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文学的冒险
——读阵风诗歌

文/梁彬

在揭阳现代诗领域，阵风既是一个优秀的创作者，同时也是现代诗发展的推动者。他是揭阳最早一批进入网络的诗人。2002年，当诗作者普遍还沉浸在徐志摩式抒情的时侯，他与好友任意好已经在网络上创立“云逸轩论坛”站到了现代诗歌的前沿，后来又与雪克、胡童、林馥娜办起了《南方诗报》，在“粤东、乃至南方亮出旗号”（《我是一名诗歌志愿者》阵风）。其作品也得到读者及诗歌界的广泛青睐和认可，纷纷进入各种选集、并发表于各大诗歌刊物、得到各种令人羡慕的荣耀，如广东短信文学大赛一等奖、“百年新诗百位最具活力诗人”……不胜枚举。
在工作生活中，阵风为人低调、待人和蔼，完全没有诗人的“乖张”，但在诗歌创作上，他无疑是一个“冒险者”：“登山者没有豪言/他们的韧劲比天大/穿过一座又/一座山，勇往直前/谁能猜到，山谷什么时候断裂/他们想要逾越的，就是/断裂的山谷”（《山谷断裂》）“穿越。那些诗人礼貌地/成为旁观者/看着你，固执地相信远方”，即使“前路无人，探险者的尸骨风化”（《冒险者》）他也在所不惜，因为爱冒险，又“站得高、望的远”，阵风诗歌无论从题材还是写法上总能第一时间策应现代诗坛发展的旗帜，从“乡土”、“爱情”到“存在”，从朦胧到泛口语，他无不驾轻就熟，推陈出新，实数难能可贵。本篇将试图走近阵风近期现代诗作品一窥究竟。
诗歌语言很大程度上成就了诗歌的气质，阵风诗歌语言中有一种智性的凌厉：“山那边有什么消息/只有山那边的人知道/阳光只有夜晚看得见/你是高人，我一直这么说”（《不要这样表达》）。阵风诗歌中那种诙谐、灵敏的思维转角使他的诗歌语言具备了出其不意的穿透力，使他诗歌的气质接近于王小波散文那种入理三分，给读者一种欲罢不能的阅读快感：“……我工作吃饭睡觉从不缺席/业余还读点书/甚至写几首情诗/只是不敢发出来，怕/轰动整个诗坛……他们夸我作风踏实/还具体说一步一个脚印/我纠正说一步一个蚁印……”（《我 对 昨 天 很 平 静》）他表意朴实，关注日常，并能从这种日常的叙述中引发出对存在的思考。在表达上偶有口语倾向，但“口语”绝非他的目的，而是偶然的表达需要。
在其他大部分作品中，无论从叙述方式的改造，还是从现代性表达的探索上，阵风还坚守着“书面语”写作这块领地，并以浓郁的“诗味”守护着神圣的诗歌精神：“顺流而下，听不到/黄昏与夕阳的相互叹息/黑夜的来临/没有通知，山巅滚下一块石头/游客们七天七夜的猜测/山泉照常歌唱/行进的速度无关信仰/一些魚，逆流而上/它们寻欢作乐/它们繁衍生息，而后死亡”（《逆流》）。毫无疑义这首诗在叙述一件事，而诗人抛弃了传统的情节叙述，采取了“蒙太奇”的手法，通过“片段”组接，以调动读者的联想、燃起读者的阅读欲望，从而形成生动的阅读体验。值得一提的是，在诗的最后，诗人不忘抓出几条“逆流而上”的鱼来嘲弄一番并呼应“顺流而下”，这种“目击道存”的传统是诗人不愿意丢弃的。文学的冒险并不意味着割裂传统文学，这也许就是诗人本人经常说的“历史纵深感”（《我是一名诗歌志愿者》阵风）吧。
在意象的运用上，诗人同样是“念旧”的，但他绝不愿“掘死人坟墓”，因为他有能力把旧意象写活写新了：“在自家的园里种上桃花/种着种着就有桃花源了/拿个塑料袋装春风/一玩能玩到玉门关”（《归》）对于“桃花源”、“玉门关”这种老得掉牙的旧意象，诗人用现代趣味把它“刷洗”一遍就变成新的了，而且新得让人亲切、温暖。新意象的运用同时也使这种传统“乡愁”题材的抒情调转换为“内抒情”，使诗歌显现出应有的现代性。
不仅仅是意象，对于旧词语诗人也经常进行“易容”：“你不懂走火更不懂入魔/走，就火了/入，就魔了/有什么了不起/遇见屈原就屈服吗/遇见鲁迅就鲁莽吗/遇见茅盾就矛盾吗”（《再致诗友》）从一个词联想到另一个词，由此突出词语的“能指”并对其进行新的关联，推出新“意”，这本身就是一种冒险，但这种冒险显然是成功的，它使这首诗焕发出智性的光芒。
当然，阵风并不只是一个“旧物修理者”，他诗歌的现代性远不止于此：“汽车驶进超市/无人敢挡，醉汉与小偷在殴打妇女/我目不斜视/一些人蠢蠢欲动，毕竟/我是武林高手”（《时过境迁》）这种自嘲、反讽的现代手段对于他这个“武林高手”也是驾轻就熟的，这也许得益于他在各种文学体裁中浸淫日久吧。
“天才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灵感,而决定成功的往往是后百分之一”，我想，阵风就是那种被前半句话策勉一辈子，而恰恰经常拥有灵感的诗人，与他交谈，你会发现他的言语处处闪着思想的灵光。而更令人敬佩的是，近年来，他甘愿默默地做一名诗歌志愿者，在推动揭阳诗歌创作方面做了一系列有用的“后台”工作，包括推介新一代诗人、在报刊及公众号上开辟诗人专栏、开设诗歌讲座等等，显现出一个优秀诗人博大的情怀。
衷心祝愿阵风创作丰收，再度结集，以飨读者。

