砧板上的鲫鱼,
搁浅在木纹的滩涂。
鳞片正被刮刀逆溯时光,
剥落银屑纷飞——
一场寂静的雪崩。
腹腔剖开,
手指探入温凉的幽室,
掏出缠绕的谜团:
水草未尽的残梦,
淤泥晦暗的低语。
鳃,两扇锈蚀的百叶窗,
永远阖上了河流的风景。
净水冲刷,
洗不去宿命的腥咸。
它弓起脊梁,
僵硬成一道最后的抵抗,
或是对热油的预言?
铁锅灼烫,
油面漾开金色的熔岩。
滑入!
哧啦——
一声尖锐的叹息,
刺穿厨房的宁静!
白烟腾起,
是魂魄仓促的逸散?
热油滋滋舔舐,
镀上焦黄的勋章。
银皮蜷曲,
绷紧酥脆的战栗。
肉身在滚烫的炼狱,
析出透明的油脂,
蜷缩,献祭自身的丰腴。
翻面!
暴露苍白的另一月,
紧贴锅底的烙印。
鱼眼凝固,
两颗冷却的灰白星球,
倒映着灶火的盲目,
和持铲者无波的面容。
姜丝如枯枝飘落,
蒜瓣炸裂金黄的火星。
料酒倾泻,
嗤——
一阵迷醉的白雾,
短暂模糊了消亡的轮廓。
酱汁淋下,
褐红的河流覆盖疆场,
甜咸交织的悼词。
起锅!
完整的弧形,
盛入雪白的瓷盘。
依然保持着入水或跃起的姿态,
却静止在琥珀色的油光里。
香气升腾,
是献祭完成的旌旗。
竹筷轻触,
酥脆的盔甲应声碎裂,
露出雪白的内里——
柔软,滚烫,
一条被驯服的河流,
在唇齿间无声奔涌。
而鱼骨清晰,
一具剔透的银梳,
躺在盘底。
梳齿指向
所有未被言说的
深渊的深度,
与火的烈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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