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江浩诗集《形而上的土楼》
2008年7月,福建土楼申遗成功,闽西南土楼被正式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土楼引起更多人的关注。这时,再一次翻阅江浩长诗《形而上的土楼》,有更多的感触。
江浩,龙岩永定人,写诗多年,已著有诗集《生命如水》,前几年在第三说诗歌论坛经常读到他的诗作。近来他更致力于“状态诗”写作,从平淡的日常生活细节中捕捉不易察觉的生活悖谬,以及富有喜剧性的一幕幕场景。土楼相关的几首长诗是他多年前的诗作,《形而上的土楼》是其中一首。土楼对江浩来说是生于斯长于斯,他对土楼相当熟悉,相对来说神秘性有所减弱,因此江浩在诗中并没有对土楼作夸张的提升,而是描述了自己和亲人们在土楼中的生活,他们的言谈举止,更多着笔于土楼人家,以及以远:客家人的生活和情感、客家文化、客家传承,而不限于土楼的建筑。于是那些高耸封闭冷峻的土楼多了亲切感。或许诗歌的意义正在于此,他更多的是在寻求理解,寻求接近,而不是创造神话。这也是江浩诗歌写作中值得重视的倾向,正是对现实的处理和把握能力使江浩诗歌多年来一直在延续,直到后来“状态诗”的出现,在此已初现端倪。
江浩这座土楼与其说是一座飞翔的幻象,正如诗中一直出现的大鸟,形而上的土楼。不如说是实在的土楼,有质感的土楼。在阅读中,我越来越觉得并不像标题所说,这座土楼并没有像诗人愿望的飞翔于空中,或者说是空虚幻像。尽管诗人提出“土楼的不可能之处”, 如“汽车把你带往土楼的不可能之处/你把你的智慧建在土楼厚实的土墙上”,但实际上建立在历史和现实的土壤之上。
诗作大致可划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土楼颂歌。
“倘若山和水在时间和空间的交汇处
聚结在一起,我要用火焰烤干土楼湿润的墙体
我对我的灵魂说:‘当我们拥有这么多的快乐和智慧时
我们就要为土楼歌唱”
诗人离开家乡多年,又一次回到了土楼,站在土楼前,不由诗兴大发。经过多年的积累,诗人感觉有能力以诗面对土楼,炽烈的感情开始燃烧,唱出了对土楼,对家乡的感情。
土楼是历史的见证,客家人生活的标志和见证。动乱的年代,土楼先人历尽千辛万苦,南迁福建,客家人出于安全防卫就地取材建筑了土楼,定居下来。其中辛酸自知,这一切如此真实,诗人这样写出:
“可是我们生活在人家的地盘上
我们开荒垦地,养儿育女
我们的耕种是真实的,收获也是真实的
土楼就是我们的见证,大鸟也是我们的见证
大鸟的飞翔就是土楼的飞翔。”
“所有的日子就在土楼里蓄满相实
汗水的咸湿与精神的痛不是故事的编排”
“你用这种方式表达,我用古老的土墙表达”诗人选择这样的表达方式,和古老的土楼一样质朴和直接。
和外界的纷扰相比,土楼有如世外桃源。经过数代人的经营,在大山深处多了处人类的炊烟,如此诗意盎然,生机勃勃。客家人成了山里的精灵,大山里的精灵。土楼有大山的怀抱,流水的滋润,远离纷争。正如诗中所写:
“远离城市纷纷扰扰的生活
在这里听鸟语闻花香,将泪水和汗水奉献于此
我的泪水和汗水唯有你可见可感”。
大自然的赐予热情而又不可抗拒,诗人用这种方式表达对重建家园的热情,对历经磨难的回忆,感同身受。
诗作不少篇幅描绘了土楼人的生活,不止一次提到土楼人家的宽容,生活的自由和喜悦。
