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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追忆往昔的咏叹调
——雪迪诗歌《回忆》的诉求与剖析

唐明


……古往今来,前生后世,我们只能从历史的回顾中寻找答案,惊鸿一瞥也好,忱思缅想也罢,当之无愧的回忆是值得用黄金购买的,——不是所有的回忆被低估,便是某些人的回忆被高看。“……一切过往,都是幻象”,关于诗人叶芝这种说辞,约瑟夫·布罗茨基言,“……不是过往的一切,都是回忆,它随时间的转幻已变得似是而非”。——对于附会在我们脑际的记忆,在截一段儿时,那些片段,是多么值得筛选。——所以,萨特说,“……存在与虚无,给予了我们一个关和开门的机会”,你可以选择回忆中有益的,而删去一些无益的,文学大约即如此。正如屠格涅夫说,“每一个回忆,都是过去式”,而卡夫卡则言,“……回忆,是打开审判厅的一枚钥匙”,它给予我们正反两面,犹如正方和反方在陈堂证供上激辩,指控方会把辩护方的说辞,以反其道而行之的方式投掷回去。——可对于诗人雪迪而言,其诗《回忆》,究竟是反方还是正方,是指控还是辩护,我们不得而知,揣在兜里的回忆,尚没揭底,贯彻落实也需要我们去取证,攫取的东西,就在诗中。——如之言(《回忆》):

“言辞!你未把我毁灭之前/番石榴的瓜瓣是干净的小手/拉着我行走/我撕事物的表皮像挤着葡萄/我的心,打开翅膀/在酒的圆核里飞翔/那时人的面具都闲置在油里/那时,我说过厌恶吗//我的嘴是一匹马/语言是晾晒的草料/飞鸟的双爪埋在里面/蜥蜴在旁边造窝/我说到他们,会感到/经过我的心的动物的疼痛/把手放在字的上面/看见指节上长出一只只触角……”

——雪迪的诗,是细致入微的,也是诡谲多变的。如其所言,“回忆是一首诗就像标题回忆过去,美好的事物和个人、社会的进步与成长的过程,这样的成长有很多丑陋的坏的东西。第一段写的是曾经,在我们开始写作之前或者是初期。在原始的状态,众多都是纯洁的”。但在迅速翻转的陈述中,其则用一种悖论互换了另一种含义,如是云,该诗“所以‘番石榴的瓜瓣是干净的小手,拉着我行走’,就是讲述了比较纯洁的状态,然后我说‘我的心,打开翅膀,在酒的圆核里飞翔’。那些美好的时候。”因之,在分析雪迪的诗中,就不免带出两种歧义,一种是大于情的“凡事”,一种是拘于情的“情愫”。在二者之间游走,还有第三种情感,亦即,规之于二者相映的行为式样。其实这二者中已经在某种程度既设上第三种形情,就如书法在书写当中,除去墨之黑,与纸之白而外,尚留下了“异动”的空间,和书法上称之为“飞白”的——黑白中的灰。而总体上看,雪迪的诗,仍然是晶亮透明的,纯净的,莹澈的,洞悉的,清洁的,白皙的,不含混任何不良企图和倾向的。——当然,更是藕荷状的,虽不殚精竭虑,却也逸态万千。具有磅礴的修辞、诗艺上的茁丽和骋悦,以及启示录般的回放,与忆苦思甜的缅怀。

