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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然站在灵魂这边(组诗)

倮倮


倮倮3_副本.jpg

秘密一种

下午的钟声,老虎和镜子
构成他的生活
他从镜中看到老虎的影子、落日以及一只蚂蚁的命运之书

他微笑了一下,钟声摇晃出镜面
晕眩之后,他仍然站在灵魂这边


九月寓言
 
九月。一间潮湿而且闷热的房子
凌乱,带着体液的腥味
棕榈树奋力举起慢慢降落的夜幕
打开的酒瓶散发着“卧室的欲望”
大海咆哮着,渔火和星光
闪闪烁烁,弱小而寂寥
随时可能被黑暗吞噬
我坐在窗户旁,一边咳嗽一边抽烟
手边一本诗集,一本稻盛和夫演讲集
电脑里疲惫的助销方案打着呵欠
一尾被浪花推上沙滩的鱼,像我
本能地挣扎着,——我希望
像诗人一样活着,俗世的泥水
却溅满全身。我的诗删除敏感词
剩下的残骸,如被海浪瓦解的礁石
风推门进来,蓝色的窗帘像海浪
摇晃的房间像一条颠簸的小船
——一个监牢


这是一个谜

夏日盛大,树木葱郁
炙热的阳光缔造白日梦般的力量
少有人走的小路上铺满金黄的落叶
一个心事重重的人怀揣岁月的裂痕
臃肿的身体散发着末日的气息
混浊的血液里流淌着黑色玫瑰
仿佛溺水者身披彩色的瀑布
直觉让他想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思想与时间摩擦迸发出的火花
随时随地可以烧毁他的世界
他既害怕又隐约期待即将到来的毁灭
轻轻的脚步声像时间的滴答声
某种战栗的快感从他的心底喷泉般涌起
为什么锈迹斑斑的身体里涌动春潮
这是一个谜,这是一个谜


镜子

镜子是一个巨大的容器
能够装下一千吨喜悦
一万吨忧伤,十万吨愤懑
更多的时候它把尘世鸡毛蒜皮的争吵
紧紧包裹,藏在水银的深处

小诗人也许会这样写
有时候它也很小
连一粒灰尘也装不下
酒后躲到镜子里想到这句诗时
羞愧像一座大山迎面向我飞来
才华匮乏却有一颗敏感的心
注定配不上上帝的祝福

深夜里的雨滴,镜子破碎的声音
滴雨的窗户里飘出的歌声
像一个人在哭泣
他的手里倒拿着一把小提琴
每一个词每一个音符
每一滴泪都是镜子


逃离田纳西

匆忙准备好一匹马车
准备好一些坚果和水
四只猴子匆匆逃离田纳西
避开大路和关隘
驶向山间小路——

而各种各样的马车仿佛约好似的
闪烁的马灯如鬼火憧憧
乱糟糟的现场如灾难片
野草丛生的小路
犹如田纳西的盲肠
马车蛆虫般蠕动着向前

雨不请自来
渲染了悲剧气氛
增添了出逃的难度系数
野狗兔子狼松鼠友好地打招呼
据消息灵通的花狐狸透露
明天整个森林将实现静默管理
他们今天晚上必须逃出田纳西


与马拉和徐林在书房里谈诗

唔,我们谈到词语的光泽
谈到独特的音调,谈到音准……
哦,这些只是让你
看起来比较迷人
如T台上走猫步的模特
即便如此,仍然只是
一具漂亮的躯壳
能辨认出A和B,或者C
但这显然是不够的
从眼睛进入灵魂
耸立着一道鸿沟
更遑论越过灵魂的边境
去到别处——
点燃烟,猛吸几口
又猛咳着抿了一口茶,如果
烟雾缭绕能把天空抬高
让鼻孔成为铁匠铺里的风箱
一片茶叶上升或下沉
让灵魂暗河里的亡灵
发出吼声,如一道闪电
“啊,这些就是喜马拉雅山了。” ①

①辛波丝卡《未进行的喜马拉雅之旅》


茑屋书店

如果把去代官山茑屋书店
形容成朝圣,我肯定没有意见

茶余饭后,偶尔会谈到《知的资本论》
知识碾压的痛苦是唯一美妙的痛苦
如果不是此时此刻,在时间的涟漪里
晕眩,我也许不会认可
“唯有设计师方能生存”

每次东京之行都会前往茑屋书店
体验时间的剩余价值。想来好笑
我是用快去寻找慢。原以为
增田先生做的是经营慢的生意,他说
“如果你懂得了什么叫经营用户
也许你就理解了新零售”

