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营盘：基点与维度（组诗）
文／杨湃

1.
黄河西岸廊檐，有人登空坠入雪地
枪手，虏讹远嫁的物种，羱羊，历史的钟鸣。

回望长安。典籍翻到哪个名字，哪个土窑里
住着巨臀的闺字。继续西行。
明知朽木浸染烽火的血。匠人是行者，
士卒英勇但目前还是行者，藤娄亦是行者
……他们必将洗去死灰萦绕的耳轮。

乐赋撤离河流漫过的青石，
人的繁衍场面空空如也。
思想异变马匹，秃鹰踑踞的山峰，
石窟按顿另一个自己恒久的惆怅，或
准备融化；另一个基点茫然而袭的暴力。
此刻人性的彼此催眠与交合，何等重要。

2.
真实的雄关在秦汉风骨里就多一块青砖；
一臂开外的大黑山，乌金脸膛淹过慈悲的分寸
三只麻雀表示什么？
无形翼彪擂响着庞大石鼓，守住风口。

镜子仰天无欲，叠加，被匠人大喊或蒙于泥草
筑梦城堡出于社会整体夜盲症
——松枝或羊脂灯盏，相互触摸的感觉，
意淫与战争，任选其一。
独具精神相貌的
边塞男童，诗性与贩夫任选其一。

红尘只许有一面镜子，一面墙。
那块多出的青砖，透视入关者裆部磨得溃烂
且不断沤朽。而出关者心怀亘古夕阳。

3.
前不见复古，
后不见弥新。
我的酒壶已灌满三千次苦水。我坐于苦水中
飞刀般割裂，穿梭于古今门洞。抽像的爱人
横卧于昆仑和沧浪之间，裸露。
她对生活感受细微而真切。平庸的衰老
或死亡磁铁吸附的狮吼狂幻，对真理认命，
对谬误亦认命。
我不是过客。大黑山，我宿命的基点。
我体内一支队伍远征出与入的老营盘，
白昼之幕，夜晚黑光八荒照射；
沙尘，队型，老兵，北斗星，离岸的时间肉肉

4.
老营盘三只麻雀的情节以外，是周秦服饰
至20世纪以来，青，灰，蓝，土色的军装，
到底是草绿色之装甲钢质。
儒，释，道三支兵团嗉囊里，整齐沙粒磨擦

黑色山脉——特殊血肉簇拥的国度钟声——
沙漠古寺敞口朝天的青铜之撞——别于雌雄之器
鸟儿飞不过天意所为堑壕之地。它啄开的皮肤
喂养辅佐之儒相，执掌万世夯实朝纲，
喂养阔叶之绿光闪闪的虫豸。
佛在度化，道法自然。

5.
说起过红柳眸子说起过黑山石刻，
也畅饮了烈酒之泉而泪满双襟。
不能不谈论耶路撒冷，脸颊紧挨家园之墙，
炼狱火焰以上母性不偏不倚乳房喂入
岁月与理想之唇。
某一早晨，我听到河西走廊的肠鸣音，
在某一夕阳下，举起谷穗的秋天
向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咬破舌头。
我的基点，发散万千道路，唯此丝绸膑骨
抚慰的神经，促成我不经意念叨的性格缺陷；
而敦煌就在不远处，人性岂肯无有
真理与谎言共赴的盛宴！嘉峪关楼城
月亮同燕鸣石瞅着沙丘。风硬，草黄连天。

6.
曾集体告别一个时代，兄弟一次次返回老营盘
汉语，粤语，葛逻绿语以及面涂黑土，红土，
知命之年，仿佛可于迎面扑来的吹拂里捕觉
某种刺骨，始于蝼蚁啃噬颧颅进入相望之关节
亲吻一次，再亲吻一次大黑山，定力与高举
鞭挞与揣在怀里抚慰。还有亘古不变
廊檐崔巍的冰水垂滴之窝。
再细数一遍大漠日出，多好；再扬一把黄沙
再寻找一次陨星，多好；天狼的琴声萦绕檐角
催熟青春梦遗。
然而，我们刚刚醒悟：造化精致排序——
城垛，荒原，风云，冰，岩画，八十里
危卵之沟，五百里横呈沙梁意气欲向帕米尔，
不死之驼与火红之狐。正如
社会，阶级，等次分明的人群，灌肠史册
和分尸神教。
我们肯定有不明白的事理：苟活，却寻找理由
深爱着，还不够，
腐朽着，又从容。挣扎与禅意之变
以老营盘为基点而拓括无限：
土地，宗教迷信，本质，野心，雄性
与严父顶撞之期过后无间相融，目力所及
征服的目标
游说的政治
迎娶的红颜

7.
靠近绝非狭隘的距离的缩短，火与灰烬。。
靠近绝非宽泛的互以相许之吸引。宇宙能量团
若以意志和情愿存在，便是没有形式的集合，
吞吐，摧拉，覆盖，怀想，甚或永生的泯灭。
而基点，是我乌金包浆的老营盘。——大黑山。

8.
我们经历废墟。
徜徉于废墟，是因种性基因的导论直指少年
柔韧腰肌里迸溅星沫，及其笃定一生的复杂性
诠释：我们的生命为什么如此纯粹而单一
为什么深如渊薮难以舍离的爱，非爱，
没有是非界限的爱。

但是，
母体裂变，残躯内挤压出火药，
不，正如暮年觉醒太阳神的光子，
海洋深处暴发的光子；而迁徙的社会路径，
一大段属于人性的记忆；
总有一个族群整体命运之性状灌溉笃信荒原。
废墟，无以回报与艾怨。

9.
一个士兵确立的荒原，别无其他时态。
妄乎所以，不屑于肾结石，胆结石，泪囊结石
只恨枪短，途坦，西风不烈。
心就是大戈壁，大城堡，大黑山。
身负最远源的雕塑群。我们
——他们彼此告诫：你还以为那是你的爱人，
光滑的皮肤，雪白的乳峰，
游历大半生的腹地——呢？时间可以沦为哭诉
时间塌陷在我们
向女人保证过的忠贞之上。其间仍然在
一呼百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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