简介：阵风，本名郑培亮，广东揭阳人，广东省作协会员，媒体工作者。出版过诗合集《导火线》、《剥洋葱》、《泛粤东短诗经典》、个人诗集《郑培亮短诗选》、短篇小说集《给你一支枪》；参与主办《赶路》诗刊、《南方诗报》；有诗作获奖并入选《中国诗歌年鉴》等选本，作品散见于《中西诗歌》、《作品》、《绿风》、《南方都市报》、《广州日报》等报刊。










附阵风诗歌：

《破网……》

探险者逼近洞口
蜘蛛拼命织丝
一只马蜂划过头顶
阳光在远处躲闪

怀疑是一根木棍
网破，洞开。瞬间
一群马蜂，突袭而来……

2017年5月7日上午

《无名高地》

无名高地。一处地形
独特的高地，不能
强攻，也难
智取
已有无数同志在山脚下
无缘，无故
阵亡
他们把无名高地当作威虎山
当你冲锋或匍匐前进
失败已经注定
你只能以欣赏的姿态
慢慢靠近，再以近视的眼神
不间断品味
也许醉倒。无论如何
你毕竟倒在她面前
倒在她怀里
无所谓攻克
无所谓阵亡
只是，将你
融入无名高地
2016年12月18日下午

《与谁同行》
 
你总是说，要与他同行
他在哪里
恐怕你这辈子很难找到
你的脚下，一只蚂蚁清晰可见

仰望天空，什么时候都是应该的
公园里的一些风景难以忘怀
书，在桌上
纸，在桌上
有空写篇小小说或几句短诗
他，或许会从远方给你写信
说些励志的话语

与他同行
倒不如与自己的影子一起赛跑

《山谷断裂》

登山者没有豪言
他们的韧劲比天大
穿过一座又
一座山，勇往直前
谁能猜到，山谷什么时候断裂
他们想要逾越的，就是
断裂的山谷

不去冒险，还登什么山
－－这句话山谷听见了
它又一阵震动，合上了
断裂带


《陌生的故乡》

穿过欢乐童年的
那条潺潺小溪
突然，脸一黑
故乡就陌生了
2017年4月11日


《何方神圣？》

风，只是经过
颤抖的石头，却成
一处胜景
别再模仿风动石的姿势
你永远学不到
二傻的功夫
邻居漂亮的小妹，难道
吓坏你的眼睛
远行的心，一半孙悟空
一半牛魔王
二傻依旧没说二话
他的创造是意义非凡的
平凡
何必说，裸露的石头是
裸体少女
何必说，白开水是
信息水
沙漠的蜥蜴见你也怕了
猴子无法判断
你是何方神圣

2015年11月22日凌晨3时10分


《我对昨天很平静》
——写给2016年

昨天有很多大事奇事情事
频频发生
我工作吃饭睡觉从不缺席
业余还读点书
甚至写几首情诗
只是不敢发出来，怕
轰动整个诗坛

昨天其实不是一天
我想告别她很难
面对是唯一选择
明天也许比昨天难受
老百姓喜欢憧憬
我只是充实每一天

他们夸我作风踏实
还具体说一步一个脚印
我纠正说一步一个蚁印
我从没说我举步维艰
我也没羡慕嫉妒恨
世界有几十亿人，他们
理皆有各自的步法与路径
飞车党的轨道很滑
富二代的银行卡很多
我从他们身边轻轻地飘过
很帅

