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桑葚
去飞云公园的路上，一户人家
在屋前栽了一棵桑树，似乎不符合
“前不栽桑，后不栽柳”的古训
回来时，路过一家水果店
他们用每斤九圆的高价
肯定了我少年时反复落在桑树枝上
紫色的欲望和理想。只是那时
从桑园回来，苦了母亲
水塘边反复捣衣，但从不指桑骂槐
这让我儿时就体会到，母爱
可以覆盖离家五里路的桑园
■ 失语的母亲
母亲以中风的形式失语
作为儿子，我理解她
毕竟九十余年的人生
让她早已洞穿生活
对于人间该有的疾苦
勿需她再动声色
照耀过我童年的萤火虫
白天和黑夜都在发光
只是白天人们看不见
但萤火虫从不说出，更未喊冤
其实失语的母亲，对于我来说
仍然是那么完美
唯一的担心——
再也讲不出委屈
■ 感谢上苍
母亲走的时候
大雪纷纷扬扬。第二天依然如此
整个上午，一边为母亲悲伤
一边担心这么大的雪
明天如何安葬母亲
不是担心自己
是担心那些抬灵柩的人
还有送母亲上山的亲朋好友
如何在看不见的山地上行走
及至吃完中饭。雪突然就停了
气温明显上升，雪加速为水
这肯定是上苍对我母亲
一生向善、勤劳和慈爱的回报
对此我深信不疑。因为
安葬完母亲之后的傍晚
雪花又开始纷纷扬扬
我真的要感谢上苍
让我这个狼狈的人
在两场雪的缝隙间
从容地安葬好我的母亲
■ 香案
祖宗的牌位放在香案的正中
前边放一个精致的陶制香炉
侄儿将两束花摆在牌位两侧
母亲和哥哥的遗像也暂放在香案上
我将香案整理了一下
移除了一些物品。尤其是
剪刀。钉子。铁锤。柴刀
不想让这些工具摆在他们眼皮底下
否则看到这些用惯了的工具
他们一定又想起家务和农事
如何安息
■ 消失的村庄
那座村庄的消失
是从村前的水塘消失
开始的。包括水塘边
那棵香樟和乌桕。接着
黄昏中金色的蛙声
逐渐暗淡下去。再后来
被一些故事反复摩挲的
门槛石和门前的台阶
逐一消失，连同消失的还有
开门时，可以呼唤出童年的
那一声悠扬的吱呀
至于二十四节气，早已
和农事一样荒废。最后
居然连母亲也走失了
对于这一切，我不曾挽留和看护
也就理所当然
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儿
■ 鸥
在夕阳落下去之前
必须再找到一点食物
鸥没有时间去欣赏
玫瑰色的晚霞。在它的心中
只有不久就要到来的黑暗
它离我有些远，又背对着光亮飞行
无法看清它的面容
不像在暮色中，站在田埂上
等劳作中的父亲回家
无论多么昏暗
呈现给我的都那么清晰
■ 玉兰花苞
整个冬天
都在一针一线地准备嫁妆
现在她一想到
即将到来的婚期
脸颊就绯红
■ 闲来无事
整个下午。坐在江边的石墩上
等待着她早上倒掉的洗脸水
从我的小镇流过
■ 树在颤栗
他举着的锯有多少个齿
就有多少颗寒光
树叶都在颤栗
工人每拉一次锯
我也跟着痉挛一次
树，如果忍受不了
就喊出声来吧
■ 西塞山颂
这么多年西塞山与江水始终相依为命
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阻断江水
私下里还为江水准备了一条生路
唯一的私心就是尽可能地挽留
如此尊重江水源于对彼此的认识
西塞山知道再往江中迈出半步
自己必定会矮去半尺，那样
就不可能有现在的突兀，挺拔和险峻
就会和其它小山包一样平凡和小气
对于江水来说，从那么远奔涌而来
他向往的是蔚蓝色的大海
那儿才是它最终的归宿
才是它想要的境界
正是与江水亲密相处，和谐共生
西塞山才成为要塞。兵家之地。成为风景
才有了白鹭翻飞，桃花流水，鳜鱼肥硕的
美好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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