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苏格拉底
我以为，当童年尖叫着在镜中
奔跑的时候
光着的脚丫会被砾石或泥泞
磨成锃光闪亮的马蹄铁，能够踏破道路上
插满尖桩的种种陷阱
但我感觉到的却是乡村柔软的干草
或者海滩上
盐一样白而细密的沙粒
那种惊喜和舒适
陪着我做了好长时间的美梦
后来这些童话像布满虫眼的落叶
被秋风散落得
到处都是
这就是为什么我刚刚以为
明白了自己，就又
开始糊涂
它的确能告诉我一些真实的东西
比如我脸上的一块疤痕
那是艰难岁月里
为了争食一小块烤红薯留下的印记
它同时又告诉我一些
不真实的东西。比如这条疤痕
这条苦难日子的印记
悄悄从右脸跑到了左脸
而那些
我曾经由衷仰望的
风景
现在看上去也是锈迹斑斑，变得
似是而非
后来我开始秃顶
我天天对着它装扮自己的恐慌
试图用同样稀疏的幻觉
去掩饰现实的深不可测
仿佛一筒发胶，就能重新回放
没有皱褶的日子。直到
一个月光如泻的夜晚
我从一退再退的发际看到了腐朽的年轮，终于承认
三千年不朽的胡杨
只是一个神话，一种内心恐惧的
镜像对称
那以后
我尽量看上去意气风发
尽管随时硬撑着玉树临风的样子
却始终未能抹去
略显佝偻的背影......
再后来
拥挤的时光堵塞了我的智慧
我开始傻傻地去寻找一粒尘埃
去想象它翩然飞舞过的轨迹
是如何逼近
戏台中央令人眼花缭乱的水袖
何时能定格
在这平静的湖面
我也许永远不得而知，抑或也
无人可知
这面镜子告诉我
积雪溢出脸上的沟壑绝非偶然
于是我决定与内心讲和
这让我
在目送某列高铁载去余生的时候
还能用快乐和安宁，去抚摸
昨日的站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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