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将最近三年与秋天有关的部分句子集合起来，时序已入深秋，乃收割之季节，深居闹市，终不得秋之要领。好在今秋之后，还有秋，日子宜慢慢品味，方不至虚掷人生。
一，《雨中秋》
今日中秋，无月
雨给我阴暗的夜空
这很好，很真实
我无需一个虚构的月亮
给我虚假的晴朗
今夜，想对远方的朋友说
我很想你们
想对我心中的人说
你就是我最圆的月
雨如果再大一点
我会想起一个古代的诗人
那一年他的茅屋为秋风所破
天下寒士四处流散
他们带着故乡的中秋四处流浪
是否也暗藏一个衣锦返乡的梦？
是否也怀揣遥不可及的明月？
今夜有雨
月亮的光芒被云阻挡
一辈子总要遇见无月的中秋
用来怀念凌空的浩月
用来否定不切实际的仰望
2018.9.24
二，《妈妈，你是我今夜的月亮》
妈妈，你是我今夜的月亮
我知道你隐藏在
很深的云后面
比泥土还厚重的云
盖住了妈妈的脸
妈妈，今夜你不要哭
雨一直在下
你撒下的泪落在我脸上
令我记起儿时你忍下的半个月饼
那是我当年整个的天空
今夜，我执一壶酒
去江湖与清风对饮
妈妈，你若能透过封锁的云
给我非人间的消息
我会好好把握
未竟的人生
妈妈，我一定答应你
今夜不醉
今夜我只抬头
傻傻看云
2018.9.24
三，《一只白鹭》
一只白鹭
立在水中央
那一小块裸露的陆地
好像它从哪里带来的
仅够容身
小到不足以成为舞台
那是白鹭的独立王国
它的孤独那么纯洁
寂静的白色那么沉稳
岸上塔吊挑起的高楼
看上去显得有些摇晃
面对众多镜头
这只从远方飞来的候鸟
把异域的消息衔在嘴里
它始终没有吐露
远方的消息
2018.10.2
四，《秋收之后，桂东》
1.
一小撮稻草
捆住一大把稻草
众多的稻草好像被无形之手
拎住了脖子
收割后庄稼的残骸
重新站立起来
水稻看上去似乎复活
但是，毕竟没有了根
不能深入泥土
2.
秋天寂寞的田野
稻草们气定神闲
那个抽旱烟的老头
粗布衣衫在晒谷场上
是一面通俗的旗帜
多狂的风
也飘不起来
3
几只鸡
蠢蠢欲动
它们在等待老头打盹
一旦轻微的鼾声响起
鸡们就敢越过边界
无非想啄几粒饱满的粮食
都在地里刨食
都不易
4.
庄稼被杀戮完毕
这不是浩劫
这是收割
新房子在旧土地上
对匍匐的稻草
致以崭新的敬礼
懒洋洋的云杉
沿后山坡一路攀登
在一块墓碑前
嘠然止步
石头上
一个红军战士的名字
差点叫出声来
5.
发迹的兄弟和落魄的兄弟
各怀心思
肩并肩
稻草守着泥房
一有风吹
草就动
新房子用崭新的白
把旧房子摁了下去
天空中总有漂浮不定的云
被游客的手机拍走
他们带回城里
以此证明
对乡村的热爱
离不开几朵浮云
2018.10.6
五，《农历九月九》
1
九月九，重阳
一个农历的时间节点
人们往高处攀登
试图用一大把年纪
接近天空
2.
天空高而且远
农民在农历的天空下
收割九月的庄稼
他们弯曲的身影略高于稻穗
离摸不着头脑的天空
还十分遥远
3.
有人赋诗
说只要快马加鞭
就能离天三尺三
那是他占领了最高的山头
万物都匍匐于铁蹄下
一匹直插云霄的军马
撕裂着九月九的空气
极高处，那人驾驭天堂的高冷
众小山头拱起，他供万物仰视
却失去了人间的温度
4.
农历九月九日
记得曾有人忆山东兄弟
诗人把植物插进泥土
突然感觉那种旷世的孤独
吸进旷世的骨髓
5.
