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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一天正在结束,或早已过去
The conventional day is finishing or over.



与萨隆的封城对话

武陵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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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访者:菲利普·萨隆
澳大利亚诗人、小说家。已出版十四本诗集和五本长篇小说。他的诗歌博得国内外的声望,包括两次获得英联邦诗歌奖、两次西澳州长奖和纽卡斯尔诗歌奖(1996 年和 2000 年)。 他也收获了克里斯托弗·布伦南奖(Christopher Brennan Award),一项授予“恒久的质量和卓越”的诗歌终身奖项。他的作品《井口》被评为《悉尼先驱晨报》年度最佳图书和阿德莱德年度评论图书。 他还化名Alan Fish 和 MA Carter 写作了两本书。他最近的长篇小说《等待》和《归来》先后入围澳大利亚最负盛名的小说奖——玛尔斯·富兰克林奖。2021年,获第四届博鳌国际诗歌奖“杰出成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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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者:武陵驿
原名张群。维州华文作协和澳洲华人作协会员。小说学会理事。《世界诗歌》杂志社副社长、世界诗歌网评审委员。文学生涯肇始于1990年,在《译林》上刊发长篇翻译小说。近期所著中短篇小说刊于《芙蓉》《江南》《安徽文学》《文学港》和《四川文学》等文学期刊。诗歌见于海外《创世纪诗杂志》《乾坤诗刊》等。已出版小说集《水蜘蛛的最后一个夏天》和《骑在鱼背离去》。



此刻的天空是一种真理。蓝色褪尽了,溶解成浅浅橘红的一长条,像河流,驮在树杈和屋脊的背上;虽然天光还很亮,这里地处东北高坡,但看不到坡下方远处的市中心摩天高楼;虽然风轻人闲,沿街停放的一排汽车好像一百年没动过,但想不到昨天市内还爆发过一场警方称为20年来最暴力的反封城示威。墨尔本自去年以来已是6度封城,一只负鼠跳上电线,以尾巴缠绕着电线,施施然爬上院中的老橡树,不是一只,前前后后,共有三只,我意识到每天这个负鼠家族都是在地面上——我眼皮底下——逍遥过白天,才姗姗回到树上。与人相比,他们的世界既不割裂,也没有多少不确定性。
这是我所体会到的菲利普·萨隆谈论的傍晚。平凡的一天正在结束,或早已过去,露在外面的一半时间和埋在里面的另一半时间形成衔接和渐变,而写作,作为一种关于时间的魔术,或者一种改变时间的生活方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2021年8月7日,这个平凡的晚上是在线上,我同隐居墨城内城区的著名诗人小说家菲利普·萨隆在Zoom上衔接,作一次特殊的封城访谈。适逢第二天即是他的生日,虽然由于禁足在家,无缘聚会庆祝,但一次关于写作的访谈如同一次意犹未尽的远足,提升了疫情期间中澳两地诗人之间的热度,对诗歌,以及对生命对友情的热度。

武陵驿(以下略称为武):让我们从您小时候开始。您从小喜欢的作家有哪些?
菲利普(以下略称呼为菲):我从小不读诗,长在乡村,屋子里没有所谓诗的读物。相反,我一直在阅读,事实上我读的大多是通俗小说,例如侦探小说,冒险读物,人物传记。我只能在流动图书馆到我们那里的时候才有书读:一位驼背大叔,非常安静,开着一辆大众迷你巴士到处转悠。他一拉开车门,书就来了!对要读书的孩子有多带劲呀。但一本诗集也没有。

