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五首
邓漠涛
蝙蝠
我见过，在破庙里安家的蝙蝠
它们把粪便拉在
香案上、蒲团上
菩萨的身上
菩萨的手心托着一粒粗大的
我以为那是一颗舍利
以为蝙蝠和菩萨相处久了
也修得慈悲的心
月光从檐角漏下来
几只蝙蝠穿梭如针
像在缝制袈裟
使得一只盛满灰烬的香炉
看上去有了悲悯的温度
我的影子被月光投射到
蒲团上，像一个要行膜拜之礼的僧侣
不敢喘气，怕惊动头顶那一排
倒挂着看我的蝙蝠
在止马
在止马，月亮走得很慢
一朵云追了上来
很快又抛开了它
整个夜晚
我小小的窗子
一直装着月光
不肯睡觉的月亮
究竟爱着人间什么
人间那么多人喜欢望月
究竟爱上月亮什么
天亮了，跟了月亮一个夜晚的小星星不见了
铺开在书桌上的白纸
开始发出光
亲睦老街
不长，三百多米
我用了整个童年时光
才走了出来
一条青石板和鹅卵石铺成的老街
和村子里的日子一样
不规则不平整
走过老街的人
排列起来
已经可以串起几条老街
可他们看上去
就是一个人领着一块块石头
在走
这些走旧了的石头
像一块块骨头
散发着青苔的香气
老街用旧的房屋漏进了
多少雨水和月光
我已找不到一处歇脚的住所
月色笼罩，每走一步，仿佛
都有一个熟悉的背影
擦肩而过
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也听不到一个人叫出我的乳名
我走成了一个异乡人
扫墓
坟头上的草和小杂木
像父亲在世时的锁事
锄不完，铲不尽
去年添上的新土
老了
再添上新的一层
点一对蜡烛、三柱香
烧一堆纸钱
升起人世间的烟火
杜鹃花要开了
如果今年的坟头一定要生长些东西
让它们上吧
鸟儿在鸣叫
坐下来，陪父亲听一会儿
父亲听了八年，应该听懂了
火
火烧毁的森林
春天收到遍地厥类植物
火烧毁阿房宫
大地收到了一个王朝的废墟
火烧一块泥土
人获得了瓷器
火在地面燃烧阻止一块肉腐臭
让它滋养另一具肉体
火在天空燃烧
黑夜也隔不开它的光芒
我们站在黑色的地球上
收获一轮明晃晃的乡愁
生活在人世
我常怀揣着一团火
因为有泪水
火苗经常无故熄灭
在别人眼里
我就是那个被火烧制的
瓷娃娃，但不是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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