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四首
呼兰河
掌上江河
上辈子，受过多少次刀割
我的掌纹裂开，像千年的江河
每条江河都流淌战争的血
争！一副肉掌上的吃食
眼睛抛向窗外，星汉夜夜灿烂
几曾想过，手掌上奔命的人
披着铠甲，穿着宽袍，裹着麻布
别乱，别撞散了自由来去的风
几曾想过，手掌上渡河的人
战船，漕船，宝船，渔船，画舫
风暴起于天，风暴起于萧墙
我端端的手，不敢乱动
生怕有人死于股掌之间
连搓手都不敢，生怕血肉燃烧
又一场赤壁战火啃噬大地的肌肤
再抖——就斩了
三月，黑色的麦田
一条穿过麦地的铁轨
向南温暖，向北冰寒
太阳之子的海子
让呼兰河36年牢记山海关
我在三月的麦田遥望粮食
麦穗高耸，刺破黄昏
你的身影扯散了风
散落在山海关的枕木之间
黑夜从大地内部升起
星辰低垂，两千里的东北平原
在春天的黑夜里，命从哭泣
你的粮食，是我抱不住的春天
春暖花开呀，我不是一个弃子
我在以海命名的城堡
立一块秦王朝的石碑
用隶书镌刻你永恒的25岁诗篇
生在冰里，死在火上
终于，春麦与野草
长成相同的性格
当呼兰河的冰排还在拼命
撞破冬天的堤岸
嫩芽正把冰渣嚼成乳汁
春雷还在遥远的路上打滚
月光依然泼下青铁的冷
明天就要破开黑土的麦苗
在冷世界写下火宇宙的豪言
不管明天西风和东风如何抱摔
不管明天雷霆和冰雹如何锤击
就算幼苗仅冒一点鹅黄，也必须
炸开松嫩平原千里的沉默
一百天，野草一样疯长
根须生千丈，扎进地府，前朝的
饿死鬼们举手，跪拜粮食
五千年粮食，在阳间被太阳照得金黄
生在冰里，死在火上
你经过我的老照片
一起饿着
空谷叠着空谷的搜索
一起破着
补丁摞着补丁的呐喊
粗粮糟糠喂牛马
月下，伙伴曾偷吃
常常烧心的我被爹鄙视
庄稼人长得什么心
妈妈，只有妈妈——
为我鞋上多加一层棉
为我灶下多添一把柴
她说，孩子体面，风就不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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