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虚度”中真实地存在
——读李林青诗集《虚度》
宫白云
人的一生总摆脱不了“虚度”,而把“虚度”活成诗情诗意恐怕只有诗人可以做得到。就诗人李林青而言,他的诗集《虚度》形成的个人地理充满了各种感觉的漩涡,犹如他的行走开阔充实结果却发现原来只不过是人生的一种“虚度”。他说“我短暂的一生都在赶路/而路永远在延伸”。人生最大的悲剧就是活明白了还不得不在“不明不白”中继续过活,因为他(她)不能同时是自己同时是另外的人。
诗人李林青一边认领着命运赋予他的最大的田亩,一边在其上用诗歌来耕耘,使其诞生除了生命以外的一切。他不断地踏上新的地方与新的风景、新的人、新的心境、新的故事相逢,于是乡村、故土、古人、名胜、山川、大海一再来到他的诗歌之中,他骤然发现,现实之外,还是有一个他需付诸想象、激情、情感、记忆的“虚境”,他在其中“虚度”这光阴,仿佛时间进入了永恒。“我在一个宁静的客栈描述风/它仿佛是无处不在的神/深入难以愈合的山谷/以及悬崖边上白皮松的记忆”(《致拉萨》);当生活的种种以另一种形式存活,风也像是“无处不在的神”。正如佩索阿所说:“就像人类的幸运在于,每一个人都是他们自己,只有天才才被赋予成为别人的能力……因为我是无,我才能够想象我自己是一切。”所以,一个诗人“面对大海我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我把捡到的潮声重新撒入海里/让细沙经过指缝流回海床/任海水拍打我的骨头然后淹没我的前半生/我能做的仅此而已/而大海回馈我的却让我不安/它给我草原上的睡眠/阳光中的向日葵/一个像雪浪一样宁静的白昼”(《窗外》)。当诗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想象着大海、草原、雪浪、向日葵以及前半生时,一个白昼又在“虚度”中落下了。无所谓真实与虚幻,但在诗人的心灵确实存在一个“虚度”的内部。诗人以“海”喻己,写出了一种甘于承受的生命形态。与这首《窗外》个体生命形态不同的是诗人的另一首诗《渡口》:“渡口到底流走了多少孩子/流走了多少食粮/人们一无所知/风打在木麻黄上/木麻黄打在流水上/河面像一面吸光的镜子”。在这首诗里体现的是生命整体的形态,从个人到群体,诗人完成的是一种关注人类命运的升华,尽管“河面像一面吸光的镜子”表现的依然是一种自然的“虚度”,但它已经衍变为更为广阔的思考与向“虚度”中去寻的“明了”。
写诗离不开语言,这个语言与说话不同,所谓诗语就是诗性的语言,让人读起来有美感力与诗味,现在的许多诗歌已失去了诗的意味,读起来味同嚼蜡。让语言自身道说,使诗意之本性自然的散发,让语言的语义丰富而充盈并具有鲜活的生命力,这是一个写诗的人所应具有的素养。诗的本质,就是情与思的聚集,把心灵、情感、思想、感悟以诗的方式用语言存留下来。海德格尔认为:“作诗是对诸神的源始命名。”没有诗意的词语如何给诸神命名?许多人的诗歌毫无诗意就是没有掌握诸神的语言,那么什么是“诸神的语言”,荷尔德林说“诸神的语言就是暗示”。许多让人一读难忘的诗,它的作者基本都是拿到了“诸神的语言”钥匙的人。李林青无疑是拿着“诸神的语言”钥匙的人,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夜色那么厚/在厚厚的夜色里埋伏的佛陀/把我从南方送往公元前的马车/然后把我丢在茫茫旷野上/让孤独的我学会呼唤母亲”(《夜往蓝毗尼》)。诗人通过冥想赋予自己于万古的夜色之感和对伟大母爱的吁求,进入了“虚度”中的永恒。从而凸现出冥想的高境,这是诗人舍弃了自我,融入永恒时间的获得。既然冥想能给诗人带来精神的获得,那么“虚度”其实已然成为诗人真实的存在。当他把真实写给“梦境”,就会轻而易举地收获应和,虽然“无人识得帝洛巴/也无人听过那洛巴/更无人碰到过马尔巴”,但“远山的狗吠/以及巴利文修饰过的月光/相互印证/人生有太多重复/前世的词语/变成后世的无穷无尽”(《写给一个梦境》)。对语言而言,仿佛唾手可得,但唯有诗人知道为此付出了怎样的艰辛。于是,对语言的修行,得以在他的诗歌中无垠地呈现。所以当他面对“怒江”脱口而出的就是:“怒江是一条狂怒的巨龙/我从它身边经过/不敢回头/生怕它的喘息/扑灭遥远客栈的灯火”(《怒江》)。如此的想象让我想起了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一个名句:“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余光中译),谁见过猛虎细嗅蔷薇?但诗人这么写了,带来的就是无尽无限的想象,而诗歌因为这样的想象而不朽。李林青的诗歌语言打破了能指与所指的界限,在看似不经意间,将自己的思绪得以呈现。“我在演出现场/快速学会变脸/学会用京腔一路吆喝/且意犹总是未尽/因为我发现/有许多观众/在吆喝声中默默老去”(《在古北水镇遥望司马台》)。优质的诗歌不管如何表述,只要能够脱颖而出、击中命门,让人一读难忘,给人以生命的启示以情感的抚慰以审美的享受等等就是一种真诚的不浪费不虚伪的写作,就像风无论从哪个方向吹都是风一样。勒韦迪在《关于诗的思考》中说“诗人是潜泳者,他潜入自己思想的最隐秘的深处,去寻找那些高尚的因素,当诗人的手把它们捧到阳光下的时候,它们就结晶了。”诗人深知表面的海是不能称为大海的,于是他像勒韦迪说得那个“潜泳者”,进入海的内部获得海的属性,当诗人把这些获得变为诗歌,他已然在诗歌的“虚度”中真实地救赎了自我。而迈向存在的脚步,就像“暮晚/一只白鹭走向心仪的水草/它在示现一种生活态度”(《湿地的暮晚》)。
没有人可以拥有诗歌的全部,每个诗人的写作都只是诗歌这棵大树的一小片叶子,也许是最不起眼的那片落叶。但它们曾经清澈了季节,照亮了彼此的心灵。希尼说“我写诗/是为了看见我自己,让黑暗发出回声”。而我通过阅读李林青的诗集《虚度》理解他写诗是为了在“虚度”中真实地存在。
2020-5-23于辽宁丹东
李林青,生于1973年, 海南昌江人。毕业于海南师范学院中文系。主要出版的著作有《书随水逝》《秋山集》《海南香事》《虚度》等。现居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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