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看不见更远的地方（组诗）
黄海星
《夜清冷：我已看不见更远的地方》
——夜宿澄迈福山
夜清冷，鸡鸣三声
一些灯火，闪了又灭
我看不见更远的地方。却听见隔壁
美人的呼吸一阵紧似一阵
 
忽然穿过的夜行车，声音凄厉
它小小的亮光，切开黑暗的缝隙。却被黑暗
带得更远
 
我已看不见更远的地方
院内的咖啡树，用密密的叶子扣响我紧闭的窗户
她站立的样子，温暖，娴静，多像我
 
年轻时的妻子。现在她患着肺病，苦熬光阴
《在路上：小城正在暮色中深陷》
 
五月的小城车站人出人进
雷雨过后，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芒果味道
你们都有路要赶，有准确的方向要抵达
这身上沉沉的行李藏着一路秘密的期待
我羡慕你们，无论离家或返乡，经历失望
和苦难，都不改兴高采烈，你们的笑容有太多真实的
幸福，令人感动得嫉妒
我也将离开。把700岁的小城折叠为一双朦胧的泪眼
带在路上
但我不敢回头，夕阳下的万泉河细小孤单
她苍老的头正在暮色中深陷
《山中小息：一些静像云翳穿过林间》
鸟鸣亦真亦幻，你无法辨认光阴的源头
一些静穿过林间，像前世的云翳，惊动
沉睡的叶子。你可以忘记现世，可以不听山泉石上叮咚
而日光的脚步，每一次清凉的移动，都疑似
有一些奇异的疼
《江边小坐：看见低声倾诉的水泡》
你所看到的，都是低声倾诉的水泡，不是江水苍茫
除了穷途末路的鸟，随风起伏的蒹葭完全符合
人世的规范。它适合于那些大病初愈的人小坐
但不适宜凭吊、悲歌或对逝水的耿耿追怀。不适宜早晨
你伸出抒情的骨头，在慵懒的午后产生暮霭——
“除了你，我卑微的生命愿随江水远去，不再倒流”
《夜行列车：越来越浓的夜雾》
从海口匆匆开出的夜行列车
在郊外小站停下
灯光冷落，一栋建筑依稀可见
我只是在心里念了一下：琼海
那些中途而下的人群
默默无言
我看见越来越浓的夜幕
在二月田野的尽头远远而来
小女孩用手指着：快看，河水睡了
她贴在窗玻璃上的笑脸被雾气遮盖
我帮她擦了又擦，也只能看见遥远的浓雾
跟着开始疾驰的列车
一退再退
《南方之南：火车正低低地鸣叫》
火车的鸣叫
低低地，压抑地传来。夜那么黑，
仿佛陌生难辨的人间
一声，两声。焦灼，短促
夹带着南方之南雾气的潮湿，和清凉
令人猝不及防
也许这一刻，与了无牵挂的我无关
也与衣食丰足的人，无关
三月里的龙寿洋，正患着空前绝后的春困
而微不足道的我，也只是
一次微不足道的失眠呢
《前尘往事:终究抵不过一场长长的梦魔》
——在海口老街
那些彩瓷花卉、女儿墙、凭栏
骑楼、柱廊、敞廊，那些雕花门窗，
和700多年喧嚣复喧嚣，沉默复沉默的时光
不过是海角天涯给有情人
设置的重逢背景。我等你，
等一个千年诺言，姗姗而来，
或者错身而过
在这个并不特别的上午
阳光温柔地拍打在我已不年轻的脸上
人海茫茫，前尘往事，
终究抵不过一场长长的梦魔
但我的记忆仍是坚固地停留在一张旧旧的侧脸里
伊有几颗透明的雀斑，一个微翘的鼻子
和一张爱笑的嘴唇。
伊爱说：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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