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暖诗歌
问一问石头（五首）
晨间事物
当我睁开眼睛，对着你呢喃
仿佛花朵捧着蜜蜜蜂
把蜜缓缓注入人间的痛穴
是啊，我说到了一颗心
无法说出的
就被沉默打住，一只瓢虫
正蛰伏在牙虫的翅膀中间
光的影子
落在树叶的背上
再低矮的屋角，都被阳光照着
这一切，都让一滴露珠
清澈的神明，看到了
它看到了，就流下了眼泪
问一问石头
你去敲击岩石，向石心扣问
它的心跳、血液和爱
去追问它是世界上的哪一级阶梯
它隐藏的神灵
你听，它发出了迷人的乐声
给予我们动人的应答
我的父亲在修筑房屋和铺路时
也这样敲打过石头，他搬运着它
仿佛是完成神的心愿
今天，我也看到一把锤子
停在画中的石头上，不息的敲击声
从画里传出来
女儿高兴地喊，石头开花了
石头开花了，仿佛我们
真的从坚硬的躯壳里
掏出了想要的花朵，柔软的人心
灯
灯火斑斓里，我也想制作一盏灯
只想在人约黄昏的时候
能够照亮一角暗淡下去的小路
照着我们，拐过一个又一个弯子
也照着白日梦，仿佛永恒的光明
把一个个漫长的白昼变成抵达的桥梁
它通体透明，盛满了不竭的光亮
仿佛无私的引路者
在一生的迷宫里，唯有我们能够点亮它
它长明不熄，玫瑰似的火焰
燃烧着爱，作为永动之力
它以过去为心脏，泵出未来的血液
每天完成一个循环
它不固执，更不机巧
它有的只是光，散发着光
为着我们，为所有需要光亮的万物
成为我们的生命，莫逆的患难之交
残碑
一尊残躯仿佛菩萨的
它挺着美而坚韧的身躯
灰暗却更光彩鲜亮
被剥离的头像正端坐在别的寺宇
恰似一个人被拿走的
正成全在另一些人身上
大浪曾亲吻过它的脚趾
鱼虾戏弄过它的净瓶
泥做的胎身，刀斧塑它成型
焰火为它涂色
仍然止不住刀劈斧斫，水深火热
一遍遍刷新
浪潮退后，落下一片残缺或完整的勋章
如同它头顶无所不能的光圈
无所不负的双肩，臂膊，或断肢
供奉在人们心里
像模糊的神
更像微弱的烛火里一个想要触碰光亮的灵魂
凝望天空
一个盛满了浪涛、光线、飞鸟走兽
也集结了闪电，火焰和冰雪的海洋
我抬头久久地凝望着它
它并没有因为我们行至空旷
也没有因为我们身处逼仄而停止
它辽远，蔚蓝——
永远都那么旷达辽阔
充盈着爱，光和自由，溢出了它本身
在乌云蔽月的日子
它是我们屋檐上的椽子，屋宇内的灯盏
阳光灿烂的时刻，它是蓝色诗篇
闪耀在心象和气象之中
悲伤时我常常注视着它
痛苦是菩提，菩提其实是变幻的天空
欢愉时我也喜欢凝望天空
仿佛一滴清泪，一壶秋水，一朵流云
一个人，都归于最初的宇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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