九月九，他乡没有烈酒
九月九，家乡没有自由
九月九，竟然没有足够的体力
跨过一座矮矮的坟头
九月九，居平原
粮食疲惫的波浪直抵天际
夕阳西下
沉鱼落雁
回首处
那个当年的姑娘
轰然坍塌
2018.10.17
六，《小风景》
1.
东方的地平线拉满弓
热血的太阳弹射而出
山坡写满桔子的金句
正能量咄咄逼人
负能量负隅顽抗
2.
太阳没落之前
从西边返照的光芒
桔子树用绿色的眼睛揉了揉晚风
湖水慢慢收拢
轻轻托起一只木船
一船的桔子
鼓满夕阳的余晖
缓缓融入湖心
天空亮出一颗久违的痣
这是何方神圣
独具慧眼
3.
一只夜鸟
尖叫一声
山显得更加空虚
夜显得更加渺茫
失眠的人
深夜推窗
湖对面的小镇
几盏昏暗的灯
似睡非睡
干脆把这记下来
做为失眠的铁证
夜里三点
前不着光明之店
后陷于黑暗之村
此为中年紧迫的理由
4.
晨起，睡意来了
在不该来的时候
总有一些事物抵达
湖水又慢慢苏醒
对面镇子的灯盏
闭上了疲惫的眼
没有夜色掩护
万物暴露
那个写诗的人
为弥补昨夜的失眠
决意做一个白日梦
5
梦里山水依旧
只是有些歪曲
山倒插进湖里
湖水注满天空
一堆白云不去天空玩耍
却与水里的山纠缠不清
只一会儿
满世界全是水了
做梦的人梦见自己变成鱼
死在极咸的液体里
6.
正午时分
梦醒了
感觉依然是梦
烈日当头
湖水泛白
像一条死去的鱼，肚皮朝天
运桔子的船还没有出发
反正木已成舟
不急着吃完午饭再走
万一几杯酒下肚
吐出一肚子胡言
惊醒梦中之人
那可就
兹事体大
7.
这么小的风景
一点都不符合宏大叙事
记下来是为了更快忘记
好一个猛子扎进人海
捞点什么算什么
我一个写歪诗的家伙
能有多大出息呢
做你的美梦去吧
写你的小风景去吧
又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
又没有经过模具的塑造
谁认得你这个江湖上的野诗人呢
8.
再写几行
就完了
那只爬过落叶的蚂蚁
我还记得它认真搬运的样子
我不把这么小的落叶
这么小的蚂蚁
记下来
我会对自己
了无兴趣
2018.10.30
七，《秋末记》
1.
天空紧张的神色
巨大的绷紧的脸
远处的云眼看要挤出几滴泪
秋天收回最后的几个辉煌日
之后，冷风一阵尖锐过一阵
狗公刺一样疯狂的冷风
暗藏杀机
2.
处安静的书房
黄昏迫近
读自己喜欢的书
偶尔抵达书中人物
书中偶尔有人落草
我忘记了这是现世还是过往
或者这恰好是
我的将来
秋末，书与书外之物
握手言和
3.
都不在大街上行走
都在秋末的天空飞
逃离，开赴
鸟，飞机
金属的摩擦
肉身的搏击
与天空混为一谈
秋天就要完了
远走他乡的鸟明年还会回吗？
或者客死他乡？
一架巨大的飞机
正在俯冲
4.
银杏树金黄的叶子
抖落一地秋风
秋风在地面舞蹈的样子
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一年中难得的灿烂
哭得稀里哗啦
光秃秃的树尖刺向天空
这么笔直的指责
令人惊讶
5.
晚稻收割完毕
在乡间
秋末是办喜事和丧事的好时节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办几件事
计划中有几个该死的没有死
有几个没计划的意外诞生
今年的秋末真是奇怪
好像在重复去年的秋天
6.
秋末至
我独自外出
独自看丰收与凋零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这样的诗句
宜独自领会
多一个人
都不止是多余
7.