在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端上来的时候
一个有点苦又有点甜的答案也被端上来


蝴蝶

他在朗诵一首叫《蝴蝶》的诗歌时
舞台上突然飞来了一只蝴蝶
仿佛听懂了诗人的诗
接连表演了几个花式动作

诗人很兴奋,去追蝴蝶
踉跄着差点摔倒
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这是我瞬间的想象

事实上,他只是恍惚了一下
继续朗读,声音却陡然亢奋起来
一个台下看热闹的小孩
骑自行车追蝴蝶

舞台后传来一声尖叫
我搞不清是他摔了一跤
还是他抓到了蝴蝶
我继而想到蝴蝶效应

也许这是另类的蝴蝶效应
一场诗歌朗诵会,因为
一只蝴蝶的突然窜入
生动起来——


涠洲岛
——给黄土路

一个诗人受伤的消息
自然生成一个想象的混乱的世界
许多鸥鸟去打探消息
但消息被海水封锁
天气预报说风雨欲来——

谣言在浪花的翻滚中四起
涠洲岛在受伤的诗人眼里
早已是此岛非彼岛
朋友们的焦虑可能不只是与伤情有关
也可能与天气和这个时代的病有关

这些年我已经习惯谣言和焦虑
像一个破败且心事重重的花园
在等待一场台风
等待一个受伤的日子


与妻书

这么多年了,多少道路纵横交错
我仍然对你所知甚少——

我不知道你的背后也藏着翅膀
总是错误地以为天使才有翅膀
我不知道你的双眼皮里藏着摄像机
甜蜜,疼痛和麻木都被你摄入眼里

我甚至对你的忧伤也所知甚少
总是用自以为是的爱
在日常生活的水面上滑行
人生行至中途,日子趋向平淡

亲爱的,春天适合狂欢,秋日适合饮茶
中年以后我已经懂得适时收集
身边的人和事物身上的光。亲爱的
让我们在黑暗中歌唱,在暴风雨中举杯


面包山上的舞台剧
——给梅尔

谁是导演并没有关系
你或我,抑或
大西洋的风
在里约热内卢,在这个舞台
再简短的脚本,也会冒出
即兴的疯狂

我们都是深居于镜中的影子
在猛烈的阳光下
拥抱,凝视,背靠背遐想
仿佛爱,仿佛生命的礼物
在阳光下打开

最后,我们都像
卸妆后的演员,没入
自身的黑暗


蒙娜丽莎的微笑

那个佛罗伦萨阿诺河边的女孩
那个弥漫着故乡气味的女孩
名字叫做丽莎·格拉迪尼,她的微笑
让一段记忆无法消化
神秘的微笑,一个淡紫色的梦

她的微笑里藏匿着老虎、狮子
大象、长颈鹿、鳄鱼和河流
她的梦,一座生生不息的森林
晨曦和夕阳从她的眸子里升起和熄灭
黑色的鸟在白和黑里孤独地飞来飞去

飞出哲学的意味。我们总是以为
自己比别人懂得更多人生的秘密
以为自己真理在握,以为只有自己
才读懂了蒙娜丽莎的微笑,可是
凭我的直觉,那真的只是我以为


漩涡

无论在哪里,只要
看见水流形成漩涡
他就会停下来观察
他喜欢水撞击石头
形成的小小漩涡,甚至
漩涡边小小的飞旋
像舒缓音乐中
小小的停顿,又像
人生旅途中的一次意外
他还会故意制造小漩涡
让乏味的生活涌现一点惊喜
如果生活中突然出现
一个巨大的漩涡
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一种无力感就会把他充满
他喜欢漩涡,又害怕漩涡


梵净山之夜

侘寂张开双臂
拥抱群山
雾,夜的气态武士
像歌声鼓荡,在夜的黑袍里

风一次又一次尝试去牵它的手
我站在山边的一棵香樟树下
看到夜色如火鸟
穿过一幅鸟鸣山涧的水墨画

我双手叉腰摇摆身体,试图
甩掉疫情通胀通缩限电的烦恼与焦虑
消耗中年多余的脂肪和无奈
摇啊摇,把山林里的神摇到面前

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
钻出一个一个高矮胖瘦不同的我
与诸神交流。时间流逝的声音
时而潺潺,时而轰轰隆隆……


