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父亲
文/王永
一.
“铛铛,铛铛”……雨中传出清脆的击打声
案板留下吻痕,菜刀怀抱慈悲
并不是所有印迹皆来自蓄谋
母亲用半生时光把自己种在厨房
为爱,开枝,散叶
那些被日子打磨出崭新影子的除了我,还有锅碗,瓢盆
“中午吃豆角馅饺子吧”,一句话
折射一年,十年,二十年……
声调逐渐下扬那句“吃什么”已伴随我走过不惑
而膝下的孙子孙女依然翘首盼望
“铛铛,铛铛”……
任利刃卷曲的母亲此生只为孩子和神佛低头
二.
机器需要更换三轮车满身锈迹仿佛奔跑一生的父亲
机油,黄油,药片……看似不搭的物件
伴随你和他走过半百不敢停歇
梦中时常惊醒驮着疲惫的上坡路,黑烟,吆喝声
我,努力向上推
皮带和鞋底沾染的辛辣味儿你从未埋怨
为家,为我们
铁器终归腐朽而骨骼依然挺立
向上可以顶天,向下无愧子孙苍生
今天的我也如昨天的你,活出谦卑模样
而那句“爱你”儿子不曾表露
把它偷偷藏进诗行
三.
永……,一定要拉长尾音儿
这些年最多的对话是母亲问我吃什么饭
霞,要像喊出花的名字一样柔软
不要说重男轻女,母亲的怀抱
哥哥妹妹有同等重量
贪恋乳香的孩子不想长大
时光推搡下妈妈再也抱不动年过四十的我
而我的怀抱又何等吝啬
闺儿……航航……
我想信,母亲呼喊孙女孙子的乳名
亲切度远远超过我和妹妹
瘦小的怀抱和后背被我儿子女儿又占据多年
时常嫉妒他们,如此幸福,幸运
遇见我母亲是何等恩赐
感恩母亲,感恩上苍
院落中疲惫的葡萄藤从不因为悬挂太多而埋怨
四.
倔,恨铁不成钢。找不到温柔词汇来形容
你,我,父子之间那道隔阂由来已久
更多时候沉默,躲避,是两个男人最好路途
就像铁轨,水火,不能相交相容
你努力举起年轻时的棍棒
或许事与愿违垂落臂膀下太多不甘
倾诉文字多过沟通你的心坎
榆木腐朽忘记年月日,每次雨季总会埋下被称为岁数的噬虫
骨骼酥脆皱纹相继而生
你那些宝贝墨斗断线刨刃失去锋利
遗弃角落,叹息中夹杂无奈
而我逐渐活成你的影子,弥补沟壑
五.
母亲做好饭把碗筷端在离炕檐最近的桌子上
而父亲习惯坐在炕边享用着他的习惯
不知道这样端了多少年,在我可以记事儿的日子里
满是这样的回忆
儿时为我和妹妹争吵,老了为生活争吵
他们之间,或许“恩爱”两个字儿不会写
更拒绝说出口
在他和她心里早已认定
相伴到老才是最真的恩爱
饭菜上桌碗筷上桌,母亲对待子女从来如此
如果可以叠加,父亲,我,和妹妹,儿媳孙子孙女
给全家六口端饭的日子何止一个百年
六.
木头被切割重新站立它没想到会以“人”的身份坐汽车
河南到河北,两个省七百里行程
我四十一,它是我儿时被父亲一夜一夜熬并亲手打造而成
三十年来不曾开裂断缝足见一位手艺人的技术和造诣
父亲是村里有名的木匠,徒弟收了三个
家里所有床,凳子,桌子,门儿,窗户
全部来自他的手
电锯,推刨,刷漆……全套活儿不在话下
风箱吹动火苗拉车搬运庄稼碗橱被送往集市换取钱财
亲戚,街坊,结婚的箱子组合柜父亲每每手到擒来
老手艺养育着儿女子孙,木屑堆积接近太阳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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