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昌龙诗选（十首）

宝古图的沙蓬
   
吉刺儿、沙米、蒺藜梗
琪琪格用力敲打着
你的头颅 你的躯体
从午后到黄昏

直到你像个男子汉一样
站起来
养活病床上的老人
和嗷嗷待哺的儿女

沙漠之舟
是唯一可以依赖的
兄弟
还有那条瘦骨嶙峋的
忠心耿耿的
大黄狗
不忍离开

有人说
给我二十年……
宝古图说
不用

我们现在已经是
沙漠是沙漠
绿洲是绿洲


重阳节

和煦的浪花、温暖的海风
光着脚丫的美少女、带着遮阳镜的大叔
以及湛蓝的海水
让三亚的上午温暖而惬意

当“沙德尔”以每小时20公里的速度逼近时，
陵水、琼中、文昌、琼海、万宁、屯昌和安定，
有条不紊的摘下戴在头上的斗笠和披在肩上的蓑衣，
抖落一身尘埃，把行囊递给迎门而出的那双手

渔民阿祥是这片海域上有名的捕捞手
接到妻子阿珊的电话后，
急忙调转船头，收网上岸
伴随他20年的鱼网，在金色的阳光下
闪着熠熠的光辉

此刻，我正漫步在三亚的海边
领略着海的博大精深和变化莫测
突如其来的台风惊吓到了，我这个
天不怕地不怕的草原汉子
一个没有征服过大海的人

当天空被黑压压的乌云占领时
朋友拍拍我的后背
把一束茱萸递给我：
走，我们赶快回故乡
老家


霜降

谷子加快了收割镰刀的速度
她怕遇见那滴凝结的露珠
挂在铺满腮红的脸上
低下头来观察
鞋尖和天空的距离

巴特尔接到额吉捎去的口信儿的时候
颗粒归仓的五谷正在把萧索装在裤兜里
当枣红马喷着响鼻归来，凝望着阿爸亲手埋下的
这棵拴马桩的时候
其其格正在赶着她的羊群
背着秋天的行囊
把最后一颗饱满装在羊圈里


沿着羊群的记忆
寻找着，曾经不用细数的柳绿花红
以及萨日朗花开时，摇曳多姿的样子
都被曾经的往事，收录在伊人打马归来的蹄印里

这一刻，那颗晶莹的泪珠
被瞬间拉大的温差，碾压在秋冬接交时签字画押的凭证里
而那棵不知名的牧草，正随着纷飞的落叶
去归宿今年的叶落归根
去谋划来年的生根发芽


种子

凌晨两点
被自己的咳嗽声吵醒
整理好下滑的被子
试图把霜降阻隔在被子外面

依然感觉有些冷

此时眼前是
一捆捆、一车车
一摞摞，一垛垛
是现在阿爸攥在手掌里的老茧

而中间那颗晶莹剔透的寒冷
正是来年春天，科尔沁万顷草原
萌发吐绿的
种子


大暑过后

是谁点燃了宝古图沙漠
在每一个平凡和不平凡的日子里
把念想串成一粒粒珠子
放在冰镇过的酒水里
就着白音杭盖牛肉干小酌
把乡愁呈给烈日去灌浆

人们三五成群
在叫来河边的树木下乘凉
你一言我一语的
翻弄着昨天
和规划着现在

大田的庄稼
或垂着头
或仰着脸
想着心事
骄阳下她们奋力的抽节拔穗

就象奈曼怪柳一样
坚韧过后
必定是独一无二的风景


母亲

呱呱坠地的破啼，嘹亮而具有穿透力。
疼痛缝合着精心切开的刀口，
用微麻忍耐成益母草，
期盼丰盈的乳汁。

破土而出的嫩芽，伴着襁褓的温度，生机盎然。
珍珠，捧在手心。
玛瑙，含在嘴里。
星星，能摘下来。
月亮，能取下来。
拔节生长的过程，充满矛盾的辩证。既有岳母刺字，又有孟母缝补。

岁月在她脸上肆无忌惮的雕刻。那条皱纹很小也很窄。但是她足以容得下江河胡海。
余光中试图在《乡愁》里去羔羊跪乳，乌鸦反哺，最终思念成疾。把撕心裂肺的想念焚烧在青烟中，飘舞。

一次见面。一个电话。
一句问候。一次陪伴。
被各种忙碌的借口拎走了归途的行囊。

张灯结彩，爆竹声声。压锅的饺子把大年三十的夜拉得很长很长。
而她悄悄的来到村口，向远方张望
因为那是远方的游子归家的必经之路。


秋日以后

燕子们又一次聚集，开会商量
南归的日期
蚂蚁争分夺秒地进进出出，合力
把一只介壳虫塞进洞里
猪圈里的肥猪奋力地拱开圈门，悠闲地
吃着打谷场上的粮食底子
那把刀把上缠着柔软布条的镰刀
安静地躺在西大地最高处的土坎上

当主人捡拾完最后一穗玉米
准备把秸秆打成捆的时候
麻雀们突然就悟出了里面的门道
叽叽喳喳的围坐一起
密谋着下一步
去偷吃谁家粮食
秋后的蚂蚱，依然
不死心的
煽动着翅膀


蒙古马，你是抽向巴特尔的鞭子

其其格三天没来了
巴特尔三天没出屋了
阿妈抬头掰着手指头
对着阿爸说

让他去驯那匹枣红马！

嘶叫，长鸣
前腿蹬地，后蹄扬起
一次次被摔下
一次次又爬起
巴特尔仰面躺在草原上
泪水打湿了宝古图

秋风轻抚着科尔沁草原
雄鹰落在
那棵标着记号的斑驳怪柳上
远远的看着巴特尔

起来，上马！
起来，上马！
起来，上马！

枣红马喷着响鼻
用嘴拱着巴特尔
草原也安静下来
只有黄鹂清脆的歌声，由远及近：
老哈河水，长又长
岸边的骏马脱着缰……


乌呼仁塔日牙的云

巴卜力合吹来的风
带着草香、母语、蹄印
沿着大沁他拉
一路向东 向东

它路过当海尔大柳树甸子
西荷业敖泡子、巴特尔牧铺
飘在东勿他拉上空
集合到那木拉蒙古包前
议事

乌呼仁塔日牙的云
那不是云
是天上虹
乌呼仁塔日牙的云
那不是云
是洁白的羊群从天边走了过来


燕子的两个家

她这一辈子有两个家
南方和北方
婆家在大沁他拉
娘家在黄鹤楼下
天暖时，她要相夫教子
天冷了，她要把科尔沁的萨日朗
种植在武大的樱花树下


谭昌龙，笔名言西早谭。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闪小说专业委员会会员、内蒙古闪小说委员会理事、通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全国各类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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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秋天的行囊 把最后一颗饱满装在羊圈里

那棵标着记号的斑驳怪柳上 远远的看着巴特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