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五首
李利拉

修剪

母亲喊来表舅
修剪坟前的两株水桐
就像一位诗人修剪着语言

水桐多余的枝叶
挡了父亲的视域
山坡下的炊烟和水塘
是他喜欢读的诗歌

表舅挖一筐竹笋送我们
我们送一条香烟给表舅
竹笋是绿色的，不用花钱
香烟有毒，很贵

下山时我回头望见
一片彤云在后山升起
那是爸爸从我童年的方向
骑来的赤兔马


杨家墓地

这些年
外公外婆的合墓之侧
陆陆续续添加了
二舅墓三舅墓大舅墓

二姨妈大姨妈三姨妈
皆嫁鸡随鸡入了夫家坟地
父亲的祖坟毁于文革
父亲去后就入了杨家墓地

入杨家墓地的
都是土葬
惟有父亲是火葬
父亲是名警察
临终交待
一把火烧了干净


哦，父亲
您在那边还好吗
那边的杨家人好相处吗

父亲点点头，莫烧钱纸了
那边不用花钱的


野草

一年没来
野草再次一统墓地

问山居人家借两把
铁锄，拓草开路
远远地见
先人在草丛招手

母亲说，前晚
梦见父亲就坐在
这坟上，穿一件
青色单衣，说有点冷

点燃烛、香、烧纸
我们三跪三叩首
——爸爸快来收钱吧
多买几件新衣哦

青烟袅袅中
似听见父亲说
——快回吧
你母亲上八十了
腿脚又不便
明年就莫让她来了

——我要来呢
你保佑子孙安好就行
母亲话音刚落
野草随风向两边斜倒
让出一条新路


墓前野草

那低吟的朝叶
配得上父亲的清素

挖一寸长两寸
一年不挖就可与墓碑比肩
像父亲，一生直行如松

蝴蝶三三两两
麻雀七只八只
天上地下
皆清清明明

不议鬼神
只管在草间寻欢


造墓人

一山松竹
渐渐让位于一山新坟

白云亮出一把梳子
梳理着岭险湖静好风水
起咧——又是那三位
返乡的50后农民工
将造城的手艺用以造墓了

于近90度直角的陡坡上
将1吨水泥2吨石砾3吨夕阳
及一个家族的孝
一扁担一扁担地挑上山头

起咧——一山野草
顺声而倾，让出一条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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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频道 发表于 2025-4-2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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