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诗选(十首)
文/濮建镇
《弯腰与挺直》
为来到人世
从胎儿开始
就训练弯腰活着
人这一生
有几个
能一直挺直着腰
只有死了
腰板总于挺直
作为对生前的补偿
还由写上姓名的石头
替代入土人的腰板
一直挺直着
接受活人弯腰祭拜
《挤过独木桥》
不能小看一棵大树
就是倒下了
就是被砍光了枝叶
只要架到一条鸿沟上
便会有很多很多人
挤着也想挤过去
那些挤过去的人
就像卒子过河
即便卒子还是卒子
却可以开始横行了
《镜中》
把自已放空到
除了一颗玻璃心
什么也不剩
这样看上去
跟死差不多
而真真死透的
是再也活不过来
而一面像死的镜子
只要用一张睑
就能救活这颗
冰冷的玻璃心
救活一个生活空间
《沙子》
越盼水
越是干渴
拥挤在一起的
这个庞大群体
却各打各自的主意
不像泥土一样抱団
不与众多草木打成一片
也从不伸手
拉一把在滑落的同伴
他们只顾自己
相互争抢头上的阳光
结果阳光照下来的热
谁也守不住
天一黑便很快散尽
守着各自的清冷
更要命的是
只要有风一吹
马上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对这样一群沙子
天给再多的雨水
也难于积蓄成河
他们最大的成就
是在自己的领地
做做蜃楼梦
《镜子》
出生于大山
历经熔炼
进入平静的生活
要忘掉被挤压的身史
将心思单纯如
一片什么也没有的天空
学会了站立和依靠
却始终与人世
保持一片明亮的距离
静观着人间的喜怒哀乐
咬紧牙不说一句话
《翻白肚皮》
青黑色的鱼，翻白肚皮
是快要死了
天恰恰相反，翻白肚皮
是要新生了
鱼在下面被囚在水中
而天在高处
在牧云在呼风唤雨
天翻白肚皮后
很快由白变蓝
由蓝变青
再由青变黑
天没有血
不会翻白肚皮死
——而是黑死的
《镜中》
空间大一些的
也只几毫米深几尺长与宽
空间小的还不到手掌大
无论大小 都已无波澜
都看不见底色
这些摆放在家中 里面
没有田野没有高山与流水
没有天空飞鸟与白云
没有路上坎坷与弯绕
只有日常的片断
和经常呆呆相视的脸
脸之所以是镜子的最钟爱
因为从镜中看出来
完全可以看到那些脸上
有山川河流沟壑与道路
有天空的云霞凝固的闪电
有熟透的稻田油亮的草地
甚至还有咸涩的海水
生活对脸从来不留情面
将人一生的经历
完整地刻到脸上 镜子
也从什么都装不进的石头
修炼出无限的空间
装得下所看到的一切
成为一只洞悉世事的眼睛
看着这个世界
却始终默不作声
《石狮》
已经斗不动的狮子
蹲或干脆趴在门口
僵硬成比尸体
还要冰凉的石头
除匹配大门气势的
那点威严犹存
其它的还不如
牵过的几条小狗
——偶尔冲着它们
——狂吠一阵
——而不能动弹
《最大的棋局》
不在桌面
也不在街角或者地上
而是在天上
夜幕降临 黑子先手
灰蓝的棋盘底色 很快
被一片片黑白围地取代
黑子喜逼 白子善挤
吃子时不时被扔下来
砸进一些人的命运中
《秋天的葬礼》
辉煌渐达顶峰
大地上
很快堆遍金黄的尸体
北风吹响的哀乐中
天空飘挂的
不是白纱就是黑布
不缺哀嚎与泪水
不缺小黄花与小白花
只缺挖墓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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