武:有意思。那么您怎么开始写诗的?
菲: 许多我熟悉的诗人少年时代就开始认真读诗,写诗也很早。我没那么幸运。每念至此,都有点难堪。乡村背景色意味着我迟至二十出头来到城里生活,才开始读诗。我的一个朋友总是在读迪伦·托马斯,但我想读小说,也尝试写小说。那时候,创意写作才刚刚开始在大学里成为一个教授课程。我报了名,立志当一名小说家,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写的全是诗歌,一发不可收拾,直至澳大利亚诗人威廉·哈特—史密斯读到我的作品,当场宣布我是一个诗人,那一瞬间,我既感意外,也无比满足。我遇到一两个当地诗人,颇受打击,威廉那时是最好的一个,他不排挤,也不搞小山头。他喜出望外地发现了我,一个心胸宽广的伯乐。他对我的栽培非常有效,是我早期最为重要的勉励者。后来,我做了诗人,至关紧要的一点,做了一位广为认可的诗人。

武:可以介绍一下您目前的写作状态……
菲:过去我每周大多数天数都在工作,所以,我有空就写,通常写到深夜。多数作家都是那样写。我想这是为什么许多诗集中多次出现“夜晚”这个重要意像。后来,我提早到傍晚时分写,自从辞去大学职务后,我集中在傍晚到深夜写。原因很简单,真的——我就是无法在早晨写作。这是前脑效应吧。有点单调,是的,尽管我也不想那样。我喜欢平凡的一天正在结束或者早已过去的样子,我爱傍晚时分的光线。一种置身他处的氛围。总之,我是夜脑型,夜深人静,我陷入纷繁的感知中,那些个人意识和语言意识,特别为诗歌所预备的。我全然信赖如此的昼夜区分,它造就了我40年的写作生涯。

武:这一点我深有同感。我也是夜间写作者。许多作家都谈起过他们各自的文学朝圣路。您可不可以谈一谈您走过的文学朝圣之路呢?
菲:不,没有文学朝圣之路。我根本不信。太外在的东西,根本不能驱动内在的我。无需将之称为什么奇妙旅程,我曾探访过周边一些地方,一些作家居住生活的地方,但什么感觉也没有。或者说,不如那些不写作但作同样探访的人那么有兴致。

武:既然您从小与诗无缘,那么,请教打动您的第一首诗是什么?
菲:纵然从小不接触诗歌,也对诗歌兴趣寥寥,然而,我老是记得威廉·布莱克的《病中玫瑰》,中学时老师教的。艾米莉·狄金森诗歌的奇异气氛一直纠缠着我,也是学校教的,后来是我20岁才读到的迪伦·托马斯那些晦涩且辉煌的早期诗篇。抓住我心的是语言和知觉的陌生感。他们的诗完全惊到我了。当时,我不能解释,也不总是能理解,但我五体投地相信。迹近认知失调,那种感觉令人难忘。

武:写作有时候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请您坦率地说,您的写作是充实了您还是消耗了您?
菲:两方面都有。当我的写作达到某种令人吃惊的信服程度,我会非常兴奋。讨论很火的那种“井喷”。通常,我会按主题或概念写出一本书长度的诗歌,一旦井喷稳定下来,我会持续数月地写,一般每天一首或数首(只要有时间)。初稿有可能是最充实或最“兴奋”的状态。以后,重写和修订,我可以写得很苦,很累,那种时断时续的创作过程趋向于消耗殆尽。我很清楚这种差别:一个是由内至外,无中生有,如同直流电,下笔成言;另一个则是来来回回,复读作品,在内部寻找一些额外的东西,然后整合到文内。如此精力和思想的来回洗牌更像是交流电。

武:希望您作为前辈对有抱负的新进诗人有所指点,比如,您可以谈一谈对我们而言,有什么是常常会犯的毛病?
菲:通常的毛病:阅读不充分。阅读不够贴近,不够广泛,不够批判。其次,发表诗歌太多太快。当诗人,才华只是一方面,新进诗人必须通晓那些最厉害的诗人所呈现的诗学种类和技艺,以免沦为业余水准。也就是说尽可能地阅读世界各地的诗歌作品。我见过有抱负的新进诗人很真诚,但写来写去全是业余水平,甚至是矫情。世上有太多的诗写成了文字说明——分行的散文,或者只是“自我表达”,结果既不是诗,也不是小说,相反,就是些低级修辞。我并不是说这些不够戏剧效果,公开朗诵这些可以非常有演出效果。但若是强加观点和定位,我觉得没多大意思。我不惊艳。诗人需要找到自己的途径,通过准确的口述,创新,智慧探求的意识等等,邀请读者进入陌生而新鲜的感知。