一只麻雀
飞离鸟群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独自飞走
它站上一根电线
看同类飞往夕阳
它知道它的爪子正抓紧电流吗
它知道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
正被它抓住吗
这只孤独的麻雀
构成秋末的风景
它被我看见的时候
它一定也看见了我
8.
秋末
其实一个字就够了
坠
2018.11.5
八，《用秋天落叶的语气》
用秋天落叶的语气
我想说一说往事
我凝视那犹豫不决的叶子多时
它也鼓励了我多时
秋风擦肩而过
秋雨向南飘移
我和叶子
除了沉默
还是沉默
一颗树即将闭上它的眼睛
我和叶子对视了一整个秋天
大雪封山的时节
我们被白埋葬
在辽阔而空寂的旷野里
呼啸而去的往事回头一笑
那失去多年的朋友
骑着失踪的白马
他打江南那边湿淋淋过来
他执意与一片秋天的落叶
一起翩翩
2018.10.3
九，《片段1-4》
1.
自黄昏的地平线，晚稻升起
空气中有谷子的幽灵在游荡
飞鸟切开静谧的天空
夕阳西沉
此刻
山，趔趄了一下
2.
那巨大的风车叶片
把路过的风玩得吱吱响
扎帐篷的人缓缓进入夜色
一同进入夜色的还有
从后山爬上来的
几颗星星
3.
我忽然记起
有好久没有去父母的墓地了
在水一方的那个土包
是一粒硕大的稻谷
它把当年的饥饿
凸显得伟大
4.
越过黄昏的边沿
返回我的城
霓虹灯发出金属的叹息
我陷入尾气的包围
使出百无一用的书生意气
拔出我自己，如拔出一柄剑
城市如鞘
我不打算插回
我的寒光
2019.10.3
十，《秋风1-10》
1.
秋风又起
去年刮过的秋风
正原路返回
瘦瘦的蟹
也随秋风肥起来
肥起来的蟹无处可逃
一年一度的秋风
扫走了落叶
也扫走了蟹
2.
盛夏里亭亭玉立之荷
一一败在深秋的风中
稻子却在这个季节
露出了喜色
稻子把丰收的浪，推向高潮
幸好有壮硕的藕
深藏不露
这插进淤泥的成果
藏得妥帖
3.
秋风一紧
蛙声日薄
在亦步亦趋的冷里
孤独渐次展开
一粒滚动于残荷的水珠
含着失恋的月亮，捣鼓光阴
4.
近日，湖面有些收窄
望穿秋水也望不到失去的亲人
算了吧，等来年开春
湖面还会宽泛
湖边野草招摇
一朵一朵开放的亲人的微笑
在春风中愧疚
5.
那只在岸边重新刷过桐油的小木船
秋风一遍又一遍把它舔干
来年五月，家乡的湖面上
一个崭新崭新的少年
在船头遥望
6.
寒露一过
雁南飞
弱冷空气自北向南
一夜之间秋装开满大街小巷
秋风翻起小贩的衣角
也翻起一页褪色的荷
秋风还掀起了少妇的长裙
深秋最后走光的性感
煽动城的一丝余热
盎然的，汽车的喇叭
给秋风瑟瑟的斑马线
一声惊吓
7.
都说高处不胜寒
你又没有去过真实的高处
高处都是高人
高人就像秋风
秋风收拾完人间正果
秋风就往天堂去了
能去天堂的角色
怎么也不会泄露天堂的秘密
你看，那个民间的猴子
这被石头镇压的妖孽
十万八千里的跟头
翻得过如来佛搧过来的
一巴掌秋风吗？
8.
从古至今的秋风
多少壮士顶着它一去不复返
掩卷深思
这翻来覆去的历史
也不过几声书页的响动
死去的英雄
活过来的文字
以及后来的人们
9.
今日，秋风正烈
簇拥在江边的芦苇
像灾后的难民
互相拥抱又互相排挤
江水横流
带走枯落的叶子
带不走岸边杨树的凝望
眼看就要掉光叶子的杨树
举着光秃秃的鸟巢
不停摇晃着秋风
一只逆风飞过的鸟
掉下一片闪光的箴言
10.
