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坡头
可以坐着羊皮筏子漂下去
可以站在蹦极台上跳下去
还可以坐在沙山上滑下去
每一种方式，都可以接近黄河
黄河从不高傲。她用古老的水车
承载孤烟与落日，陈寂与喧嚣
她拥抱每一个靠近她的赤子
绿洲在左边，腾格里沙漠在右边
长生天将黄河置于中间，必有深意
我不能骑着一匹骆驼离开沙坡头
我驾驶一辆越野车冲上沙漠最高处
只为再看一眼黄河，她的涛声
让我如聆母亲的呼唤
寒潮来袭
一大早钻进车子瞬间如坠冰窟
拧开钥匙门，车子比平时
多了一阵战栗。还好，引擎
终于还是顽强地发出了低吼
钢铁，石油以及蔬菜又在涨价
多个城市昨夜下起大雪
疫情稍不注意就卷土重来
三九开始，温暖远离人间
坐在车子里的人等待水温上升
旁边，枯枝在呼号的北风中摇曳
偶尔，一些碎纸片，塑料袋会借风
飞起。那些被冻得僵死的事物
它们被迫放空了自身的重量
捂着胸口，不断喊出内心的疼痛
屠夫之死
他没能走下手术台
弥留之际，他想起躺在台子上的猪
曾经被他熟练肢解的那些肉体
这让他第一次充满悔恨
他想起年轻时初次拿起屠刀
那只黑毛猪挣扎着跳下屠宰台
脖子上插着一把没颈的刀子
他的嘴角留着最后一抹笑意
手术台旁边，一张无偿捐献书
他勾上了所有的器官选项
胡同里
一条逼仄的胡同。傍晚
一个老人在胡同中央缓慢地走着
夕阳在墙头微不可觉地下坠
我开车在老人后面缓慢地跟着
尽量让车声安静一些
再安静一些。我怕不小心鸣笛
会惊落胡同两侧斑驳的墙皮
一台车，一个老人，蜗牛一样
追着一轮跌落墙头的落日
一缕北风持续吹着他们
直到把他们吹进胡同深处
乡音
办公室窗外还散落着几间平房
案牍前忙碌时，身后偶尔鸡鸣犬吠
忽有莫名的感动。这曾经枯燥的
熟悉的乡音，离我们竟那么遥远了
几十年喧嚣的市声，从未在耳鼓
引起共鸣。从小听惯了乡村的呼唤
炊烟驮着那些熟悉的乳名，耳朵
总能分辨出哪缕风里带着母亲的急切
隔着坚硬的柏油路，万物生长
却缺乏地气。只有鸡鸣犬吠声响起
我的母亲正从田里荷锄归来，她抬抬手
一轮夕阳就落进了沸腾的乡音里
在北方
植物一定更喜欢寒冷
夏天，它们裹满绿色盛装招摇
到了冬天，它们褪去外衣
赤裸周身，站在街边，院落，荒野
与寒风共舞。它们干枯的躯干
竟然晃出妖娆的姿态
人类应该更喜欢炎热
盛夏，如果不是遮羞，他们恨不得
脱掉最后一件短裤，胸衣
而到了冬天，他们穿上厚厚的棉服
裹紧每一寸私人领地
只露出一双眼，挂着霜花
窥视冰冷的世界
打井人
钻透冻土层，岩石层，为地球
钻出流泪的孔洞。打井人披星戴月
无惧寒暑，他们在荒野逡巡奔波
手执风刀霜剑，砍落四季轮回
他们为口渴者打出牛饮的水井
为干旱的良田打出灌溉的水井
有时，他们甚至能探出汉唐的古墓
或者唤醒几亿年前沉睡的化石
他们操着不同地区的方言
闲暇时会望着夜空念叨各自的婆娘
其实他们打出的每一眼水井里
都偷偷摆放了一轮故乡的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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