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期《黄河口文学》发表8首诗


文/苦海（黑龙江）



唯有山脉像我年轻时候


现在。中午后。我如
一只羊，在田野上迷路，担心
有狼。

这大野荒凉的路，只有玉米秸与芦花
还通向哪里，我如果看见它与
山脉平行，与田野平行
我自己的影子就是一只野兽
在接近我。

而山脉像我年轻时候呵
天不怕，地不怕，去多远都不怕死

我在晚秋大地像个老牛踽踽
独行，担心。

我发现了，在大地的远方，唯有
山脉像我年轻时候呵
清秀，仗义，意志坚定，离奇
带着草儿同行。

在最绝望的时候，我看见了
自己年轻的时光和形象——山脉
重叠连绵，洒满阳光，卷土重来。





距离


为什么我从这一棵柞树，走到那一棵松树
没有能够像夏天般的蔚蓝
写出一首好诗，美诗

抚摸树根下一簇冰凌花
它一枝独秀，它是报春花。

它筹划着春天，没有什么能杀死它
它一片冰心，即是一片丹心
也无需拿什么奖励它。

想起一个作家曾经写过：
“从门到窗子是七步，从窗子到门也是七步。”

记得中学学过这篇文章。
选自《二六七号牢房》。解释了为什么。

尽管我视野开阔，距离长，但我文思枯竭。
而他尽管只有七步狭窄，但却长歌当哭。

我可以用手抚摸着自由的春花烂漫。
他却镣铐加身只能从柏林远眺祖国的布拉格。

我想了很久他的名字，最初没想起来
后来想起他的名字叫伏契克。

我应该沉下心来，精打细磨我的诗歌。
祖国需要志士我报名；江山需要蓝图我织锦。



最好的风从来无法吹上


风吹着一个诗人的原野上的一棵橡树
有风，我就有最爱的人。
世界充满爱，但故乡是真爱。
有一天我会让风牵着我手回乡。
风吹遍世界为了找到离家的游子。
风中我拿着一枝狗尾草走下山坡
风吹这枝草
我觉得我是拿着你。
风从来没有吹过去。
风是绵绵不绝的。
风，不要把我吹走了。
我喜欢这里，一动不动，坐着。
不管风如何迅速地在山上吹
我不急不慢对阳光做鬼脸。
我曾经快速地按着生命快门追着风的镜头
世界上有多少开满鲜花的草地和树上的风啊
可是我爱的和爱我的人从来没吹上。




祖国，鲜花，诗歌


我庄重爱祖国，深情摘鲜花，风雅咏诗。
鲜花和诗歌的剑铓都是祖国这个关键词。

我的诗是急骤的雨丝，花是柔美的感叹号。
没有祖国、鲜花和诗歌，我就是一页废纸。

心中有祖国，眼里有花，键盘侠才有诗歌。
种花时，我必须耙地播洒拔草剪枝呵护她。

早晨起来，我先投身于祖国你好的交响曲。
再畅饮微信朋友圈里流光溢彩的花的琼浆。

一生我只在祖国、鲜花和诗歌上去掉时间。
祖国我感谢，鲜花我浸染，诗歌我燃烧它。




石头


石头的呼吸，是新鲜的，和渴望的
但是没有一块石头是能被洗干净的。
石头给牛羊等牲畜铺一条低头的路。
浑身污泥，被炸得粉身碎骨也不疼。

我知道一颗石头有话说，被人类踩踏
在脚底下的石头知道人比它可怜得多。
石头像最大的水果，譬如一个菠萝蜜：
一半甜，给财神；一半酸，给山大王。

我肩膀上顶的不是头颅而是块石头。
所以我能点石成金，我是天降神石。
人间有多少石头，我就能写多少首诗。
荒野有多少石头，市井就有多少庙宇。

一个野花缤纷的采石场矗立在遥远落日里
最美的花最硬的石都盛开在最慢的速度里。
我跑去摘花的时候，等着把我绊倒的石头
我发现，比爱我的等我去采的鲜花多得多。




诗人的背包


走向远方，我的旅行，徒步，采风，写诗
出发得过于，匆卒，心急，说走就走了
忘记携带一个背包，装饮用水和食物
但走着走着，大地就成了我的背包。
一条条水利灌渠浮现为我的饮用水
一片片金色庄稼发酵成我的面包。
我是第一个把大地当背包的诗人。
跬步千里，小路就给我压一碗面。
赧颜汗下，江河就给我一瓶矿泉。
走累了，田埂上坐下，灰心丧气。
把广阔的大地从我的双肩上卸下
左肩是祖国盛开高压线的稻田炊烟
右肩是故乡辐射花蜜的山峦剪影。
我饿不死渴不死，只能病死为美而捐躯。
远山，是我从背包取出的一盒鱼罐头
搁到大地上不过是白云轻飘的泡泡糖。
而这一生压在我肩上的天涯路上的诗歌
比山水压得更沉重，更痛苦，更轻于鸿毛。




春天的天空卷起夏天的暴风雨


我爱夏天暴风雨争吵之前的风景
今天，早春的空中像有夏日的暴风雨
杨柳颜色般天青壮观，代入感极强
真得就像夏日暴风雨一样好看可赏
云层中洒下世界上每种活物的欢笑
而此时，我看见自己在辽远的谷地上
正高举着一匹马那劳碌了一天的旗帜。

乌云呀，我从早春的山坡上仰望你
在那树梢上，你众口一词的阳光很亮
乌云的愤怒就像夏天暴风雨前的景象
可是，这早春还远距离地拖住我的后腿
现在，还是早春啊，夏天的暴风雨
还是遥不可及的美女脖子上的金银小饰物。

我追赶着残雪上的一枚枚枯叶回想
暴风雨到来前，乌云总是稻浪翻滚
而发现这个真理，一方面是我仍在春天
另一方面，我也曾走过看过听过许多春天。

此时，一只风中乌鸦繁冗着我的心境
扮演着美不胜收的浪漫暴风雨的角色。
只有让花渗透我心里，草隐藏在
我脊背，我才能抵达那里的暴风雨。
明媚的暴风雨才是挚爱我一生的亲情。

我的寺庙观察哨要建在山陵上，不能移动。
爱情，故乡，诗歌，要飘在暴风雨上。
今天我陨石一般遇见了暴风雨前的天空
我暴风雨后的耳朵眼里的耳屎绽放着日出。

因为早春的大地囚首垢面，所以，我
杜撰了天空上危如累卵的夏天的暴风雨：
是森严壁垒和报春花海般壮丽的两种思想。
我在山上眺望大地直到暴风雨的天空回归
原样越来越不像人类眼里的而像畜生的为止。




和一个患肺结核的小伙交谈


我和一个肺结核患者一起避雨交谈。
他正面看像一棵细的树，侧面看像一块平木板
他是一个肺结核患者，二十四岁
我对他说，小伙子，你还年轻，要好好治病。
他说，没有钱，刚出院。
有钱就治几天，没钱就回家。
我问，你的父母呢？他说离婚了。
把他判给了他父亲，但他住在他母亲那里。
我又问，母亲对他好吧？他说，她一天到晚打麻将。
饭都不好好做。我说，你可以自己做呵。
他说，他自己做的饭看着都烦。他不停地吐痰。
两条麻杆腿抖擞了一下。最后说了一句：“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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