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婴与植物（外五首）
文/符自然

她试图感受植物的快乐，用指甲
掐它，掰它的叶片，还拉扯整个根株。
愉悦在她眼睛里打转，呀呀嘟哝着，
似乎感到了两岁身体的束缚。我皱眉。
落地生根沉默，忍住，不让血液流下来，
它痛苦，显而易见？可表面依然平静。
那么这痛苦，就是我自作多情的心生之物。
我拾起掉落的叶子，端详它锯状的
边缘，好像一个太阳与一个月亮在昼夜
凝视着起伏的远山。心疼一株植物，
一秒钟，也许一秒不到，它依然郁郁青青。
这是意料之中的安慰。当小女婴与母亲
走向藤化的茉莉花，我就松了一口气。
她远离了落地生根，落地生根应该庆幸。
除非它是一个受虐狂。茉莉花伸过来枝条，
但不漂亮，小女婴不喜欢。但我都喜欢，
这些植物都是我从家乡带来的，在这里
枯枯荣荣，不容易。我也喜欢小女婴，
这稚嫩的人类也许以特有的方式，与它们
创造了喜悦，分享了喜悦。她的脸蛋
呈现一种花蕾的形态，她的语言有一种
沁人心脾的通晓与明澈。悦耳而甜蜜。



夕阳与残月

夕阳在天桥后面，红袍加身
云缕以暗红色披肩遮住，他三分之一
的背影。天空弧度舒展，容颜渐变
从橘红到鹅黄，再到湛蓝
干净而明澈。残月因而轻盈，与太阳
构成120度钝角，太阳在地平线上
月亮在另一条线的末端追赶

树木陷入某种凝思，枝叶摇晃着阴影
仿佛每一个树冠都在努力筛着入夜前
凉爽的词语。当个别词汇在风中逃逸
月亮就开始坦白所有，那些地形
熟悉到有点陌生，清光澹澹，看来
古老传说早已苍白不堪，现在我们
只想看看月亮的背面。背面永远神秘
蓝的背景又深邃，又仿佛可以吞噬人


仙人掌

大海哗哗潮响带来一种宁静
海面波浪微喘，而天空沉静于湛蓝
我与朝阳如有前世约定，他总是将
第一缕金纱披在我肩胛上
尖刺生芒，纤毫毕现。举粉色花蕊

亦将果浆密封，我等待你光膀而来
我们曾有过互相伤害的时光，却又
亲如兄弟。你指头有隐痛刺伤
齿上唇边，汚血殷红，仿佛刚刚
撕咬过海风的脖子、岁月的手臂

当你啃咬一只螃蟹时，动作优雅
已不复孩提情状。你在餐桌上偶尔
倾听潮声，遥想海上木船乘浪起伏
一群少年击水俯仰，刹那又沉寂了
你会想起我吗？风指企图掰开尖刺

获知我一直坚守海岸的秘密
我从未退缩，且刺破苍穹，捧出
果浆，迎候另一拨少年，仿佛轮回
潮响依旧，海岬又迎来一个清晨
你若来，我依旧，尖刺上披满金光


三种蓝

有三种蓝诱惑你来到海边。一种蓝
在海岬前方，铺开，从潮水蟹的巨螯
一直铺展到天边。第二种蓝
在海岬上方，轻盈，几乎透明。它由
浮云与海鸥驼着，若即若离，诱人飞翔。

另一种蓝在你心里。它是天空与大海的
婴儿，却在你胸膛里挥拳踢腿。你带它
观看潮汐池里的鱼浮出额头，互相追逐。
你在沙滩上走来走去，与身后的椰树
构成好的风景。你踩踏着潮水线的波浪
身体跳荡的韵律与潮响完美合拍。

你的裙裾与海风有同一方向的意愿，
袅荡，或者与浪花一起定格。你身体里
的蓝使整个空间又亮了几度。太阳在
七点钟的空中，从云隙间探出金色手指。
这三种蓝互相折叠，在广阔的空间里，
由驶向天边的渔船穿梭，缝合，并带走。


