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琴键上弹奏出的诗歌写作体验
                ——浅评娜夜《弹奏》一诗

◎江苏哑石

       诗人娜夜在一次访谈中说过，诗人的作品和自身的生命状态息息相关。这也就意味着可以在诗作中读出诗写者的生命状态及对某种事物所持的态度。她写的《弹奏》一诗，亦是如此。
       这首诗的写作背景是冬天，那么娜夜在这个万物萧索的季节将要通过本诗告诉读者什么呢？

       整个冬天
       我重复这两小节

       随光的变幻
       微妙用力

       娜夜在诗的首节即直接切入主题，告诉读者她整个冬天都在重复练习某首曲子中的两个小节。能用整个冬天的时间倾注于弹奏的两小节，足以说明该两小节曲子对娜夜来说是何等重要。显然，这“两小节”具有某种极强的象征意义，似在隐喻诗歌的写作亦同此理，还是其他？
       其次，在练习过程中“随光的变幻/微妙用力”这句，若联系诗之下几节内容，笔者以为，很可能是指向诗歌写作。因为二者在弹或写过程中均会受到外界因素影响方面具有相似性。另一方面，是否也可以说明娜夜是一位很感性，且情感十分细腻的女诗人。如果阅读娜夜的诗作更多些，则会发现的确是这样。诗句中的“微妙”一词，也可传递给读者这样的信息。

       这世上 有没有什么因我而改变？
       因为我写的诗

       任何人在生活中均非孤立的存在，而只是网状生活中的某个点。故，通常要么会影响他人，要么受他人影响。对于一位情感十分细腻敏感的女诗人自然会分外关注，由其自身及所写诗作可能引起的各种变化。在诗人看来，就连她的弹奏都会随光的变幻而在力度上产生微妙的不同，那么其他事物也应如此吧。在此处，诗人通过两节当中“变化”这一共同的属性，实现了诗节之间的自然转换，既有诗的跳跃性，也不显突兀。同时，又自然过度到下一节的场景描写。

       几只麻雀
       一地雪

       余生在此
       弹奏就不孤独

       雪地之空旷，正因有了麻雀这些生命体的存在顿显生机，并由此活泼了诗人所描绘的具体场景。也正因如此，诗人才认为“余生在此/弹奏就不孤独”。但真的是这样吗？以笔者理解，这是诗人在正话反说，字里行间中总觉隐藏了诗人有意要遮掩的某种深深的孤独感。是为了能让自己写出更为满意的诗作，甘愿避开喧嚷的人群，而忍受只有几只麻雀相伴的静寂和孤独？若联系下节所写，笔者以为，有这种可能。

       诗多么艰难
       两小节和一生

       不能这样分配：
       白键一节 黑键一节

       暂且将诗人是否真得不孤独之疑问搁置一边。本节中的“诗多么艰难”之句，既是对第三节中“因为我写的诗”的呼应，同时可以看出娜夜对待自己的诗写要求相当高。正如她所说：“有时候，诗人的绝望不仅仅来自写作本身，还可能来自一本正在进行的自选集。你写的时间越长，就越是发现可挑选的好诗越少。某个秋天的下午，呆坐在书房里的你，甚至已经没有勇气继续完成一本叫《娜夜诗选》的诗选集”。由此可见，娜夜对选诗尚且如此严苛，那么对待写诗更是。这在当前极为浮躁的诗人群体中，是尤为难能可贵的品质。然而，对于一个自1985年始写诗至今的老诗人来说，实现自身的突破绝非易事。其难度无异于与弹奏好对诗人一生来说都极为重要的两小节曲子相仿佛。而且，这种艰难又非能由人之主观意愿所能决定的。也即不可能是按照“白键一节 黑键一节”那样分配。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单纯就诗歌写作而言，很多时候要靠机缘。就如她在某次访谈中所言：“不知道下一首诗在哪儿，每一首诗都像一个寻找自己声音的哑孩子。”下节中所写的诗之结束也是这样。

       诗的结束多么艰难
       琴键上只需指尖抬起

       愤怒 只需双手用力 再用力

       在这两节中，诗人通过对比手法进一步凸显写诗之艰难。结束某首曲子，只需手指抬起；表达愤怒，亦只需双手用力和再用力即可实现。而诗歌写作事实上只是一种抽象的思维活动，并非外在的具体动作可以解决。由此，更显诗之结束之难。
       若再从整体上回看本诗。从诗之表面上看，似在以弹奏曲子之难比喻诗歌写作之艰，也即可以看作是诗人在以诗歌形式言说诗歌写作经验的某种体会。或许，娜夜写这首诗的用意即是如此。但通过反复细读，笔者以为，在该首诗中其实也融入了较多的人生况味，而非仅限于诗歌写作。其外延的大小，通常和阅读者的生活阅历和感悟能力之强弱紧密相关。也就是说，娜夜在本首诗中弹奏的既可能是诗歌写作体验之曲，也可能涵涉了人生感悟的旋律。
       另从诗歌语言的角度看，娜夜的诗歌语言看似很随性，像是随手写出的。但细品后会发现，她的诗句实为精心剔除很多赘肉后的干净和洗练，语言弹性极大。诗之结构也相当精致，节与节之间的切换是那么自然，又不失诗之跳跃性。
       文末，以诗人娜夜自己的话作为结束语：诗无论参与了什么，都不能因此降低了艺术水准。否则，就是对诗的伤害和利用。

2021.11.23 晚上 初稿

       附录：娜夜的诗

       弹 奏

       ◎娜夜

       整个冬天
       我重复这两小节

       随光的变幻
       微妙用力

       这世上 有没有什么因我而改变？
       因为我写的诗

       几只麻雀
       一地雪

       余生在此
       弹奏就不孤独

       诗多么艰难
       两小节和一生

       不能这样分配：
       白键一节   黑键一节

       诗的结束多么艰难
       琴键上只需指尖抬起

       愤怒  只需
       双手用力  再用力

诗写貌似对一段两节曲子经行练习，却容纳了较多的心理体验和写诗的感悟，甚至如哑石老师所说的人生体会，让一首简洁而不简单、具体而不单一的诗有了阔大的覆盖面。这样的好诗难得，学习。
感谢推荐，感谢哑石老师精致细密地解读，收益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