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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林石子 高级会员   /  2021-4-11 12:26  /   272 浏览 版权:保留作者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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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王维开始
百定安

王维在文学史的地位今后会越来越高。王维以自己的实践证明,人如何才能找到自己,他可是当官时就选择自我”隐退“的,隔三岔五在长安和终南山别业两头跑。长安是事业,终南山是灵魂。诗意地栖居在地球上,不是李白式的,李白不分场合地自我张扬,本质是一种心理缺陷。落魄的知识分子很容易愤青和发牢骚。

人既然做不到修治齐平,改变不了世界,选择便无非几种:

一是两眼一抹黑,跟着滔滔潮流,把”我“去掉,张口即”我们“;

二是将心一分为二,一个归于”我们“,一个归于自己。但后半部分要适度隐藏,像守财奴一层层包裹起自己的金币,只夜里挑灯数看;

三是敢于放弃,靠自己的手艺生活,然后说些愤世嫉俗的话,比如嵇康打铁。或说些自给自足的话,比如陶潜辞官归田。

竹林七贤大约都不是穷途末路的人,物质与基本保证,所以可以散漫恣肆;要学他们,除了才华,先要有碗饭吃,三顿满足不了,起码要有一顿正餐,晚饭权当减肥少吃。人要活出真正的自由,首先是物质上的自立,然后才谈得上精神的自由。马克思既有共产党宣言的弘韬大略,也有向恩格斯求助英镑的窃窃私信。有人要追求绝对的自由,我说这世上真没有,圣经里也没有。古有王法,现有司法,管它对不对,都能管着你。人死了也不自由,死后还有许多层次,地狱还有十八层,天堂也有鬼际关系,都无处遁逃。有些人不计后果地斗争,如堂吉诃德,浪漫而又盲目;更多地则是徒增戾气和苦恼,极端处就是屈原。

有人会驳斥我的说法过于市侩,缺乏士大夫精神,但我认为如今早已不是玩弄几个新概念就可以改变别人主意的时代,什么启蒙未曾经过,什么主义未曾看过,最后还不是启蒙一地鸡毛,主义败絮其中,知识分子变成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哪有什么海德格尔,也没有卢森堡,至多有一些萨特。倒是王维主动加被动,主管加客观,两者游离其中,所以能将自己腾空。

我之前说过,从佛从道之人,大多都是失意之人,所发议论也大多都是无奈之举。有人偏不信,举出一些当了大官仍笃信佛道的例子。比如明永历帝朱有榔,但人家是皇帝,能够做到最高的任性,因此没有可比性。王维说”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其实另一句更真实:”一生多少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直接说出了行为的动因。又欣赏苏东坡,宦海浮沉,但能通过一己之力做到自适自足,完成内在的平衡,而不是愤懑了就与官场决裂,毕竟还要考虑一家老小的生计问题。这种知识分子更真。所以,读他们的作品,王维的诗静态中有逸气,陶渊明的诗静态中有意志,苏东坡的诗静态中有顽气。但又不能单一方面知解。反面的例子也有,例如柳宗元的《溪居》开头两句:久为簪组累,幸此南夷谪。意思是,早就为首都的官场所累了,幸好被贬到这荒蛮之地。如果是牢骚和自我安慰可以理解,如果是真话,那就是最真的假话。他真正的心境可能更接近“孤舟蓑笠翁”吧。

古诗中,“自适”与“自足”有时看起来像是两个同义词。王维就写过一首《自适》诗:”山南结其蔽庐,林下返吾初伏。宁为五斗折腰,何如一瓢满腹。“这就纠正了庄子对”自适“绝对自由的意思。听“达观”的人谈话,常将物质与精神对立,似乎只有否定了物质的俗性,才能赢得精神的高贵。这种说法,讲对立,不讲统一,害人不浅。

其实,细究起来,“自适”与“自足”还是有些不同,例如,”自适“的主动性似乎更多,“自足”的被动意味仿佛更强。“自足”,当然也是精神性的,但它一定是人在物质或精神双重困顿或某一种困顿状态下,通过自慰和内心较量最后达致宽谅,有时还要借助自嘲或自我降格处理的方法。

我认为,一个人的身体里应该始终存在着两个“我”,每有风吹草动,需要做出判断,身体内部的两个“我”就展开磋商,仿佛两个国会议员的辩论,最后,要么一个胜出,要么双方打平。或者像苏格拉底与他们雅典街头的论辩者,最后苏格拉底胜出。但这后一个比喻自然不够前一个准确,因为苏格拉底与他的论辩者本不在一个层面上。苏格拉底战胜对方似乎没什么悬念,也不值得傲骄;而我们身体里的两个“我”是平等的,势均力敌的。“自适”就是两个“议员”的最终和谐,“自足”则是两个议员中一个说服了另一个或者安抚了另一个。倘若一个人身体里只有一个“我”,那就有点岌岌可危,因为它每临大事小事,都是一个“我”说了算,像一个独裁者,一个反对的也没有,虽然也没有一个真正的赞成者,结果就是独断专行。任性是有了,自由也绝对了,但往往错误也就在其中了,出了错,连另一个纠偏纠错的“我”也不存在。

我们每日操纵的语言,大致可以归纳为两种语言系统:公共语言与自持语言。

公共语言是一种被规定、被带动、能够反复和大声说出来的语言。而自持语言是自我选择、一己坚持、以自由和舒适为心理目标的语言。后者更接近独语、闺蜜语和圈中语,生性弱势。因为公共语言是找饭吃的语言,而自持语言是可有可无可多可少的“附加语”。在公共语言面前,自持语言基本保持卑微和等而下之的身份,甚至在必要时尽量讷言,不惜闭嘴,以规避对公共语言的不敬和冒犯。所以,公共语言的强势性不言而喻,它很多时候带有强制性,即使内心疲倦、肉麻、有不良反应,也要信口开河,涛声依旧,语薄云天。而公共语言是一种外扩语言,像一只喇叭,从自己口里说出,但听起来是别人的声音,适于张皇奋斗,杯觥交错和群体议论。这可能就是教谕哲学的语言负效应吧。

人们常说活得很累,其实就是我说的“生活的喇叭效应”。越是物欲横流的时代,人们对精神的追求就越发强烈,原因就是每个人都有自足和自适的本能和欲望,这客观上就与公共语言有所冲突:规定性与自发性的冲突。这冲突不一定是表面化的冲突,而更多的是内在的冲突。两者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栅栏,而且还是带电的栅栏,被人们不约而同、约定俗成地规避着。

人的生活,用不恰当的比喻,应该像日月轮回,太阳是儒家,月亮是道家,人是黑天与白昼。别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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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林石子,实名石世红。鲁迅文学院湖南诗歌班学员,音乐诗人,评论家。

网友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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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他们的作品,王维的诗静态中有逸气,陶渊明的诗静态中有意志,苏东坡的诗静态中有顽气。
笔名苍凉,爱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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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感谢。
笔名苍凉,爱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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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活,用不恰当的比喻,应该像日月轮回,太阳是儒家,月亮是道家,人是黑天与白昼。别一张脸。

很好的文字,哟深层次的理解,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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