群山之心

高出山峰的是树枝
高出树枝的是天光
高出天光的是我和你
高出我和你的是时间的玫瑰
树枝在旋转的岁月年轮里
晕眩,我在浓雾中贴地飞行
你呢,你在云端拈花微笑
群山不言,用岩石般
粗粝的大手把我抱在怀里
我仿佛回到母亲的襁褓中
在山风中迷迷糊糊睡去
醒来仿佛重生,第一声啼哭
就惊动了群山之心
惊得流水掉头而去,惊得
岩石上升为云朵
惊得你在遥远的梦里
披衣坐起——


与城市书

我的城市不属于社会学范畴
它只跟我心里的秘密有关
它是一块一块钢筋水泥的积木
而且是长着黑色翅膀的积木

白天它像汽车一样飞驰
根本没有人想过:谁在暗中操纵
到了夜晚,它就开始练习飞翔——
它的嘴里咀嚼大数据互联网人工智能等词汇

这些东西都是它在尘世的食粮
它锋利的牙齿咬死了无数懵懂的飞鸟
我向夜莺借了一对翅膀
在一个词语里笨拙地飞翔

我乞求风不要偷走我的晨曦和暮色
不要偷走我带电的词语
我要用它们创造另一个城市


春天来敲门

凌晨半睡半醒中敲门声响起
我猜那是春天来敲门。昨夜
几朵积雨云停在歧江的上空
仿真的雨水下了几个小时——

一棵想触摸天空的树
怎样才能与叽叽喳喳的灌木丛相处
我曾在它们之间良久流连
荆条在身体上留下永恒的印记

我以为我是火焰,结果却是灰烬
连女儿都数落我:老爸你真讨厌
每次喝得醉醺醺地回来,装扮成
人生导师的样子来敲我的门干嘛

立春日,春天悄然潜入我的身体
我的手指像犁耙插入泥土深处
我的春天就是我的陷阱
可我仍然希望陷阱里藏着一个春天


夏日黄昏与女儿在二龙山谈论桉树

没有看到树袋熊
只有桉树利剑般指向天空
只是事到临头多了点花样
足够多的桉树排列在一起
形成某种气势,——另一种美学
像网络上啸聚的键盘侠
仿佛骤然拥有荡平一切的神奇力量
暮色像落叶飘落在我们身旁
罗滚滚像只快乐的小兽
有时走在我的前面,有时走在我的后面
有时我们手牵手走着……
记忆中,我曾经也跟父亲一起
手牵手走在故乡的田埂上、山坡上
我的祖先桉树般排列在一个开阔的斜坡上
他们从这个世界过度索取的只是自己的身体
我跟女儿谈起桉树的故乡澳大利亚
谈起桉树的好恶,谈起生态链
告诉她要理解桉树和它的生长环境
但不要有桉树的理想,她似懂非懂
我手指间的香烟点亮了晚霞
晚霞又把我们点亮
斜刺里飞出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
它忙于收集黄昏里别样的颜色


野蔷薇

野蔷薇
隐居民间的公主
她高贵的身份鲜为人知

野蔷薇,我呼唤一声
惊起她一片白色的羽毛
落地为一声讶异

身体里的花朵显然受了惊吓
从正在进行的遐想中逃跑
而且是发动一座花园
而且是以花香的速度

野蔷薇,野蔷薇
在风中撑开一朵朵宁静的美丽
撑开我贫血的流浪岁月
她灵魂的高蹈使我靠近生命的异乡


询问

我的手掌上埋藏着一条河流
现在它要挣脱秘密的掌纹
飞向内心的疼痛

疼痛。一只鸟钉在空中
上游的马帮迷失于群山
下游的妹妹把眼泪流干

而我的左脚和右脚
还在为方向争吵不休
一根烟把白发散向碟外

我手掌上的姓氏
在纸上失去血性
犹豫,戒备的笔锋带着流行病菌

一束光从手掌上逸出,一条河流
在泪水中自杀。泪水啊泪水
你带来什么,又带走什么


飞翔

在名字上画两扇翅膀
我就变成了一只鹰
临危受命代表钟声中沉睡的王
巡视广亵的大地
忧郁而深沉
翅膀带走黑暗中的黑暗

从忽明忽暗的土地上
低低掠过,我看见
一只漂亮的小鸟
被囚于笼中,而它还在歌唱
——漂亮也许是一个噩梦

飞翔的鹰中了诗的埋伏
慌忙飞进一幅未完成的画中
并且被困在画中
谁枯坐斗室,纸上画着
一只受伤的鹰和一些
咆哮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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