盘旋的鹰,落于绝壁

10                      穹顶之下

天空的美在白天它必须是空着的
在夜晚它必须是装满的,而我站在穹顶之下
保持着内心毫无杂念的虚空与圆满

我点亮一盏佛灯,参悟着内心黑尽的夜
当风吹来,佛灯晃了晃
而我体内,一阵梵音至上而下
从此我便成了自救自赎的佛陀

诚然,我内心的佛灯也只是一颗小而亮的星
它会不会也像流星一样被挤出天际
只留一个长长的叹号划过人间

这昼与夜的交替,像极了无数昙花排队开放
我欣赏它的美,也忧虑着它的短暂

11                         自画像

他从小生长在山里,可他和山
还是很陌生。这种陌生是与生俱来的
他的祖辈用一生也没真正亲近大山
直到死后把自己埋进山里

他多年漂泊在外,体内
早就装着一座大山,山顶终年积雪
山下有村庄、炊烟和最洁白的云
而山腰藏着一座庙宇,不时传来阵阵钟声

他住在山巅,靠饮雪水生存,靠听木鱼入眠
靠欣赏另一座山的日出去迎接每一天
也等夜黑尽了,把大山想成辽阔的草原
当暮鼓声声,他仿佛看见一匹白马飞奔而去

12                   我们惯用的抒情方式

黄昏以落日接近炊烟
在青色的瓦缝间,不用任何语言表达
这是母亲惯用的抒情方式

太阳落山后,父亲挑着粪桶
踩着暗淡的光,回家
再点燃一截旱烟,长长舒上一口气
这也是父亲惯用的抒情方式

等夜完全黑后,我把自己
想成一轮明月
等母亲洗完碗后,等父亲抽完烟后
落在他们的肩上,轻轻按摩
这更是我多年来惯用的抒情方式

13                        泪水之外

把一滴泪水退回去
就有无数滴泪水迫不及待

从第一声啼哭
至最近流过的一滴泪开始

它们汇集起来
已认不出
母亲第一次抹去的那一滴

这积攒的泪
早就忘记了因何而笑
又因何而哭

这个时代的泪水很轻
为真情可以流
为虚情假意可以流

泪流尽了,不是笑
是更多的沉默
是更多的想从泪水中退着回去

14                   这个清明只分两半

这个清明只分两半
一半是青山,一半是烟雨
一半给亡魂
一半给我

我在坟前点燃一柱香
时间很短
话也只说了一半

这一柱香,也只分两半
一半是灰烬
一半是弯曲的反向延长线

这个清明只分两半
行人一半
我一半
走着走着,连自己也丢掉一半

15                     在西江千户苗寨

云卷云舒,一个读懂漂泊的人
在这里停下来,只留一片天空给自己

千户苗寨,把剩余的美好都献了出去
这一切才美得并不多余

夜晚的篝火,人们手拉手围在一起
用彼此的眼神打着节拍

我在河边的酒馆,读着满天的星辰
流下了此生窖藏的泪

在这里,我的双眼流着相同的泪
用它去爱和恨,也用它看一看这个世界

16                           出殡

在一副画中出殡,我是
其中之一
或是一匹瘦马
或是一架雪橇
或是一个C字形的女人
或是在困顿中的两个孩子
亦或是那个躺在棺木里的劳力

雪在地上,多少结晶的过往
被压得嘎吱作响
马的速度不快
黑狗正好能走着跟上

山路难行,女人还是要替他
找一座大山
他是农民,他喜欢这里的山雾

而我,也只是其中之一
仅此
而已
这画中,谁在苏醒,谁又在呻吟?

