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旅
那些雨无缘无故下起来
借异乡一个小客栈避雨
一屋子的异乡人
用他们生死相伴的乡音互相温暖
我很想用家乡话对卖货的女孩说
来包烟吧 点根烟在手
我无谓地玩弄着火柴
火柴们在盒子里拥拥挤挤
它们是否渴望摩擦燃烧
于是看外面落雨的天空发呆
雨们纷纷扬扬不紧不慢地飘
我知道雨们渴望大地能拥它入怀
有一条路是通向故乡那边的
现在，这条路正抽泣着在雨中隐没
■ 痕迹
那时我家后院有一棵不大的桂花树
小时候的我受了委屈
就拿小刀在树干划痕
父亲发现后，抚摸着我的头说
孩子，你和这棵树都是要长大的
日子在撕去一张张日历中悄然逝去
长大后我抚摸那棵树粗大的干
已触摸不出当年伤害凹凸的留存
那棵树绿荫婆娑
已是许多鸟儿的家
我感慨地看着鸟飞进飞去
头顶的天空仿佛从来一尘不染
依稀有许多翅膀划过的痕迹
■ 植物带我走进春天
黎明时醒来
睡在白云上的人
心如雪山一滴水的纯净
窗外的鸟鸣清脆如一抹新绿泛着晶亮的晨露
迎春花开了，玉兰花开了
它们嘬嘴亲吻春天的样子
仿佛小姑娘肆无忌惮清纯
一只口罩捂住我们太久
是时候摘下了吧
到春天的野外呼吸
■ 一棵被迁移下山的树
从山坡上向下走向人间
天上星子，一弯勾月
照见熟悉的路径
虫鸣相伴，久违的童年声音
我熟悉一棵有年代的老树
它征询了岁月沧桑的雨水
参禅的僧尼样
悟透一片闲云，乐在山林
城镇发酵着扩张
越来越多的失地者
聚集在火柴盒里
怀念鸟鸣的声音
一棵棵树被迁往小区
宽阔翠绿的树冠
被斧锯支解得零乱
假想多年之后
尘埃的天空有一片绿荫
那个早晨，移栽城里小区的大树
残枝上挂着一滴滴露珠
它孤独落寂的样子
多像我不习惯城市的老娘
■ 木器沉香
一棵树离开树林
总有不堪言说的故事
缺失的那方天空
另一棵小树追赶着成长
被解构的树不言不语
能焚烧的，散出光和热，
留下一些白的灰烬
木器，生活中方便的物件
木头的纹理
在岁月沉淀得愈发清晰
焟质在抚摸中闪现光泽
无论多久，凑近能嗅出木质的清香
某个夜晚，凝视身边的木器
仿佛看见一生沉默寡言的父亲
住在其中
■ 莲
身陷泥淖中
柔嫩的尖锐向两端突围
一节一节紧紧连在一起
像一家子，火车爬坡样
每一节有九孔玲珑之心相通
洗刷污泥，就通体洁白
雨水一次次淹埋
箭簇一样钻出水面
高高撑开伞盖
去接受热烈的阳光
濯万顷清涟不妖
莲子孕育苦心
一朵朵莲花瓣之上
圣母一样打坐着我的母亲
■ 没落的乡愁
胡家宕 殷家宕 毛家宕 坳上郑 查家山……
这些隐在山中的小山村
如今，少有人迹，房舍破败
野草和藤蔓缠绕侵蚀着庭院
屋檐的滴水，触疼乡愁的巢窠
生存舞动寒冷的刀
驱赶着青壮年奔波在沿海
茅草割伤了山路
先人孤独在山上
风中有低低的喘息
细雨中踽踽独行的白发扫墓人
被噙满泪的草叶濡湿了衣衫
■ 逃离玻璃缸的鱼
春天，每一声鸟鸣
是一枚飞速向前的小石子
悦耳的玻璃碎裂声中
一条鱼逃离鱼缸
春天的雨漫不经心地下
天地相连已成江湖
■ 学会信任微光
仿如一滴墨汁落在瓷盘
浸洇散开，夜便来了
再黑的夜晚
有些光亮象一条小小的游鱼
撕开一点点水面
甩亮尾巴倏忽不见
天上的星星有些不愿睡去
无论白天和晚上
树木都会挺立着向上
它们已学会信任天上的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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