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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体】田字格评论:泰德·库瑟、托尼·候格兰、詹姆斯·赖特


一月(泰德·库瑟)

在夜那冰冷的蜂巢中,只有一格
被照亮,它看起来大致是这样的:
一家越南咖啡馆,油灯,
花朵状的香料。
谈笑声,筷子清脆的撞击声。
玻璃窗外,这冬天的城市
像一座老木桥一样吱吱作响。
我们的楼下涌起了一股大风。
窗户越大,晃动得就越厉害。

田字格评论::扫一眼就被吸引了。

既没有写得太实又避免了架空。开头的白描发展了普遍意义上的白描功能——看咖啡馆洒出窗格的光,诗人联想到“在夜那冰冷的蜂巢中,只有一格/被照亮”。蜂巢的冰冷和凹凸给原本平滑的阅读体验作了降温和分割处理。

“它看起来大致是这样的”用口语把镜头从远推近,被聚焦的物体次第创造另一种经验(较为另类)——花朵状的香料、“这冬天的城市/像一座老木桥一样吱吱作响”、“窗户越大,晃动得就越厉害”……

基于物理属性却又摆脱寻常表述的《一月》被存留下来(作为诗以诗的形式)。一千个诗人笔下可以有一千首《一月》即一千种梦境。


幸 运(托尼·侯格兰)

如果你此生幸运,
你就会有幸助你敌人一臂之力,
就像我得以帮助我的老妈,
在她衰老得再也无法说不的时候。

在宽大的磁釉浴缸
放一半水,
水温弄得恰到好处,
然后把那个已变成孩子的骨头架
放进去。

她眼皮不停闪动,我打肥皂、冲洗
她腹部、胸口,
腰侧难堪的废墟,
以及两腿间
磨损了的灰色云烟。

有些夜里,我坐在她床边,
书翻开,放在腿上,
听着粗气滞涩地
从她的黑肺里进进出出,
我心里充满了赞美,
音乐般郁郁葱葱,

那种对称与运气
给了我机会,令我惊喜于,
我能以爱与惩罚偿还
惩罚与爱的沉重债务。

有一次,我抱着湿得滴水的她,
停在轮椅与浴缸之间,
停在那令人难受的空气中,
直到她像一个小孩求我

别那样,
我们都明白这一残忍之举
古已有之,威力占尽柔弱的便宜,
这欢快无人能够抵御。

如果你此生幸运,
你便会举着一汤勺
清爽的结着霜的冰激淋,
送到那张满是信赖的嘴前,
而那是你的宿敌;

因为起码那些味蕾还未破损,
因为你们之间还有纽带,
而无论在那种语言中,甜就是甜。

田字格评论:干货较多,诗核可供层层剥开。逼近真相的勇气和高超诗艺体现在写母亲“腰部的废墟”、“两腿间/磨损了的灰色云烟”和母亲向儿子请求一份冰激凌的无助上。

这显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母爱子孝诗。“我惊喜于,/我能以爱与惩罚偿还/惩罚与爱的沉重债务”。诗人眼光毒辣,通过为老母亲洗澡来抽丝剥茧般地展示母子关系——只是展示不回避不尴尬不掩饰。

黑肺、难受的空气、粗气滞涩、抱母亲时停在浴缸与轮椅之间的残忍之举……在残酷事实与辛辣幽默的调侃中,托尼·侯格兰风格显著——从不单一,足够诱人,冲突对立从头至尾地发生、消解重又发生。一般来说,仅读了开头,读者就愿意继续逗留在他调动的驳杂物象和混沌交错的复合型语言资源里(易懂并可供回味)。


北达科他州,法戈城外(詹姆斯·赖特)

出轨的大北方货车趴着,在车身旁边,
我慢慢地划亮一根火柴,举起它。
没有风。

城外,三匹粗壮的白马
在筒仓的阴影中一路跋涉,
阴影没过了它们的肩膀。

突然,货车摇晃了一下。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一个拿着手电筒的男人
对我说晚上好。
我点了点头,在我写下“晚上好”时。有些孤独,
有些想家。

(张文武译)

田字格评论:赖特一向都把日常化的生活场景作为诗歌主体。情景自然,语言轻描淡写,整体行云流水是他提供的范式。

《北达科他州,法戈城外》笔触轻松、画面层次丰富,由物及人地写出公路上大货车翻车后的心绪,我称它是“诗性小说”或“小说性质的诗”。

“在我写下“晚上好”时。有些孤独,/有些想家。”赖特找到了自己的语调和言说方式,淡淡的,不浓墨重彩。他擅长并举、轻声细语(划亮一根火柴,举起它。/没有风。)他凝练而气息贯通(筒仓的阴影没过了三匹粗壮的白马的肩膀)。赖特、吉尔伯特、沃伦和、卡佛、阿什贝利……他们各有所长(感性理性各有不同倾向),读者可以比照着读,综合他们形成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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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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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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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了,好诗好文,都是珍品。受益,感谢。
笔名苍凉,爱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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