17                  父亲的乡愁是一条路
  
从贵州正安到浙江温州
这条路,父亲走了很多年
每到一个服务区
他都要像介绍故乡一样自豪地说道
每介绍一次
他的心潮就会澎湃一次
而我的脑海
便刻下了许许多多生硬的名字
铜仁、湘潭、上饶、衢州……
我似乎有些明白
父亲是怎样在这条路上慢慢老去
和父亲一样
走在这条路上并记住这路的人有很多
他们有的是为了记住回家的路
有的是为了再出发
还有的是为了怕不再来
这些年,他们都曾收到过
月光递过来的一封关于故乡长长的信
他们在狭窄的出租房内
无数次地借着细小的窗户读了又读
信上分明写着:
衢州、上饶、湘潭、铜仁、正安

18                         捡柴

说起捡柴,你可以称呼我为樵夫
这样便于人们理解
在我们老家,樵夫不分男女

有人为了捡柴,把性命
丢下了山崖
也有人捡柴为了
把一个亲人从一个冬天里送走
它们不分男女,更不分老少

捡柴,其实就是捡拾天上的星子
就是把炊烟还给村庄
就是把一个冬天当做一个春天来过

这些年,我早已不是那个樵夫
我和故乡的炊烟
竟如此生分,我的眼泪早已不是为它而流

19                     在芙蓉江煮酒

为了煮酒,铺开了一层深色的晚霞
在芙蓉江中,煮了又煮
夕阳被拧开
斜斜地倒在江面上
远处的山峦,也围坐过来
有的只为取暖,有的但求一醉
于桥上,和每一座远山对饮
把起伏不定的日子从此交给波涛
沉浮也尽管随它
这江中早已煮沸的酒
谁喝都得醉,何况是这弱不禁风的女子
何况是这漂泊回乡的浪人
在黄昏的时候,去无端的指责
夕阳,无力举起的酒杯
希望它再举高些,至少高过天楼山
可惜它已不胜酒力
而那江岸,点亮灯火的人
早已举起千万盏古铜色的酒杯
于江中,和远山彻夜畅谈
这江中煮沸的酒,把空着的天空斟满
它似乎不懂推辞
更不懂世故,只是豪爽了些
杂乱地摆放它的酒杯
极像我的诗行,歪歪斜斜地倒在江上
毫无修辞,更谈不上章法
而那位诗中的女子,曾在芙蓉江镇
和一位回乡的浪人殉情
因为喝酒,这一切竟然毫无逻辑地发生了

20                     你是我的第一读者
  
风是第一个追上来的
月亮再一次迟到
发芽的柳树
正缓缓拆开一封封春天的信

蜜蜂是第一个赶来的
蝴蝶再一次迟到
簇拥的花朵
正微微唱起一首首春天的歌

你是第一个爱上我的
我却再一次迟到
绯红的月亮
正慢慢掀起一行行春天的诗

你是我的第一读者
我能告诉你的,春天也会告诉你
你且听
用修辞写成的春天
是我要告诉你的悄悄话

21                     去抵达

每一次离开,都是在雨夜
翻越一座座山
去抵达……

彻夜的雨,透过窗户去触摸
这千沟万壑的泪痕
该如何拭去?

尽管我走的时候轻轻
风雨还是知道
像是这些年在漂泊中形成的默契

飞机在滑行,你离我越来越远
我把心紧紧收住
放在一股气流里,一次又一次颠簸

22                诗篇,或止于灰烬

在黑夜里,把一首诗推进火盆
任那些天上的炭火,烧得吱吱作响
赶在黎明之前将它通通烧成白色的灰烬

这些年,早已习惯在黑夜里写诗
把每一个意象都写成黑色
它空着,也必须空着,横躺在一个句子里
盛满夜空中每一盏街灯,这人间的炭火

这溢出的风在灰烬中提取的余温
于黎明,把一个慢长的冬天渐渐烤暖
温度刚刚好,这首诗已烧制而成
像从清朝官窑里刚刚出窑的一批青花瓷器

诗篇,或止于灰烬,每一种修辞都温度过高
写的人疼痛,读的人喜欢它的痛点
诗人从一首诗中疼醒,除了疼,就剩下空了

23                              在剑门关
  
在剑门关,飞鸟和青冈树一起酝酿睡意
身旁有微风轻轻拂来
迎峰望去,一缕丰腴的阳光
正顺着悬崖的边开始丈量
鸟道在山竹清瘦的手中,渐次摊开
准备向夕阳接住剑门关的高度
这高度,远离尘世
这高度,足以览尽余生
而在大剑山的脚下,水草丰美
那里住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看客
我也曾是站在峰上的看客
心同崖壁吹来的风,摇晃不定
我的身后仍是万丈深渊
落日,一颗从佛祖手中遗落的舍利
用黄昏留给大地的路标
去指引,一只候鸟飞回的方向