……明晰却不含糊,灵性而具魁拔,既有飘逸飞动的远见博识,又有淹雅灵犀的通透。——在语感上,张力合度,韧性适匀,词性弹性语量充沛,钢济并柔,如枭鸟屹于蝉鸣,似鹰鹫乃栖松烟,瀑扬潭映,抚弦恩齐,句式挺立倨傲,魅力十足,境界高隆,俯压苍穹,气质若兰韵影黛,不绝如缕,使词义绍介出瑰丽崔巍的风度,既有精神层面上的至美至纯,又有葡萄粒般的玲珑剔透。更具一个诗人深刻的潜意识力与沉郁顿挫的剥蚀感,以及厚重、沉稳、坚实和洵美昳丽的诗涵,出类拔萃的意志力与卓尔不群的奇崛诡异。……尖锐的个性,犀利的目光,笔致通达,内在的气质与纯粹,以及对性与爱的渴求,对之相反的讳疾忌医,和不吝惜语言修辞的把握,乃至因形而上的回忆和导致人性回归的种种原因和迹象,反使之就成了罪与罚的惩戒和救赎上的不确定性,比如隐晦的句式和某些隐喻上的反悖。毕竟,从诗歌严谨度上,其营造出瑰玮不凡的文人风尚,并因此使雪迪的诗,有经韬纬略之才和一个所谓二律背反的规避,然而却颇具人文性的倾诉及对情愫间的流露,迎合了语句的变化在安之若素的介质下,承继着逡巡般审视,以沉思状的写作反映了解构主义在诗中的倾向。而其布诵,也自然而然更接近于中国传统诗歌的含蓄,当然偶尔也显露出西方人的旷达及坦诚,与古典诗艺中国魏晋风骨式的洒脱和唐宋文章天然孤傲的秉性。若诗云,“言辞!你未把我毁灭之前/番石榴的瓜瓣是干净的小手”,在叶丛中,招展、摇曳、浮动,姿色翩跹清凉洁净无声,仿佛在拉着诗人前行,又似倩女山鬼幽魂劈开藤蔓和荆棘,招引他去探究。……于是,诗人喟叹,“我撕事物的表皮像挤着葡萄/我的心,打开翅膀/在酒的圆核里飞翔”,在诗中诗人无疑是在抵近,并在撕开事物的本质,洞之蒙在内核上的表皮,如剥去一件衣物检阅一串葡萄,并挤出一个类似造形中轮廓,使心飞翔,在酒的圆核里用翅膀击打。一种比喻加隐喻,对于事物而言,一个“撕”字,用得极妙,而其“表皮”却以一个“挤”字来做解,妩媚生动有踅趣。“葡萄”和“心”是圆的,且生机勃勃润然姿牵,一纵一滑一寄一挂似纱如雾,若吟稼轩词所咏,“明月别枝惊雀”,而打开翅膀飞翔,在酒的圆核里点燃一盏灯,仿佛一座结满串串葡萄的花园,却粒粒连联珍存朵朵包满的葡萄酒花。——颗颗点缀的葡萄籽在葡萄汁的液体里翱翔,圆核被挤了一下,吝啬的葡萄株在赭红酿造发酵中震荡,使红色肿胀的葡萄粒汁液奔流,上下蹿动,提纯着思想。绚丽夺目的葡萄,化为浆汁,浸染喷香溅开如油渍,故而诗人言,“那时人的面具都闲置在油里/那时,我说过厌恶吗”,这个祈使句,分明是在说喜欢,而非厌恶,在人的面具后面,将精神闲置在油里,一种油画感,来自葡萄的表征下,却在那里归于人间的栽培,使酒芳四溢。——诗人因之而疯狂,甚至夸张而自谑道,“我的嘴是一匹马/语言是晾晒的草料/飞鸟的双爪埋在里面/蜥蜴在旁边造窝”,做为纯粹的诗人,雪迪以更纯粹的语言,给我们画出了一幅田园牧歌般的画卷。将自己的嘴比做一匹马,简直匪夷所思,诗艺手法精妙。虽诗人在饮葡萄汁,但语言则是晾晒的草料,飞鸟的双爪会埋在里面,而蜥蜴则在旁边造窝筑巢。——这种类似英国济慈诗中,蜜语甜言的讴歌,一言难尽,但却不知是否有爱伦·坡的诗兴,在悖逆中回光返照。葡萄汁琥珀状的启迪给予诗人明白,“我说到他们,会感到/经过我的心的动物的疼痛/把手放在字的上面”,感人肺腑至痛回忆其中的幻象,产生种种联想,由疼、到手、及字,在布施美感同时由疼痛而被置换为,“经过我的心的动物的疼痛”,并进而蜕变成“看见指节上长出一只只触角”,诗人以手指长出触角的幻象,来觊觎由衷的想象力,并由诗意延伸,以“触角”一词,来解构诗人对情人的眷恋和眷顾,用思想启示思想。——正如诗人在释文中所言,“在该诗第二节中,‘我的嘴是一匹马’,开始描写事情转换的过程,不美好的东西出现了,就像经过我的心的动物的疼痛。把手放在字的上面,看见指节上长出一只只触角,这表达发生了变化”。……虽然,那手指的指节在目睹所看,会长出一只只触角,如一只蜗牛细腻爬过每一枝葡萄株的回忆,在沟回中吟叹,归于诗人所表达同样细腻的文字里,剥蚀夏日风暴的葡萄粒,缅怀记忆的芳穗,运达诗歌趣味的精华,将葡萄园里的一柱知乐香,呈环状点般点燃,用沟渠中的沃土替它们酿出的根性的回忆,溯源于甜泽的谱系,用葡萄圃中朴实无华锻造一件银器,一个银色的杯子盛着葡萄酒,让金光灿灿的葡萄躲在草丛中回味,勉力猜想下一行诗,另一些如葡萄汁般的金句。在哲学的童年,窒息地聆听葡萄园的叶风,梳理它们的诗意。……这葡萄所赐予的,是对母亲的怀念及袒露对祖国乳房的热爱!

