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亮灯的平房的窗》
/李威
一排流淌的雾中亮灯的平房的窗
一排亮灯的平房的窗在静止的雾中走过
不是被窗中蒙着金辉的人们举着
而是被它们自己举着
被它们自己的回忆举着
看它们的他
意识到自己也在这样一幅窗中时
捏了捏怀中小猫的脚
温热，柔软，毛绒绒
他知道自己是
自己回忆中一幅窗画中的
但他触到了温热，柔软，毛绒绒
他触到了回忆的脚
《一个人睡了》
/李威
一个人睡了
可是他的睡眠，睡了吗？
一只流浪猫死了
可是它的死亡，死了吗？
这是飘雪的夜晚
雪覆盖下的，还是雪
看雪时，我们沉默
可是我们的沉默，沉默了吗？
《一页》
文/李威
店门外大铁锅里翻滚着羊肉
几只羊拴在稍远处
风雪中，一只小羊偎在母亲脚下
问它们的心情有何用呢？
什么心情，这一页都要翻过去
一页翻过，一地白雪悄悄掩去狼藉的泥泞
吃客，看客，过客……
问我们的心情
是欢快，是悲悯，是漠然，有何用呢？
一页翻过，一页、一页翻过，一百年翻过
静静落雪中，找不到我们的音容
只有雪雾中渐渐显形
慢慢走出的又一群羊，仍然是最初那群羊
最小的那只羊，仍然是这片雪地上
最小的一个
它们知道这谜底
它们用反复的死，一页，一页
把我们翻过去
《小方糖》
/李威
我现在随身揣着睡眠——
小而均匀的睡眠
像小时候天蒙蒙亮的早餐桌上
姑妈分发的方糖
它们每一粒藏着我梦中的灯光
那时我总把它留给玩伴——
为不知疲倦地玩耍而逃避睡眠的玩伴。
现在我把它给你——
在睡眠中审查的人。
你需要一个梦里的审问对象。
空旷的梦中只有小小的它了
它含着自己，香甜、沉静、安详
《他们是为了吃饭》
/李威
我见过仅仅为了卖出10元钱花椒
唆使一对老夫妇
把孙儿心爱的白兔打杀了做花椒兔的
走街串巷的贩子
我遇过仅仅为了在我父母前面卖个好
鼓动我父母深究另一个钟点工
不慎打碎我家花瓶的责任
的钟点工
今天又遇见一个仅仅为了在我们单位讨个好
唆使董事长母亲在单位养兔
养大打杀来改善单位伙食
的社会闲人
有人劝我：算了
他们也是为了吃饭。
说得好啊，为了吃饭！
我狱警朋友讲过一个囚犯组长
怒骂一个打饭不积极的新犯：
杂种！晓得不，吃饭比天大！吃饭比天大！
他到天黑了还在骂那个新犯是杂种。
还在自个儿念叨：吃饭比天大。吃饭比天大……
《大师们》
/李威
海明威曾驾驶
载满弹药和炸药的小船
只身搜寻纳粹德国潜艇
萨特和加缪
曾是纳粹占领期间
地下抵抗组织的战友
奥威尔在抗击法西斯的西班牙战场
曾喉部中弹：再偏一寸
我们就没有《一九八四》了
基督徒朋霍费尔说：杀人是罪
但每一个基督徒
都应当担当起杀死希特勒的罪
他为此献出生命
大师是要真刀真枪干的
慈悲的面目留给
损人牙眼者去摆
我永远记得远方的一句铭文：
自由，不是免费的。
《让》
/李威
他说，他单位新来的一把手
令人肃然起敬
领导在大会上讲
他要让大家监督他
要让大家畅所欲言
让大家随时随地指出他的错误
……
我对他说：礼敬
并臣服于你们领导的“让”吧
他让你们可以做很多
其实是告诉你们
他可以让
他也就可以不让
《电影<七号房的礼物>观后感》（注）
/李威
有信仰的人群
不必担心
他们各各不同的拯救
会在各各不同的时间
以各各不同的方式
来到他们各各不同的罪中
有的在生中得救
有的，在死中，得生
而没有信仰的人群
他们对拯救的不需要
是如此雷同
他们的无罪
也是一个模子铸造
并且心安理得地
像他们大同小异的身体一样
活着
（注：土耳其电影《七号房的礼物》，其实并不是讲一个被冤入狱的智障者如何被营救并与女儿团聚的故事，而是讲一对父女的孩子般纯净的灵魂在罪人——包括罪人和看守罪人的罪人——中走过，如何令他们发生改变，并让每个人获得了各自不同的救赎。）
2020.10.25上午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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