秋深入到底部的时候
风声一阵紧过一阵
冷霜对万物薄薄的覆盖
被秋阳揭开
不久，将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雪
踢响北风的正步
杀气腾腾
2019.10.8
十一，《天空垂下来的时候》
1.
天空垂下来的时候
庄稼们自己矮了下去
躲藏于阴影地带的青稞
依然免不了被杀戮
镰刀锋利
失血的农田举起青稞的残骸
这是对上天一次新的屈服
没有赦免
晚霞吞没残阳
群峰顶着白雪的头
开赴就义的刑场
2.
手无缚鸡之力
只好拿起笔
年轻时杀过鸡的手
如今拿起笔只要一写到“鸡”
心就发软
一发软手就哆嗦
把一只正儿八经的鸡
写得一地鸡毛
3.
从植物到动物的过渡
草原盘活的羊群
死于杯盘的喋血
宽广的草原
狭窄的盘子
星空下闪耀的毡房
泛着白光的河流
晚风吹过
都起了痛苦的皱纹
4.
海自己捣鼓自己
海自己驱赶自己
没有影子的风痛下杀手
一个海浪看见另一个海浪
毫不犹豫扑了过去
锋利的风
带着腥味
在岩石上
磨刀霍霍
5.
脑子里猛然晃过的
不是归人
是过客
菩提树下
佛祖性感的双唇
抿着一丝飘浮的暧昧
很多心思放进肚里
比挂上枝头更妥帖
你不悔恨
你不成全
6.
去吧，来吧
不弃不离的人
你的小船呢？
渡来，渡去
唯有化不开的光阴
落在谁家
谁家就遭殃
7.
以慈悲之心
不可预知万物
万物于万一之中
幸免于万幸
我尚且活者
而我的亲人有好几个早已熄灭
没有欢呼，也没有悲痛
只有旋转的木马
跑在虚拟的草原
自草原的尽头
往事纷至沓来
星星点灯
照亮光阴的末路
也照清历史的嘴脸
没有叙说
只有虚无
2019.10.12
十二，《和芦苇在一起》
深秋热烈的阳光自天空暴雨般倾泻
这来自太阳的温暖被动物和植物接受
我站在湘江边枯萎的野芦苇旁
一起呼吸阳光的气息
看江河日下
水路清晰
天空飞过候鸟
这一切是我热爱的大自然
我不思考人类，不思考恩赐与反叛
我与植物的距离近过亲人
生我的亲人早已化作泥土
遥远处的痛苦如枯萎的芦苇
这萧索的背景把我推向江边的阴影
太阳画的阴影不可抗拒
如同悲伤不可逆流
我立于秋风的湘江边
我与枯萎的芦苇在一起
我和植物都独立寒秋
趁今日阳光浓烈，往事依稀
我要与衰败的植物结为兄弟
一起见证自然的兴起和忽灭
在猎猎秋风中
我们不给暴力唱半个颂词
哑哑的，芦苇和我披挂秋天的艳阳
不为明媚
只为突出地面上
阴影浓度
2019.10.19
十三，《霜降》
自天空垂直放下的季节的吊篮
太阳握紧光的绳索
时间的切割线在坐标里标定冷热
百草渐次肃杀
万物迟疑
光阴锋利
在一兜小白菜的嫩脸上
薄霜并非薄情之物
生于此季的命
毙于此地为善终
霜降之日
寒气亦步亦趋
那摇晃于父亲坟地的狗尾巴草
是埋在地里的人有限的情绪
春风不来，三月的桃花不开
开了也不会说话
只有颜色敢于表露
春天的信息在民间委屈着洋溢
比起霜降的浅薄
每一缕路过的春风
都显得厚道
2019.10.24
十四，《黄昏之后》
黄昏之后
月亮逆袭为天空之主
树木把白昼的惊讶收紧
日子忽然有了温柔之色
浅浅的
夜色一层一层泼上来
在窗外
岭的那一边
一只野兔点亮两个月亮
月亮睁开眼睛
又闭上