——如之言,“童年!我的诗歌干净的房子/田野是一只球滚动/母亲的两个担上挂着篮子/翠绿的叶片上奔涌河流”。在此回忆感念大地乳汁的词语株,会在汇集了人间童年记忆里封存,但又被一个因随时欲品尝句子甜味的嘴巴张开,那些蕴含蜜一样饱满甘甜滋味的词汇,会激励同样膨胀的嘴巴,诱使它们去嚼噬瑰玮的果实。让有限意象,变成乳汁中的回忆,在无限诗意里达到对袒露赤情真谛的爱恋,嗜如情人之爱大地之爱血亲之爱姊妹之爱,于思绪远逝的穿针引线中串起岁月之痕回忆之轨印迹之圆记性之水,感激岁月吧,因为“童年”,在诗人眼里拥有的至诚与柔情,那寄予时刻无法忘怀更似水流年在激励一个嘴巴张开,潋滟生辉般舔噬往事血色的浑圆,以受用终身而难以忘怀粒粒汹涌澎湃的鼓唇之声。诗人想,“我的诗歌干净的房子/田野是一只球滚动”,母亲两个肉球滚动的乳房和一个地球之圆的流动,被纳入于诗人片刻的思维圆轨下,由矩尺之直径和半径的目光和吮吸咆哮的嘴巴粘连,如果拥有两个以上的地球和一个乳房,那么“母亲的两个担上挂着篮子”,就一定会由于“翠绿的叶片上奔涌河流”,丝丝入扣,溪涧如茵,水水腾漫,犹如碧绿的叶片掬浪花一朵,如诗人言,“那时我像现在这样面容焦虑吗/把诗歌像一条抹脏的布洗来洗去/把嘶哑的声音拧来拧去”,将种种迹象种种颜色种种怀念记述到一本书中,“把书籍狠狠摔在地上”,从而言不由衷,把“一个雪天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当成一个车站,用一生去缅想雪的芳香,雪的清凉。而“当雪接触皮肤的刹那失声痛哭”,诗人惟愿那些洄游之泪重新回到眼眶,让它回去!诗人想,毕竟“那时我强调过赞美吗”,在全神贯注中,“全身是闪耀的水银”,他想到过“第一支歌在我的青春中”点缀,……从诗人兴叹,“我露出小鹿犄角似的牙齿”,在空“对着生命毫不遮掩地笑着”,而“那时,我走路的姿式/像一只上升的水桶”,构成了一个勾股定律的支撑点。究竟“回忆!这只海螺/金黄的颜色使我看见”什么?那蕴含着“生命里头抽搐的肉/石头收缩的声音/肉的声音”,在拍击“海浪梳洗着肌理/溺水者成为硬壳”,而时刻下坠的刀子如浪花飞迸。却“在”诗人“的呼吸中传出”,仿佛“他们死亡后明白这个世界”,在一种种寂寞复仇里,“用寂静向活人复仇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终难使“回忆”,形成“树木一截截枯朽”,不错“蚂蚁在断面上/绕着圈子爬行”,心与灯的“光明环绕着你”。而人界所构的饥寒交迫,在人设天怨中倾覆,“人哪!向前行动时/掉进最深的黑暗里”,在那个孤独的年代,一个个陷阱愈发深不可测,虽然“其中的姣姣者尽力向外看”,爬上去,“在日益接近麻木的肉里”,他需要像一根针活着,以“寻找--那只海螺”,吞噬它们的肉,扣出希冀珍珠的亮泽。因为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零一个莎士比亚。所以当“我们还是孩子时”,会“向着天空发出的笑声”,对于死亡或对于疾病,我们说不,但对于“言辞”,在“你未把我毁灭之前/我要看清你真正的样子”。——诗人坦言,“生存在人群之中,我是一只/未被异化成人的狼”,而“躲开字和词的陷阱”,则应该让“四周”陷入一个巨大的恐惧中,四周同样“是含满毒汁的喉咙/在荒凉的地方晃动”。况且,在有限的“季节/在人的眼晴里潜藏/露出豹子的斑纹”,危险重重,正在加剧,在诗人眼里,“我的心!你能不把你的嘴/探进摆放在泥里的阳光的圆瓮吗”,既便如此,“你能不为一只动物哀号吗”,更何况,“婴儿在前方升起”,在抖擞一个黎明降临,“他舞动四肢,啼哭”,使清晨愈加破败不堪。“大地闪耀着未被人类玷污的光辉”,从诗人嘴里发出沙哑声,并疑问,“我能不歌唱吗”?在一个临界点上,晨曦会回转,而诗人却被自己质疑,“我的诗歌行行连接是一根锁链抖动的声音”,他果敢而自信,“是我的一只腿,被人群压着”,必须义无反顾拔出,而因此呐喊,“我那愤怒和颓丧的叫声”,响彻四面八方。