风雨中

你惊醒之后，并没有风雨交加。在黑暗里
大海轮廓清晰。星光从星座分离。在海岬
另一侧，鱼灯熄灭时，天就亮了。
你背着鱼篓，握着鱼叉，在潮汐池边探索。
八爪鱼缩回空螺壳。螃蟹高举着双钳，
不像恐吓，像致敬。鲍鱼在岩石一边，
鳐鱼伏在淤泥里，等你的叉子，或者等着
给你扎一针毒刺。你与赶海人擦肩而过，
鱼篓碰撞着鱼篓。就像空中的云堆，
碰撞着云堆，然后，蓝天就暗下来，
把一切交给雷雨。海面波涛汹涌，只为了
吓退所有光亮。许多鱼篓跑进林间小路，
你却躲在野菠萝树下，倾听轰响的雨声。
空间灰茫，只有雨。雨。忽然这些旋转的
事物，像发生在你身体里。当冷感包裹你，
当恐惧绑缚你。父亲准时出现。
在你跳跃起来时，雨衣披上你的肩胛。
那一刻，空间明亮而开阔，你就那么觉得。



紫色花蕊

落地生根也会开出紫色花蕊，挂着
一簇簇“灯笼”。它在海岸上灌饱阳光，
果子在海风中摇曳，就像灯笼；除了照亮
自己，还照亮潮水中孩子们的笑声。
蓝天因此往外弯曲了几分，海鸥在浮云下
啄食不安分的尖叫。海是蓝面孔，孩子们
是黑面孔。鱼圆睁眼睛，在水底相遇时，
它们吓出水面。你却转身成一条鱼，滑溜溜
在水中感受阳光如何穿透，碎石如何藏匿。
当太阳抹去时间刻度，你的背脊又咸又烫，
像沙滩上火热的卵石。直到椰子给那些卵石
喂饱椰汁，伙伴们从椰树上溜下，背靠傍晚
等待渔船归航，潮水再次抱紧岸崖。你们
再次扎入水中，只露出脑袋，像黑夜撒下
的浮标。在波浪间晃荡，像母亲急促脚步
在迷蒙中擦亮海岸。每个母亲除了责备，
各自领走自己的孩子。你尾随母亲，爬上
斜坡。此时，天空开满紫色花蕊，像长大
以后，装点母亲逝去后的迷茫，与空白。

女婴与植物（外五首）
文/符自然

她试图感受植物的快乐，用指甲
掐它，掰它的叶片，还拉扯整个根株。
愉悦在她眼睛里打转，呀呀嘟哝着，
似乎感到了两岁身体的束缚。我皱眉。
落地生根沉默，忍住，不让血液流下来，
它痛苦，显而易见？可表面依然平静。
那么这痛苦，就是我自作多情的心生之物。
我拾起掉落的叶子，端详它锯状的
边缘，好像一个太阳与一个月亮在昼夜
凝视着起伏的远山。心疼一株植物，
一秒钟，也许一秒不到，它依然郁郁青青。
这是意料之中的安慰。当小女婴与母亲
走向藤化的茉莉花，我就松了一口气。
她远离了落地生根，落地生根应该庆幸。
除非它是一个受虐狂。茉莉花伸过来枝条，
但不漂亮，小女婴不喜欢。但我都喜欢，
这些植物都是我从家乡带来的，在这里
枯枯荣荣，不容易。我也喜欢小女婴，
这稚嫩的人类也许以特有的方式，与它们
创造了喜悦，分享了喜悦。她的脸蛋
呈现一种花蕾的形态，她的语言有一种
沁人心脾的通晓与明澈。悦耳而甜蜜。



夕阳与残月

夕阳在天桥后面，红袍加身
云缕以暗红色披肩遮住，他三分之一
的背影。天空弧度舒展，容颜渐变
从橘红到鹅黄，再到湛蓝
干净而明澈。残月因而轻盈，与太阳
构成120度钝角，太阳在地平线上
月亮在另一条线的末端追赶

树木陷入某种凝思，枝叶摇晃着阴影
仿佛每一个树冠都在努力筛着入夜前
凉爽的词语。当个别词汇在风中逃逸
月亮就开始坦白所有，那些地形
熟悉到有点陌生，清光澹澹，看来
古老传说早已苍白不堪，现在我们
只想看看月亮的背面。背面永远神秘
蓝的背景又深邃，又仿佛可以吞噬人