山冈傲然的神色
使天空格外高冷
白昼复又从窗口降落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一生复一生
墙壁上那面剪个不停的挂钟
从没有走出过边界
眼见雪又要重回人间
祁连山一声北风的咳嗽
把石头的感冒扩散得遥远
2019.11.6
十五，《枯荷》
在水里凝望天空
拥挤的乌云
低头亦是
抬头亦是
一尾鱼
打开一朵小小水花
天空和水面都露出破绽
有人依栏点燃一支烟
枯荷落寞的样子
像一位憔悴的诗人
忽有一声鸟的呐喊
捅破暗淡的空气
云的裂缝在天空和水里
同时打开
枯荷把最后的绿色卸掉
如同卸下罪证
2019.11.24
十六，《雨》
落下来，就不再叫雨了
落下来，就成为水
雨在空中其实是安静的
无论风怎么捉弄
雨都一声不吭
雨开口说话的时候
雨立刻就死了
死在树叶上
死在伞上
死在水泥地上
雨还可以死在一汪水上
听啊，雨发出了声音
不再飞翔的雨成为水
流啊，流啊
这永远流不完的大地之泪
母亲当年眼里那淅淅沥沥的雨
父亲，你当初可曾递过去
一条干毛巾？
2020.9.9
十七，《无人区》
而这里寸草不生
它的粗犷是彻底的
走进没有生机之地你猛然发现
世界原来可以如此荒凉
你的心跳是无人区唯一的巨响
且荒凉与荒凉相守
使荒凉看上去显得生机勃勃
但活人在这里无法生存
除了石头，冻土
以及偶尔划破蓝天的
一只雕
2020.9.10
十八，《青稞的来历》
大队的人马抄近路过去了
一匹掉队的马
误入歧途
绕了一圈又一圈
这匹马驮着队伍的粮食
荆棘划破了粮袋
粮食在歧路上散落
大队的人马杀出了包围圈
他们夺取了县城
占领了省会
后来，连首都也是他们的了
那匹走失的马
因为没有抄近路
落草了
落草的马成了野马
它遗落的粮食
使得偏僻之地
长出了青稞
20209.10
十九，《鸟瞰》
1.
塔吊长臂善舞
被加工好的钢筋从地面升上去
农民工抓紧捆扎
泵车及时赶到
也伸出它钢铁的长臂
钢铁的意志不可违背
城市不断生长的钢筋混凝土
密不透风的大街小巷气喘嘘嘘
深秋路过的候鸟打上空飞过
没有找到歇脚的地方
2.
鸟们继续往别处飞
钢铁的意志并非无孔不入
在两省分界的某个山头
鸟们降落在黑压压的森林
这里是鸟的驿站
就算古时候
皇帝的鞭子也够不着飞马的屁股
何况现代的鸟和古代的鸟是同样的鸟
它们自带翅膀
除非被冷枪射落
否则，要一直飞
3.
越界是难免的
鸟才不管人间的界限
有些鸟甚至能飞越世界屋脊
它们一边飞一边呐喊
因为飞得太高
地面的火力够不着它们
地面的火力只够得着敌方的阵地
鸟儿真幸福
它们打一生下来
就学会了空气动力学
它们飞行的姿势
比导弹优美多了
4.
天空中自由的影子
可望而不可及
城市的高楼在鸟的眼里
是囚禁的鸟笼
能自由飞翔的鸟才是好鸟
鸵鸟就徒有虚名
鸵鸟就徒有翅膀
除了在地面用来逃跑
并不能起飞
逼急了居然把脑袋伸进沙子
以为屏蔽了就万事大吉
5.
来生，一定要做一只鸟
做不了雄鹰
就做一只麻雀
总之，要飞
命短一点都无所谓
要的是飞起来的感觉
在自由的空间里自由振翅
飞累了甚至敢于在人类的石雕上
丢下鸟屎
2020.9.13
二十，《我对于秋天的理解》
1.