——对于诗人而言,给予诚实的嘴巴非诚勿扰的聆听,不如自己呐喊更苍劲卓烈,感应生死意义上的血性本质,凭根植于植物园的童年在诗的纵横交错上,贯穿一个诗人的寄托。回忆是一个尖锥,一个正尖塔上的契刻符,也是一个跳板,借以为下一个回忆轮回,制造机会,它还是膝盖上的刀子,永不跪在权威者面前,求之饶恕,以侥幸放弃一种回忆,盖因此诗人言,“剥世界的根时在读一行诗”,也惟有一行诗可以诠释作者的思想,毕竟“剥离世界的根”是在根性中植入了天地之爱,人间之爱,异性之爱,三爱合一,形成了诗歌符号前提下的共生共济,如诗人感叹,“只有站在诗歌面前/我会全身颤抖/听见虫子做爱的声音”一样。异性间的身体碰撞与交往,须以灵与肉的情景交融来置换,必以性爱为基础,昆虫亦然,人类愈加如是,同如作者所吟,“我的血,从诗歌的核心向外涌/那些字互相接触趾爪/在粮食的光芒中爬行”,一个以女性躯体为标志的“空空的海螺”,俨如美穴地生出的一个躯壳,在如此神殿之中彼此骋娱,相互攻伐,“焦虑和崇敬/铸造的大脑,遗留在女人的子宫里”,犹如空虚和实有,仿佛侵入和抗拒,“爱,浑身金光熠熠的爱/在液体中升起,手执海洋的牛角”,在海神波寒冬与冥王哈里斯的交战中,借一只维娜斯的陶罐或海螺容纳,……诗人吟哦,“从一支乐曲的开头唤我/我看见,世间最精致的/人的充盈白金的骨头/被诗歌赞誉”。灵与肉被一只圣瓶贯穿落实,却在插花击鼓中,响应面对面的赞扬,似乎“祖先以沉默的方式欣赏/骨头的尖刺上/那些蹲伏吼叫颤动”,在涸泽而渔洞彻心界的惩处中,“生命中心灿烂的野兽/那些,光明打开的/无上的花朵呀”,居然被一点点渔火照亮。……井畔、坡地、岭上、田畦、沟渠,甚至房间院后,皆被葡萄棚覆盖,被葡萄藤缠绕,被葡萄叶摇曳,将葡萄花的清香与葡萄粒成十位数百位数的累累晶莹透亮的葡萄串厚重凝结的果实捧出,它们逐一呈现出来,在幻境与真象中取长补短,诗人以单之又单纯之又纯的火焰洗涛词章,并在心悦诚服中讴歌女性的辉煌及荣耀,他说,“我的心!那时/你宝石的嘴唇/会显露‘厌恶’这二个肮脏的字吗”,评者想,不会!——而上帝也许赞成,并以加冕礼上的桂冠赐予他们,从一只海螺似的圆屋顶的罅隙侵入,用幻象代替幻想……

