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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个春秋冬夏
在黑暗中以口鼻拱行
终于一寸寸爬上伤痕累累的树皮
摆脱了欲望的嘀咕:

凿岩机的刺耳的单调
像一道慢掣的闪电震动着
割裂开空气
留下一股沥青纸的烧焦味

现在,它说,现在,现在
用六只腿紧抠着
旁边这只,像瘦弱的耳朵
一片落叶,蔫黄、脉络凸显
也在瑟瑟发抖着靠近

就是这样,时光短暂,死亡迫近
但是首先,首先,首先
在烈日之下,在不知名的一个月份:
这是爱的噪音,这是狂暴的喧哗
这是——别不承认——啼歌


迟晚的诗

就是这些迟晚的诗
它们很多都姗姗来迟
当然了,太迟
就像一封由水手寄送的信
在他溺亡之后才抵达

太迟了,这种信,已经
没有意义,和这些迟晚的诗一样
也像从水路来到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
战役、晴日、跌进欲望的
月光,甚至临别的吻。这首诗
都将其冲刷上岸,如残骸

迟晚,就好像夜宵晚了——
所有词语变冷或被吃掉
无赖、困境,还有败阵的人
或者徘徊、等待、片刻
被遗弃、痛哭、凄凉
爱或者愉快,甚至听了三遍的歌
生锈的诅咒、疲倦的合唱

迟了,太迟了
来不及跳舞
不过,还是唱你能唱的歌吧
打开灯,继续唱
继续——唱


幽灵猫

猫也会痴呆,你是否知道?
我们的猫就是这样。不是黑色那只,它太聪明
不会变得神经质,也用不着去看兽医
另一只皮草手笼,像毛球的那个
它会在人行道上为经过的行人
打滚,蹭他们的裤腿,在失去可能
的理智之后,它变了样。它会潜入
厨房,这边咬一口番茄,那边咬一口桃子
或者黄油烤饼、软糯的梨,都逃不过
“这才是我能吃的东西吗?
“应该不是。但哪些才是呢?在哪里呢?”
接着它会爬上楼,轻足蹑脚
带着猫头鹰的黑眼圈,喵呜着
像长着毛的小型蒸汽火车——呜,呜
实在蠢萌而呆忘。咦,是谁?
扑挠着那扇紧闭在它面前的卧室的门
“让我进去,抱着我,告诉我我是谁”
没用。没有呼噜声。不高兴。它
下楼回到餐厅那黑洞洞的洞穴
一会儿出来,一会儿又进去,孤独的身影
而当我也像它一样,长出毛,开始哀嚎
撕挠你的广播电视——
不管我声称我是谁,或者我多么爱你
上上锁,拔掉钥匙,插上你的窗户



暴风雪

我的妈妈,沉睡着
她蜷起来,像一根嫩蕨菜
尽管她马上就要跨过一个世纪

我凑在她的耳朵上
她深陷在如小山的枕头里
那只皱巴得像石头的耳朵支起来

——喂!喂!
她一副攥紧拳头
拒绝醒来的样子

她沉沉地陷入进去,像一个
潜水员一头扎进危险的洞穴中
那里空空如也

但是,她应该是在做梦
我看得出来——她的皱眉
还有深沉的呼吸

也许她正艰难地走下
一条更加雪白的河
或者走过冰川

在这个挂着家庭照片的
她的卧室里,她上方的空气
对她再也没有任何风险

我们出去吧,和暴风雪战斗
她过去常说。看来,她
正在与暴风雪战斗

这时我看到一只蜘蛛
在房顶上扯起一条蛛丝
这小小的灰尘信使

钟表滴答着,长日将尽
灰尘筛下来,落在我们身上
我应该再待多长时间?

我把手放在她额头上
抚摸着她纤细的头发
她以前多高啊

我们都萎缩了许多
是时候让她沉入更深了
沉入她面前的暴风雪

黑暗的暴风雪,像雪一样轻
为什么我不能放她走?
为什么我不能放手?

木樨颜 译自Dearly by Margaret Atwood ,美国Goodreads2020年评选最佳诗集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Margaret Atwood),1939年11月18日出生于渥太华,加拿大女小说家、诗人、文学评论家。毕业于多伦多大学,国际女权运动在文学领域的重要代表人物。诗歌重要作品有《圆圈游戏》(1966)、《那个国度里的动物》(1968)、《诗选》(1976)等。1985年,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发表幻想小说《使女的故事》令她一举成名 [1]  ,获提名普罗米修斯奖和星云奖,以及英国文坛最高荣誉布克奖,成为20世纪最经典的幻想小说之一 。她曾四次提名英国布克奖,2000年终于以小说《盲刺客》摘得这一桂冠。2008年她获得阿斯图里亚斯王子奖,2017年获得卡夫卡文学奖和德国书业和平奖 [1-2]  ,近年来她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热门人选之一。 2019年以小说《圣约》(又译《证据》)获得布克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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