塔吊长臂善舞
被加工好的钢筋从地面升上去
农民工抓紧捆扎
泵车及时赶到
也伸出它钢铁的长臂
钢铁的意志不可违背
城市不断生长的钢筋混凝土
密不透风的大街小巷气喘嘘嘘
深秋路过的候鸟打上空飞过
没有找到歇脚的地方
2.
鸟们继续往别处飞
钢铁的意志并非无孔不入
在两省分界的某个山头
鸟们降落在黑压压的森林
这里是鸟的驿站
就算古时候
皇帝的鞭子也够不着飞马的屁股
何况现代的鸟和古代的鸟是同样的鸟
它们自带翅膀
除非被冷枪射落
否则，要一直飞
3.
越界是难免的
鸟才不管人间的界限
有些鸟甚至能飞越世界屋脊
它们一边飞一边呐喊
因为飞得太高
地面的火力够不着它们
地面的火力只够得着敌方的阵地
鸟儿真幸福
它们打一生下来
就学会了空气动力学
它们飞行的姿势
比导弹优美多了
4.
天空中自由的影子
可望而不可及
城市的高楼在鸟的眼里
是囚禁的鸟笼
能自由飞翔的鸟才是好鸟
鸵鸟就徒有虚名
鸵鸟就徒有翅膀
除了在地面用来逃跑
并不能起飞
逼急了居然把脑袋伸进沙子
以为屏蔽了就万事大吉
5.
来生，一定要做一只鸟
做不了雄鹰
就做一只麻雀
总之，要飞
命短一点都无所谓
要的是飞起来的感觉
在自由的空间里自由振翅
飞累了甚至敢于在人类的石雕上
丢下鸟屎
2020.9.16
二十一，《撕》
他用力撕手中之物
散落一地的是烫手的文字
弥漫一屋的是纸屑的清香
这么多年他撕来撕去
一直想撕开自己
可是他无从下手
他觉得自己破绽太多
但他还是要撕
他把一生所见行诸文字
他撕完自己最后一口气
最终什么也没有留下
在一片白雪覆盖的地方
他只是微微隆起
一小撮泥土
2050.9.16
二十二，《秋风煞》
1.
成为秋风的一部分
加入扫荡的队伍
我本春风的前身
我催生
我毁灭
我不断轮回
请不要惊讶
作恶与行善
都是一阵风
2.
遵循季节的轨迹
流窜的空气使世界有了动静
起伏的稻浪
摇曳的树枝
指明了风向
秋风，只管刮
它管不了那么多
也管不了那么远
3.
明月升起
池塘倾听
石头在岸边反射光
也反射声
秋风从柳枝滑落
天一亮猪肉又涨
退去的晚霞升格为朝霞
都命短
冬天
眼看又近了一天
日子掐着指头与不掐着指头
都变短
4.
一到秋天就想起老家
那边亲人越来越少
每年收割晚稻的时候
总有几只麻雀挑逗稻草人
如今会扎稻草人的都没有了
稻穗任鸟欺负
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让鸟儿吃饱
让鸟儿高飞
也不失为美德
说到美德
秋风就忍不住荡开一个秋波
那渐渐展开的水的皱纹
使新房子的倒影看上去
有了一丝老家的味道
5.
蚂蚁们趁天晴忙于搬家
蚂蚁活了多久没有人关注
这些太不起眼的生灵
你们也闹过饥荒吗？
一只蚂蚁死了
是否也有众多蚂蚁哭泣？
有埋葬有新生还有安息日吗？
秋风又吹下一片树叶
蚂蚁们爬了上去
我离开老家的那个下午
蚂蚁正搬运一只小昆虫
它们翻过树叶的时候
我正翻越一座大山
2020.9.16
二十三，《秋风五帖》
1.
今日秋分
黑白对半
太阳在厚重的云之上
笑看秋雨布施凉意
夏装收起来
秋装还在快递的途中
很多人穿着去年过时的秋色
横过今年秋分的斑马线
都秋分了
雨还这么大
今年的季节格外反常
今年的人们还没有新的秋装
秋分就来了
2.
