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坦白说，疫情发布的第一天
我没有惊慌
相信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意外
犹如夏日行走在郊野
忘了带伞，与一场暴雨邂逅
太阳很快会出来
淋湿的衣裤会干
或许，还有一道彩虹挂在天边
2
疫情发布的第二天，数据攀升
死讯开始传来
我开始担心每一枚阿拉伯数字
身穿黑袍，手举弯镰
随时给选中者的额，写上编号
但还抱着侥幸，幻想
凭借中年丑陋的油腻，它不会
选中我
3
疫情发布的第三天，翻出一只
平时打扫卫生，余下的口罩
出门，据说这是不让病毒盯上
看出体弱的易容秘诀
匆忙购买一些油盐酱醋茶
回家。渴望采购的消毒液与
酒精，据说三天前早已断货
给售货员好说歹说
用三百八十元换回平时三十八
一小盒口罩
售货员一副救世主的模样
（据说，后来她被举报罚款）
而我是一名被馅饼砸中的幸运儿
很想吹一声悠扬的口哨
可惜，面罩紧紧捂贴口鼻
让那声尖叫卡在喉咙
发不出
再后来，一位此前最先吹响口哨的人
用背影，留下了一枚
黑色的休止符
4
疫情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确诊的数据持续上攀
我开始有点心慌
害怕那些潜伏者，我究竟在某个地方
曾经与他们遇上
开始失眠
从十四楼的窗户望出去，街道
空空荡荡
偶尔飞过三两只麻雀，提醒这座城市
依然有生灵坚持觅食
5
疫情第八天，听说早早离开的那批人流
在远方，同样被病毒追捕
事实证明
天涯海角，不过是狭小人间
自我安慰的说法
曾经犯下的错，无论是有心
或者无心
迟早都要接受惩罚，才能自我救赎
6
我不敢嘲笑害怕死亡的人
在灯光下
我自己也有暗黑的影子
爬伏在无人的角落
瑟瑟发抖
回顾抵达天命的半生，我吃过蚂蚱
蝗虫、青蛙和蛇，甚至蜻蜓
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们吃果子狸
蝙蝠和穿山甲
7
猜疑。困感
恐惧。苦熬
谁是病毒安排的潜伏者？
当晚，我梦回故乡
久别的亲人
举着锄头
隔着门对我大喊：走开、走开
别过来！
8
最初几天，我准时开窗通风
时不时站在阳台眺望灯火
后来微信群通知，病毒多了一种偷渡途径
楼下邻居出现了两位新冠肺炎患者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开窗，让一个人的废气
房间循环。我们是共犯
必须接受同罪的惩罚
9
从来没有如此忐忑
消息在时间的磨石上翻滚，一条比一条锋利
尸位素餐者一问三不知，救援物资像下过的大雪
埋过高耸的群峰
阳光下，依然消失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不戴口罩进入商场者振振有词
行李被房东强行清理出户，只因她是护士
瞒住外出行程史
不做防护四处蹓跶者
隐住病情者把唾液抺在小区大门的门把手
我不敢继续枚举
举一例，胸口就划开一道伤
淌血
10
身边是新冠肺炎
远方是澳洲蝙蝠
东非蝗虫
美国流感，更远的地方还有鼠疫
身处危楼高层
风卷飞的落叶
掠过窗沿的鸟影，都会误看成下楼的台阶
人间哪里还有立命安身的地方？
11
在网上看到一段小视频
殡葬车在前面开，一位小女孩
追喊妈妈
另一段视频，六岁的小女孩独自坐在床沿
看着门缝塞进的盒饭，一个声音响起
爸妈染病隔离了
你一个人在家要乖乖的哈，要乖乖的
12
现在开始捐款。重庆87岁孤寡老人捐20万
河南打零工的农民老夫妻捐15万
日照68岁环卫工捐1.2万......
那是他们一生的积蓄，浸着半辈子的血汗
同时开始祈祷。这些钱
不要再一次被串成项链，挂在美女的脖颈
不要再一次被搭配成营养餐
喂给，油光水滑的宠物犬
13
但，最终要宽恕他们。像眼睛宽恕粉尘
河流宽恕泥沙，树木宽恕落叶
主说，你们中没有犯过错的都可以
向她扔石块
宽恕他们吧，其实就是宽恕自己
一直以来，爱远远大于恨
前者，用来搀扶前行
后者，用来自我反省
14
疫情第十天。病毒的漩涡仍在抽吸扩散
暗暗告诉自己，要挺住
躲开漩流
大脑不断呈现，菜市场笼子里关养的鸡
等待挑选
而这一次，被挑选的是我们
死亡是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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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漩涡，据说双黄莲口服液
甚至抽烟与喝酒
都是一棵棵发出光的救命稻草
多数时间我们选择相信荒谬，不是因为弱智
只是不愿意轻易去选择
相信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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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多日不发朋友圈，但每天坚持浏览
总会有一些好消息出现
欣喜开始多于悲伤
比如一批批逆行者，从四面八方闻讯赶来
戴上口罩或被逼裸面
与病菌展开搏杀
和死亡赛跑
剪去秀发的医护者，穿上纸尿裤只为少用
一套有限的防护服
八小时十小时
不吃不喝，脸上一道道淤血的勒痕
我怀疑，腊梅开错了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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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举起手。纵然写下一万次致敬这个词
其实每写一次都露出虚弱无力
但，我必须要写
写钟南山们
写快递小哥、写物流
写环卫工、写坚持运送蔬菜瓜果的农民
写保证通讯、保证供电供水的工人
写警察、写志愿者
写，十天！在知音湖畔的滩涂坡地
火神山医院投用
写，十二天！雷神山医院抜地而起
写中国速度
写此刻坚持发光的一切事物，包括萤火虫
他们都是我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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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关在房内，时间越捻越细
越来越漫长
此刻我多想出去登山、出去看海
多想与蝴蝶、蚂蚁，哪怕是一条毛毛虫相伴
游玩。借明媚的阳光，向它
弯腰致歉
19
“冬天来了，春天还远吗”
西北湖、宝岛湖
植物园
武大的樱花树，此刻是不是在静静抽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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