昨天还有很多事情等待处理
我只有坐下来干下去
我不能对谁发火也没时间陪笑
明天在窗外装鬼脸
心在天空
人在屋里
虚实之间，左右开弓
我对此没有任何怨言
忙完这一切，我就睡觉去

2016年12月28日夜


《不要这样表达》

情况复杂。
你的心思连水都明白
爱到没有什么话说就够了
断手剁脚的事
让狱友去做，还是啃个面包吧
山那边有什么消息
只有山那边的人知道
阳光只有夜晚看得见
你是高人，我一直这么说

《时过境迁》

楼上的浇花水很准点
洒到老陈孙子手上的面包
汽车驶进超市
无人敢挡，醉汉与小偷在殴打妇女
我目不斜视
一些人蠢蠢欲动，毕竟
我是武林高手
如果霓虹灯不太昏暗
我一定会追上那个
扮女鬼的同桌。都去睡吧
回首昨天，我在乡村
不是放牛就是割草
这样的笑话只有等李老三
来讲，没有结局的仇怨
不要随便提及



《逆流》

顺流而下，听不到
黄昏与夕阳的相互叹息
黑夜的来临
没有通知，山巅滚下一块石头
游客们七天七夜的猜测
山泉照常歌唱
行进的速度无关信仰
一些魚，逆流而上
它们寻欢作乐
它们繁衍生息，而后死亡

《冒险者》

穿越。那些诗人礼貌地
成为旁观者
看着你，固执地相信远方
金矿闪亮，贴满标签
无数次的欺骗
令空山回响，森林的浪涛汹涌
小鸟冒充使者
前路无人，探险者的尸骨风化
他们的灵魂藏在树上
永远沉默。而他们倒悬的姿势
我们一清二楚


《归》

去一趟就回来
不脱胎，不换骨，也不要任性不归
在自家的园里种上桃花
种着种着就有桃花源了
拿个塑料袋装春风
一玩能玩到玉门关？
小巷的叫卖声你是熟悉的
蹲下的姿势依然优美
一碗草果就是一个
真实的世界。妈妈说话虽然轻声
却是真实的母语
说人话吧！你的呢喃
属于虚伪的异类


《再致诗友》

不要认为
这是东拉西扯
你不懂走火更不懂入魔
走，就火了
入，就魔了
有什么了不起
遇见屈原就屈服吗
遇见鲁迅就鲁莽吗
遇见茅盾就矛盾吗
诗心不是诗心
是诗人的心
心在诗人的心里
不在诗人的魔里

《乱》

号称最后的穷人
在雨中湮没，屈辱的泪水
进入城市的排洪工程
萨克斯为中阮伴奏
抑或冬不拉，始终拉不出
草原的长调
一些小丑假扮观众
用沙画涂刷你的店面
时尚在变奏，黄昏与夜
几乎一起来临
整座城突然停电，噪音
仍是一条街的旋律

《落地为安》

危险，不要玩这个。
攀岩上去最终还要落地，像落花生
泰山顶的无字碑
真的给你添重
一些高人只要有感觉
就敢于摆摊设点，你的一生是你的
玩笑尽管开，关他什么事
风从小溪吹入书本，在那
生根。是时候了
丢掉手中的假珠子
让我摸到脉搏，即使医生下了狠心
你也不用沮丧
只管走进自己熟悉的小径


《决 斗》

我决定与你来一场
决斗。你可以看我发红的双眼
还有，我的小说诗歌散文评论
以及藏着隐私的日记
你不要到处吹奏
变调的唢呐
风一旦带走这些音符
就会在池塘边的竹林
疯长成一只老虎

时间并不如你所想
会在你需要的节点
停下来谈判
如果这样，我就把生活馈赠的
黄金，连同自己
丢进无法回收的垃圾桶

《秘密小女子》

秋叶落不下
挂在树上。
她被大地骗去一些贞操
蛇的勾引，化成午后的阳光
你不要在森林等太久
远方的说客已经背叛
欲望的天空有商人出没
记住少年往事
是一件不可告人的阴谋
昨夜的风，依然把乡村的尘埃
吹落南方的海

文学的冒险并不意味着割裂传统文学，这也许就是诗人本人经常说的“历史纵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