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危山

严观


舜迁三苗，敦煌东南与莫高窟
隔河相望。佛光，
成就佛教和道教的圣地。

三峰危峙，三青鸟衔经，
大泉河的倒影里，青褐色石头山
的倔强，嵌满舜帝的敕令。
驼铃碾过月牙泉的银箔，
井水涌出西王母恩赐的醴泉。

西王母宫的飞檐挑起紫薇星光，
老君堂的香火喂养着崇神的信仰。
观音井的涟漪里沉睡着生灵的神性，
梳妆镜碎成千佛洞凿刻的壁画。

砂岩的经卷被风化诵读了亿年，
乐僔和尚的锡杖戳中裂开的断崖，
佛陀遗落的金箔——成为时间
漏向人间的筛孔。商队把粟特人的

酒囊在飞天裙裾下发酵成月光，
那些被菩萨指尖点化的砾石，
正在鸣沙山脊练习漠川的语法，
等玄奘的草鞋来押解平仄。

斯坦因的马灯舔舐藏经洞口，
剥落的金箔在显微镜下暴动：
每一粒矿物颜料都囚禁着西域
日落的色温与龟兹乐师的喉咙。

供养人褪色的汉简与佉卢文，
正用碳十四争夺某位比丘尼。
睫毛上悬落的露水所有权，
遗书缺失的三个部首敲击岩层。

党河突然改道为梵文经脉——
那些被标注的飞天，在云图里
练习反弹琵琶，某位修复师
手中未完工的立佛终于垂下右手。

圣地的地理母体承载多重文明层累——
地质史维度：前寒武纪变质岩系
见证地球童年；佛教史维度：
公元366年乐僔开窟肇始，
至藏经洞文物流散的文化阵痛；
神话维度：《尚书》载“窜三苗
于三危”，山体成为华夏边缘的
地理标尺；当代性隐喻：
文物科技保护与文明原真性的张力。

砂岩在暮色中卷起飞天褪去的
彩绘鳞片，山巅那三块危岩
始终悬置，等待某个朝圣者
用掌托起永恒与速朽的悖论。

三危山身披霞光的法衣，
静静伫立，山风呼啸，
每一块石头都在低吟，
山巅与天地对视，亘古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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