——俨然作者在与评者交流中言,“开头的‘言辞’,言辞就是文字,还有文化和历史。”





附:

回忆



雪迪





言辞!你未把我毁灭之前

番石榴的瓜瓣是干净的小手

拉着我行走

我撕事物的表皮像挤着葡萄

我的心,打开翅膀

在酒的圆核里飞翔

那时人的面具都闲置在油里

那时,我说过厌恶吗



我的嘴是一匹马

语言是晾晒的草料

飞鸟的双爪埋在里面

蜥蜴在旁边造窝

我说到他们,会感到

经过我的心的动物的疼痛

把手放在字的上面

看见指节上长出一只只触角



童年!我的诗歌干净的房子

田野是一只球滚动

母亲的两个担上挂着篮子

翠绿的叶片上奔涌河流

那时我像现在这样面容焦虑吗

把诗歌像一条抹脏的布洗来洗去

把嘶哑的声音拧来拧去

把书籍狠狠摔在地上

一个雪天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

当雪接触皮肤的刹那失声痛哭

那时我强调过赞美吗

全身是闪耀的水银

第一支歌在我的青春中

我露出小鹿犄角似的牙齿

对着生命毫不遮掩地笑着

那时,我走路的姿式

像一只上升的水桶



回忆!这只海螺

金黄的颜色使我看见

生命里头抽搐的肉

石头收缩的声音

          肉的声音

海浪梳洗着肌理

溺水者成为硬壳

在我的呼吸中传出

他们死亡后明白这个世界

用寂静向活人复仇的声音

回忆!树木一截截枯朽   

   蚂蚁在断面上   

   绕着圈子爬行

光明环绕着你

人哪!向前行动时

掉进最深的黑暗里

其中的姣姣者尽力向外看

在日益接近麻木的肉里

寻找--那只海螺

我们还是孩子时

向着天空发出的笑声



言辞!你未把我毁灭之前

我要看清你真正的样子

生存在人群之中,我是一只

未被异化成人的狼

躲开字和词的陷阱

四周是含满毒汁的喉咙

在荒凉的地方晃动!季节

在人的眼晴里潜藏   

   露出豹子的斑纹

我的心!你能不把你的嘴

探进摆放在泥里的阳光的圆瓮吗

你能不为一只动物哀号吗

婴儿在前方升起

他舞动四肢,啼哭  

大地闪耀着未被人类玷污的光辉  

我能不歌唱吗  

我的诗歌行行连接

是一根锁链抖动的声音

是我的一只腿,被人群压着

我那愤怒和颓丧的叫声



剥世界的根时在读一行诗      

只有站在诗歌面前

我会全身颤抖

听见虫子做爱的声音

我的血,从诗歌的核心向外涌

那些字互相接触趾爪

在粮食的光芒中爬行

空空的海螺,焦虑和崇敬

铸造的大脑,遗留在女人的子宫里

爱,浑身金光熠熠的爱

在液体中升起,手执海洋的牛角

从一支乐曲的开头唤我

我看见,世间最精致的

人的充盈白金的骨头

被诗歌赞誉

祖先以沉默的方式欣赏

骨头的尖刺上

那些蹲伏吼叫颤动

生命中心灿烂的野兽

那些,光明打开的   

      无上的花朵呀



我的心!那时

你宝石的嘴唇

会显露“厌恶”这二个肮脏的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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