仙人掌

大海哗哗潮响带来一种宁静
海面波浪微喘，而天空沉静于湛蓝
我与朝阳如有前世约定，他总是将
第一缕金纱披在我肩胛上
尖刺生芒，纤毫毕现。举粉色花蕊

亦将果浆密封，我等待你光膀而来
我们曾有过互相伤害的时光，却又
亲如兄弟。你指头有隐痛刺伤
齿上唇边，汚血殷红，仿佛刚刚
撕咬过海风的脖子、岁月的手臂

当你啃咬一只螃蟹时，动作优雅
已不复孩提情状。你在餐桌上偶尔
倾听潮声，遥想海上木船乘浪起伏
一群少年击水俯仰，刹那又沉寂了
你会想起我吗？风指企图掰开尖刺

获知我一直坚守海岸的秘密
我从未退缩，且刺破苍穹，捧出
果浆，迎候另一拨少年，仿佛轮回
潮响依旧，海岬又迎来一个清晨
你若来，我依旧，尖刺上披满金光


三种蓝

有三种蓝诱惑你来到海边。一种蓝
在海岬前方，铺开，从潮水蟹的巨螯
一直铺展到天边。第二种蓝
在海岬上方，轻盈，几乎透明。它由
浮云与海鸥驼着，若即若离，诱人飞翔。

另一种蓝在你心里。它是天空与大海的
婴儿，却在你胸膛里挥拳踢腿。你带它
观看潮汐池里的鱼浮出额头，互相追逐。
你在沙滩上走来走去，与身后的椰树
构成好的风景。你踩踏着潮水线的波浪
身体跳荡的韵律与潮响完美合拍。

你的裙裾与海风有同一方向的意愿，
袅荡，或者与浪花一起定格。你身体里
的蓝使整个空间又亮了几度。太阳在
七点钟的空中，从云隙间探出金色手指。
这三种蓝互相折叠，在广阔的空间里，
由驶向天边的渔船穿梭，缝合，并带走。


风雨中

你惊醒之后，并没有风雨交加。在黑暗里
大海轮廓清晰。星光从星座分离。在海岬
另一侧，鱼灯熄灭时，天就亮了。
你背着鱼篓，握着鱼叉，在潮汐池边探索。
八爪鱼缩回空螺壳。螃蟹高举着双钳，
不像恐吓，像致敬。鲍鱼在岩石一边，
鳐鱼伏在淤泥里，等你的叉子，或者等着
给你扎一针毒刺。你与赶海人擦肩而过，
鱼篓碰撞着鱼篓。就像空中的云堆，
碰撞着云堆，然后，蓝天就暗下来，
把一切交给雷雨。海面波涛汹涌，只为了
吓退所有光亮。许多鱼篓跑进林间小路，
你却躲在野菠萝树下，倾听轰响的雨声。
空间灰茫，只有雨。雨。忽然这些旋转的
事物，像发生在你身体里。当冷感包裹你，
当恐惧绑缚你。父亲准时出现。
在你跳跃起来时，雨衣披上你的肩胛。
那一刻，空间明亮而开阔，你就那么觉得。



紫色花蕊

落地生根也会开出紫色花蕊，挂着
一簇簇“灯笼”。它在海岸上灌饱阳光，
果子在海风中摇曳，就像灯笼；除了照亮
自己，还照亮潮水中孩子们的笑声。
蓝天因此往外弯曲了几分，海鸥在浮云下
啄食不安分的尖叫。海是蓝面孔，孩子们
是黑面孔。鱼圆睁眼睛，在水底相遇时，
它们吓出水面。你却转身成一条鱼，滑溜溜
在水中感受阳光如何穿透，碎石如何藏匿。
当太阳抹去时间刻度，你的背脊又咸又烫，
像沙滩上火热的卵石。直到椰子给那些卵石
喂饱椰汁，伙伴们从椰树上溜下，背靠傍晚
等待渔船归航，潮水再次抱紧岸崖。你们
再次扎入水中，只露出脑袋，像黑夜撒下
的浮标。在波浪间晃荡，像母亲急促脚步
在迷蒙中擦亮海岸。每个母亲除了责备，
各自领走自己的孩子。你尾随母亲，爬上
斜坡。此时，天空开满紫色花蕊，像长大
以后，装点母亲逝去后的迷茫，与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