武:谢谢您的提醒。请问,您觉得自我中心对作者有利,还是有弊?
菲:我喜欢这个问题。作者必须保持自信,必须勇敢无畏,敢于冒险,乐于冒犯。作品必须接受严峻的批评。这一切的挑战有赖于一个健康的自我,一份自信,蔑视一切。自我的力量不同于那些趾高气扬作秀的诗人,也不同于自恋的虚荣心,主要区别就在于自信同自我神话的对决。不过,请注意,那些诗人可能能量很大,广受欢迎。

武:可否透露一下您的写作弱项?
菲:宿醉?

武:那您是不是有过写作瓶颈?
菲:我很走运。没有。我信赖自己的头脑找到方向……写下去。这也包括较长的时间无所事事!但我并不焦虑,所以这不是写作瓶颈。我有18个月什么好东西也没写出来,然后,同时写了两本诗集。有些集子仅仅花了一两个月就写完初稿,随后是较长较为缓慢的重写过程。最近我在创作长篇小说,过程也是一样。相对来说,我是多产作家,40年来出了14本诗集,长篇小说也快6本了。

武:您觉得当作家最好的事情是什么?
菲:老实说,我不知道。我有一些作品自视高于别人。一般而言,是自说自话(原文是拉丁文sui generis)的,完成度颇高。可能并不符合别人的见解。我本人的不确定性是一种变量,让我现在了解文学成功是怎么一回事了。从我们置身的时代,不可能知道我们的著作将如何经受那种古老的“时间的检验”。我想我的意思是检验就是检验。但也可能不是。有一些成功只属于他们的时代。大量的文学成功是符合时代和时代精神的某些作家和作品的小题大做。时代精神常常同文学时尚相关,也同文化意义相关。但这些终将改变,日子一长,就不再重要。而且,出版社和文学网络制造的是名声,因此(必须)忽略其他在成长过程中的作家。这不是对才华和成就的准确评估。名气不足有一种更危险的形式,一些作家由于政治因素被忽视了,或者比被忽视还差。

武:有哪些诗人是您喜爱,但被低估的?
菲:有三位。以澳大利亚而言:詹妮弗·哈里森(Jennifer Harrison), 麦而·马基米(Mal McKimmie),马克·李德( Mark Reid). 我也想说艾力克斯·施考弗隆(Alex Skovron),但我想到《世界诗歌》已经刊载了他的作品。

武:您最喜爱的文学期刊是什么?
菲:我往往避免在文学期刊上发表作品,早年培养起来的非职业写作!我发现同时阅读一大堆不同风格不同质量来自不同诗人的作品非常碎片化,不能令人满足的阅读体验,足以浪费诗人和他们的诗。然而,针对文学评论,我爱读《伦敦图书评论》。那上面许多不同作者的长篇大论博学而智慧,引人入胜,常常教育我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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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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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心会 来自手机 频道主编 2022-3-22 12:39:03
期待当面求教菲利普.萨隆诗歌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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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心会 来自手机 频道主编 2022-3-22 12:36:58
也曾有过似曾相识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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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心会 来自手机 频道主编 2022-3-22 12:36:16
直至澳大利亚诗人威廉·哈特—史密斯读到我的作品,当场宣布我是一个诗人,那一瞬间,我既感意外,也无比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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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读,同感
诗观:诗是生活的艺术,更是做人的艺术。

冰雨释义:冰之为雨,暖之故也。
微信zbh1619,诚交天下真正爱诗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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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气不足有一种更危险的形式,一些作家由于政治因素被忽视了,或者比被忽视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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