24            我是你饮醉的那一轮明月

我把所有他乡的月光揉在一起
放在中秋节的夜空
故乡的母亲,一定会抬头多看上几眼
她会向月亮许下一座深山
纵是山高水长
而临风的月,只剩下一抹白
白到使我想到一张信纸
一些故乡的句子,被月光轻轻地书写
写成诗句,出现在梦里
酿化成一壶老酒,不喝也会醉
醉了,就想到老屋,想到一轮明月
便哽咽在漫长的夜里
而我,愿是你饮醉的那一轮明月
在半睡半醒中
听到几声回荡山谷的犬吠
那一定是我回家时的脚步声太沉重

25                       秋夜辞

暮色草草地埋掉落日,旷野和群山
先后沦陷。一条河流在群山中迷失方向
慌张中一次次撞击群山

群山是夜的一半,而另一半是星空
夜是实心的,我是空心的
风一吹,发出呻吟,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回音
仿佛内心的秋天开始落叶

我站在一棵枯树下,给天空看手相
通过它的手相,看它的内体,看它残缺的身体
它干燥,一点就着。它的体内一定藏着火

也许是夜太坚硬,一些人会碰出血
碰出闪电。而我内心太柔软
不禁想到叶子落下时,它惊慌失措的样子

风从这里吹过,我把自己当做盛世的诗人
让天空空着,让河流一路横冲直撞
让群山轮廓分明,让四季的风充斥其间

26                         故乡的麦行

麦浪正阔步走来
擦亮的矛枪
在太阳底下,金光闪闪

父亲站在田坎上检阅它们
满意地挥挥手

  27                       子不语
  
你出门而去,你就是群山缭绕的云
你就是我面对星空的孤独
你曾喊我的名字,喊我礁石上撞疼的那一朵

我问佛,你为何不来
我毕生的遗憾都在这里
你激荡我欢喜,你不语我亦欢喜


28               父亲的疆场

故乡的一亩三分地
是父亲用一生捍卫的疆域
数十年来
只留父亲一个人戍边
他手中的武器陈旧
除了一头老牛舍命冲锋陷阵
就剩下一口年轻时亲自打造的犁铧

29                  故乡的名字

故乡有一个大名,和一个乳名
大名是祖国
乳名是河岸上的一座座村庄

故乡很小,小到以石头命名
在地图上,重石这个地方比针眼还小
母亲眯着眼睛将线头穿了又穿

故乡很大,大到以四海为家
一列火车就此拉远
母亲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越喊越远

无论故乡以何种身份,怎样的名字
无论离我多远
我都爱她,爱她大嗓门喊着我的名字

故乡的名字,时常在梦中把我喊醒
像弥留之际,亲人的一声声喊
喊大名也喊乳名,喊到自己不能喊为止

30                             水之外

水是一朵朵盛开的花
开在天空
开在大海
开在清晨的草尖儿上
开在母亲的眼中
开在今夜大风刮过的夜
……

花开的颜色每浓一点
水位就高一点
内心的危险就增加几分

这春天,不知道还有多少花
要开放
但凋谢已经开始

一场风雨过后,又有多少花
无家可归
将留给风去掂量这生命的厚与薄

此刻,我的内心开始大面积塌陷
被雨水冲走
堵在眼眶之内
形成两道高悬的堰塞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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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凌云 来自手机 金牌会员 2020-9-14 13:5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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