秋雨横行
对面的脚手架安静下来
一群麻雀站上塔吊的长臂
敲敲打打的农民工缩在工棚
麻雀们在高处议论麻雀的事务
农民工在低处甩农民工的扑克
因一场冷冷的秋雨而闲下来
人和鸟都没有歇着
3.
新闻里说因为今秋雨水偏多
还没有收割的晚稻发芽了
这简直就是没有出嫁的闺女怀上了
急人啊！连对象是谁都不清楚
没法，总不能眼看这一季的劳作全部泡汤
只好提前收割了
哪怕谷子干瘪瘪
好歹也是自己的娃
4.
秋分一过国庆就近了
有人在谋划出行
有人在掂量体重
尤其是哪些名字里带国庆的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年轻
眼看就要老了
这不能怪爹妈取名时偷懒
这可是时代打上的印记
像胎记一样
是擦不去的
5.
超市里的蟹捆绑得肥硕
池塘里的还在横行
餐桌上只剩下壳
蟹最怕秋分
秋分一过那可一日一日地要命
那紧跟在后面的中秋咄咄逼人
逼人？是的！
老家那边常言道：
年怕中秋月怕半。
好一个“怕”字
要多少辈子多深的功底
才能炼就这“怕”
2020.9.22
二十五，《雨秋天》
1.
秋，早已立了
却又倒在自己连绵的雨中
今年秋天雨水太盛
这哪像秋天的样子
晚稻一部分烂在田里
另一部分不得不过早收割
伞成了出门时的必备工具
银杏久久不黄
2.
秋天背叛了秋天
雨水的讴歌是反季节的评弹
那个说书的人有人撑着伞
口中念念有词如巫师作法
眼看秋将尽
还不见几个爽快的日头
照看庄稼
3.
一些行程被迫取消
手机上捣鼓了半天
也没有倒腾好健康码
天空病恹恹的样子
不该是秋天的脸色
老天一定是得了场大病
要不然
秋天哪有这么难看
4.
雨，再这么下下去
江河又会要闹腾
老庙里念经的和尚
一边烧香
一边打开功德箱
叩头的妇人久跪不起
如果菩萨不快点显灵
就算站起来
她还得跪下
5.
这个秋天有些失察
颜色很不分明
都怪雨水太多
太阳羞于见人
连村狗也懒得串门
花猫脸也不洗就打起盹来
猫依着老人的左脚
狗靠在右边
老人的鼾声断断续续
像天空的雨结结巴巴
6.
幸好没有打雷
是演习的战机飞过
否则，人们误以为春天来了
其实时间仍深陷于深秋
晚风也湿漉漉的
没有火红的夕阳
秋天格外委屈
因为雨朦胧得太厉害
眼睛揉出了泪
也看不清山外
到底有没有山
7.
写诗的人也搞不出诗意
这样潮湿的秋天写出的句子也不干爽
手脚不知咋地突然长满湿疹
星星一样的小水泡看上去挺浪漫
痒起来简直要命
非抓破不可
破了虽然痛
但是这些来自身体内的毒水
你不挤干尽
体内就不会秋高气爽
8.
等国庆长假一来
无论如何都要逃
在胜利的日子里往阳光之地奔跑
只有油门没有刹车
这个秋天被旺盛的雨水耽误太多了
庄稼，牲畜，拖拉机
都快憋坏了
何况养它们开它们的人呢
9.
为了见证阳光没有被彻底屏蔽
我决定飞
用劳动所得买一张国内最远的机票
我只想透过舷窗
看见辽阔的蓝天上
秋天的太阳在奔跑
10.
在遥远的异地
遥远的秋天
我尚未抵达
在秋雨掩盖秋天的日子里
我只有回首我八月去过的高原
那险些要了我命的高反让我接近
没有杂念的晴空
我想，如果我真的死在八月
无非青稞在阳光下被收割
算得上一次英勇的就义
算得上一次
干净的
脱身
2020.9.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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