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关于诗歌的思考
万园枫
长夜,时间缓缓流淌,四周寂静。此刻,樟树林的斑鸠睡了,猫从各个角落跑出来,接管了夜晚。这些微型的兽,以无声的行走,从一个寂静跃入另一个。此间,弧线是否存在过,划破过什么并不重要。对于整个黑寂微不足道。没有人类活动的时间,似乎是不存在的。尽管,这些兽在嬉戏、追逐、厮打、果腹。而这些似乎作为世界某种活的真相,一点也不被人关心。我有时会想,大墙中被囚禁的猫是否也会出现一种囚禁特有的痕迹。但,在它们身上似乎没有看出来。这些野猫也常常死去,常常出生,而作为一个生态系统,似乎与监狱并无关联。或者说在人类管理没有覆盖的区域,它们将保持灵魂的完整,自然状态,保有着它们作为猫的本质。
同样未被囚禁的还有一方夜空。高悬在那,对于它,大墙更像一个充满欲望的方形大口,在预备接管自由。又或者是一口方形幽深井口。所有时间一旦落入就会冻结,继而消殒。永远不会成为一个方形的炮口,因为这里是吸引和沉陷区。在地球之上,这些方井必是难以计数了。在夜空的凝视下,它们是否会形成一张图,带着未解之谜呢?
在这与世隔绝的城,长夜是凝重死寂的,时间封存。在这里,思想的盒子更容易被打开,燃起自由的热。细数时间,独对心灵,忽然发现自己――一个未入睡的人,是赤裸在这宇宙的风中,宛如婴儿。
如果时间不成为时间,那么世界将会如何?此刻,我得到了答案,外视的停滞意味着向内的开启,终于有了机会与自己的灵魂交谈,不受搅扰。
反观几十年的人生,握住过时间么?时间的的确确被浪费了,成为一种消费品。一不留神,一个春夏秋冬的轮回,同样的感叹,却并未抓住分毫。自由的时间,也是碎裂的,发散的,如流水从身边淌过。与这静止的时间相比,是轻盈而无力的。于是,我爱上了这近乎停滞的时间,以这样的时间来思想,是多么奢侈的人生!
叩问自我心灵,检讨不洁与虚浮,这停滞的时间,似乎可以将过往重放,将自己洗涤,从容淡定,从而自在而鲜活。这时,就会想及诗的本质,诗意的发生,延续,高举的火焰,贯穿着时间过去,时间现在和时间将来,不断被孕育,不断被发生,不断在生长,不断在循环。诗本身成为一棵未知的植物,在精神的殿堂不断被雕塑、修剪、生长,从有形到无形,从瑰丽到透明,从快意的呼喊到幽远的长啸,从纷繁的氤氲到简淡至寥寥。诗始终在生发,在生长,从每一节,每一行,每个词中生长着泉水,生长着灵魂的歌吹。那么诗就成立着,成为一座活着的塔,使人心生向往,勉力趋之。
当代,一个写着诗的人,需要这样的时间去开启智性,开启身内的河流。需要让自己的灵魂说话,而身内的自由被打开,就不会有形式过多的局限了。有时会看到关于诗观的争论,争议于构造,语言的质地组合,争议于主题的打碎、遮蔽、凸显,争议于某种清规戒律的执行,而这一切有意义吗?
如果写诗成为一付新的枷锁,我们的灵魂还能歌唱吗?所以,我一直思考的是诗的本质,而非诗的形式、标识。当写某种东西成为一种时尚,成为一种快意的消费,是否意味着将读者也带入了易消费的时间,带入了无谓的人生呢?那么,从时间的属性考量,诗或许就有了标准和某种定义吧。有人提出向内转之说,也有人说诗写给自己看是最高层次,我想,也是一种时间的考量吧。
诗如果保有的是真实的时间,是近乎停滞的时间,那么声音将是需要屏息倾听的,而这样的诗将是灵魂层面的舞蹈,将会产生生命的感召。
有人喜欢说,我被感动了,好;我没感动,不好。然而,作为读者,我们是否已经进入了真正的时间状态去阅读,去体验呢?诗歌的寥落,固然首先在于诗写者,但读者的回应难道不是一个重要的反射么?从这个意义上说,大众与小众并不是检验写作成败的所谓标准或某种分野。
诗人作为灵魂秘密的开掘者、代言人,有着自己独特的步履与发语方式,也有着独特的镜头与关照态度,最后归结并指向于自己的内心深处――在被现世层层遮蔽之下,这种冲破和纯澈的保持又谈何容易!
静下心来读诗,静下心来写诗,静下心来做与诗歌有关的事情,那么诗歌的实现就成为可能。我以为,更应该去远离喧嚣与闹剧,去保有诗歌的纯真质地。
今天的诗歌常常成为一座炫技场,中西交融,手法丰富多变,一个菜似乎可以炒出无限可能,而菜本身的意义如何,能得到重视么?有人会说,那个结尾真巧妙啊,怎么弄的?分析一下吧,后面可以这么写。而真正用心的诗人,会发现一个阶段,诗人结尾的比对往往可以把握住诗人诸多的内心趋求,从而了解诗人想说什么。同样,作为不同阶段的区分,也可以拿结尾的比对作一个参照。
当诗歌过分趋理化,干涩如硬石,思想似乎成为石块的搬运工,读之亦然无味。去过度宣讲什么意义、思潮有何意义?
当诗歌过分煽情,使得情感廉价化,其抒情的功能是否透支而弱化?
当诗歌过分趋奇求僻,写别人没写过的,成为成功的信条,诗歌是否再一次跨进一条逼仄的死胡同,最终迷失了呢?
写到今年,我常常想到搁笔,反思诸多问题,反思一切悖离与错误,反思那些所谓畅快的表达是否与内心有关,那些东西是否在最深处停留。反思那些过度,那些刻意,那些似乎自得的言说是否与诗有关。
可怕的并非写不出一首好诗,而是一首好诗放在眼前,能够长久地无动于衷!审美的退化意味着创造同样死亡了。
在纷繁破碎迅疾而来的时代,人们的确太偏爱刺目的东西,太嗜好痛感了,喜欢被秒杀,被击中,继而捂住胸口说声“喔”。而这种快意又有几许真实?撼动过什么东西呢?
闲时,会读读《诗经》、《古诗十九首》,为什么?因这源流质朴而意蕴深远。有些东西是远远超越技的。在这里边,你能读到古人真正的心跳,你能获得的静谧与陶醉是自然生发的。
对诗人而言,他就是一个求索者,一个发现者,一个自我叩问者,而不是泛泛而谈什么大,什么意义写作。而所谓大,也是他一个人的心灵与尘世的对接而成,并非刻意。
很多意象与象征的诗歌都旨在发现世界背后的真相,而非画像。我们以为是虚构的,而诗人则认为是真正的真实,是世界的本质,包括潜藏的美。而那些符号必来自一个完整的感知系统,而不是东抄西引来的。诗人的夜莺、蒲公英必定有其生命体验和解读,而不是用前人的范式来做拼凑的东西。写诗很容易懒惰,很容易拣现成,很容易在词语之上滑行,却始终落不下去。
以此来静心读诗,读这个世界隐藏的诗行,或许将要发现另一座城。
记下杂思片语,以为今后对照,同样,也会重新去写诗,去在停滞的时间状态中写那些内在生发的活物,去抵达心中的岛。
2014年12月8日于涤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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