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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波来 编辑委员   /  2021-4-14 22:01  /   733 浏览 版权:保留作者信息



《鼻箫》
(鼻箫是用鼻子吹气奏响竹箫,是黎族最有特色的乐器,用于青年男女恋爱中呼唤情人和传达爱情)


嘴巴说话太多了,要说给山神听,说给水神听,说给林子里的各种凶神恶神听。
还有门神灶神,在草尖上的露珠里一闪一闪的神。
神太多了,嘴巴要说的话太多了。
嘴巴会说好听的话。神喜欢听好听的话。
要不神就要叫疼闹腾吃饭的肚子,叫草扯绊出门的脚,要不山林里的飞禽走兽倏忽不见了,要么水枯竭,要么山洪汹涌。
神要好好哄着啊,全靠嘴巴。


而要给爱人说的,用等同于呼吸的鼻息在一根竹箫里悠扬发声的,
不是话,是如歌的心声。
神啊,你们听不懂就不要听。




《纹面》
(黎族传说大洪水之后,仅剩兄妹,因年年寻找他人不果,妹以藜刺加植物染料纹面,使哥不识而与妹成亲,人类得以繁衍。兄妹成亲的传说,既见诸于多个民族,也是人类早期婚姻状态的反映)


一路纹到嘴唇了,嘴唇哆嗦着,像围砌的泉眼突突出水。
戳刺的图案有点夸张,足以让你看不出悲喜。靛青色的染汁洗上三遍。


一路纹到脸颊了,脸颊没有动,像牢靠的河山,容颜如旧
但在戳刺的图案里模糊了名姓,惟有你可以做主。靛青色的染汁洗上三遍。


一路纹到额头了,额头光滑而宽广,像一马平川。
戳刺的图案使之更像生育旺盛的肚腹,蝴蝶翩翩,靛青色的染汁洗上三遍。


靛青色的染汁再洗上三遍。这一路的戳刺都是为了你呀!
哥哥,为了让你在认不出妹妹的时候,要了一个我。



《布隆闺》
(黎语,草寮之意。黎俗有女初成,父母即另建独立草寮,任女每夜与男性对歌和同居,怀孕后即择夫家婚嫁)


不管你了,你该唱就唱吧。
你是人的神,还是神的人,你在天黑以后唱吧。
月亮给了你银子一样的肌肤,木瓜里跳着的神给了你汁水淋漓的歌声,我们给你搭好了寮房。
你已经不是我们的人哪!


和他,还有任一个他,在歌声里住下。你想住就住下吧。
神在你与他的一遍遍对歌里穿梭往返。神最后看见你预先织好的筒裙。
神让木瓜又一茬累累结果,让你第一次受孕。


你终于成了有福的女子,而我们太苦,你已经不是我们的人哪!
泪眼婆娑中,搭好的寮房该拆了。



《黎锦》
(黎族最早知晓以木棉、也叫吉贝为主要纺织原料,织成间杂花草鸟兽人物等丰富图案的多彩吉贝布,世称黎锦)


最神圣的,要永久留下来。
连最隐秘的小心眼,也要扎起蒿草留在人来人往的山路上。虫来过,青蛙来过,黄猄水鹿来过,有脚有翅膀的神,都来过。如痴如醉。


木棉花追着云朵,木棉花的蒴果抱住云朵。吉贝布上有锦绣山川。
那奔突于地上的,那止息于机杼声里的……
大大小小的神在吉贝布上留了下来。神迹可以在折叠中隐匿,也可以舒展中显现。山路则一直在跑,在扎了又扎的蒿草中长了脚长了翅膀一样地跑,上天或入地。
最神圣的,也可以是最隐秘的。
一团锦绣。如痴如醉。



《筒裙》
(黎女初嫁,必先自织至少一条筒裙,人以筒裙多而精美为荣)


织吧。织吧。
神附身向你,简单的竹木成就了机杼。你把捻细的染成五色的木棉丝,理出云蒸霞蔚。
你要坐在地上,手脚并用,脚甚至要蹬紧腰机。
神在帮你,你的手和身子,在上下左右飞。


一匹如练,神在上面走得声色趄趔。
织吧。织吧。
照帕乌*的粗武织出你的男神,照巴乌*的柔顺织出你的女神。
其他的,崽呀,照你了然于心的,织出高举火把引路的,牵牲畜、送聘礼的,成群地盛装陪伴你做新娘的……


织吧。织吧。每一个成亲的黎家女子,最少要织好一条精美的筒裙。
筒裙裹住的,不是天不是地。
崽呀,是你滚烫之身。

注*:黎语帕乌即父亲,巴乌即母亲。



《木叶吹》
(即吹树叶,常见于黎族男女青年互表爱意。与南方多个少数民族同)


只有与神私下订交的人,才能吹响木叶。
万物葱茏。每一片小小竹叶或榕树叶,像河川一样纵横密布的茎脉里,都有一个悄然游荡着的神。
神也在等着一次召引,等着悬崖上的风或者灼烫的呼吸。当阴天压上绝处的石头,或者当嘴唇抿住青青木叶,悸动与喃喃祷词,变成从如簧弹动的木叶边缘荡开的清越之声。
那是神最乐意听到的一种表达,比歌唱更含混,但比言说更清晰。
与神私下订交的那人,常在一颗槟榔树后藏了自身,把木叶吹得咿咿呜呜的响,满山遍野的响。
他吹给她听,也可能是她吹给他听。各种各样的神都在听。
只有他或她才能吹响木叶之灵。以一个宛转出声的神,安慰众多悄然隐匿的神,当然还有他们自己。
说好了的,他们也是神反过来安慰并佑护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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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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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三月三,传上一组应景旧作(散文诗)与大家分享。原载2017年的一期《上海诗人》。
正好给诗友回帖说到诗歌中细节胜于说教,同样写到《黎锦》,看看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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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行没调好,有碍观瞻,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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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辉俊 来自手机 论坛元老 2021-4-14 23:11:56
夜读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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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才惠 来自手机 论坛元老 2021-4-14 23:14:54
夜读佳作。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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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吉珊 来自手机 高级会员 2021-4-14 23:22:33
而要给爱人说的,用等同于呼吸的鼻息在一根竹箫里悠扬发声的, 不是话,是如歌的心声。 神啊,你们听不懂就不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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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燕 来自手机 论坛元老 2021-4-15 00:13:21
夜读佳作,欣赏故事,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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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朝能 来自手机 版主 2021-4-15 00:13:58
这个是错误的。任女每夜与男性对歌和同居,怀孕后即择夫家婚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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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朝能 来自手机 版主 2021-4-15 00:16:39
这个是错误的。任女每夜与男性对歌和同居,怀孕后即择夫家婚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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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朝能 来自手机 版主 2021-4-15 00:27:57
特别纠正一下,此处有误解,或有乱解。布隆闺确实为未出嫁的女儿搭建的属于女儿自己和姐妹居住的闺房,夜里会有别村青年来谈情说爱,很文明地,悄声地,叫门,敲门,或唱歌,或隔门说话,遇到情投意合的就允许进屋聊,一般有几个姑娘和几个男子。这里绝对没有随便和陌生男人发生男女之事,也没有和前来的男子乱性导致怀孕再嫁人。黎族男性非常有道德,不经允许不进女性闺房,进了也不能坐姑娘的床,都自觉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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