“我们围着偌大的八仙桌煮酒论英雄”,“我坐在土楼前掏出自制的土烟,吐出烟圈/有一搭没一搭与叔伯婶婶兄弟瞎聊/没有主题就是我们的主题/我穿着破洞的鞋子让脚趾呼吸”。
还有一段记录了土楼人的爱情:
“祖先的屋顶这时广阔而明亮
几何图形的无限延伸,幻象的语言组合
为我们打开神圣的敏感触觉,生命的再次博动
痛苦和爱情进入土楼的神秘语场”
这些诗节也和爱情一样,显得比其他章节更为扑朔迷离,难以言明。
这部分最后诗人总结:
“语言是生活的钙片
女人是土楼的钙片”
“在你们身上推延至今的诺言还会到来吗”
至此,土楼有了飞翔起来的倾向。
这种倾向将要面对的是古老与现代的碰撞,这是诗歌的另一部分。
作为形而上的土楼,是对土楼的沉思和提升的愿望。诗人从心底期待土楼的飞翔,土楼人,土楼精神的开拓和飞跃。
“让土楼形而上的进入先锋的殿堂
让艺术家们在先锋的门外仰望土楼的神圣”
“什么都不要说,创造者的心灵独自于砖瓦间流逝”
然而土楼人的心态正如土楼结构稳固,墙厚实,犹如城堡,姿态中有保守和对外的疑虑。
土楼申请世遗成功,无疑将面临更多的碰撞,古老与现代的碰撞,不论是保护或开发,世外桃源面临冲击。土楼必将更多的与世人交流,那么会有另一种法则,规则介入。土楼如何在这个机遇或者用中性点的词际遇面前,保存自己的传统精神,不为外界腐蚀?或者是以宽容开放的心态融入世界?
冲突是明显的,诗作中的表述是:
“我看到一个古老的血统流淌在现代人的血管内
我们站在现代的高处与古人把酒临风
那个穿古代衣服的老头还喝得动吗?
用现代酒精勾兑的酒他喝得惯吗?”
传统的土楼人是这样的:“我们不谈论有关门票的事”,土楼人情感质朴、热情、豪爽,正如诗中所写“我的语言藏在土楼简单的笔画里”。而现在交易,商业,一步步给人便利的同时,也在一步步地摧毁所有人心中的神圣和尊严。而这些冲击,会不会成为土楼在当代难以抵御的腐蚀和“敌人”?
诗人对土楼还是充满信心:
“土楼是不用出土的古代文物
现代建筑的逼迫,茫然,夸张,缺乏艺术细胞
土楼坦然面对
我们心领神会”
诗人认为土楼人会从容面对这样的际遇,同时再次强调土楼的独立性。“我们的对面就是世界的对面”,土楼作为自身的存在在此宣示。生活,当然不会止于物质,精神上的距离才是真正的距离,距离是存在的,有时不可跨越。
“照相机照不出土楼的灵魂
照相机不知道厚厚的土墙里面暗藏玄机”
飞翔是人类的愿望,期待和梦想。现在对于土楼人家飞翔的姿态和心态一定习以为常了。而飞翔的另一个主题是灵魂的超越。江浩对土楼的飞翔更多的是寄托在这一层次。一是对传统的超越,二是对现实的超越。
诗作并不停留于表面的描述,这也是诗中未曾出现土楼建筑形象的原因。诗人更多的是试图从更深的层次触摸土楼的灵魂,诗作最终深入的所在是土楼真正的根基。与其说江浩寻找到了土楼飞翔的形象,还不如说找到了土楼存在的根基。这有点矛盾,或许不在诗人的意图之中,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距很大,但有时其中的距离却仅是在一瞬间就可以跨越,正如诗句所说:“你梦寐以求的近在咫尺,已经与你照面。”
在诗人看来,或许不需要往外求取太多,土楼中已经有相当自足的生活和精神世界,土楼人早有安身立命之处。人的追求和幸福,有内在性的调整和超越。现代人需要做的是守住这份安宁,别让那些与你照面的神圣擦肩而过,在寻找中迷失自己,疲惫一生,累已累人。或许,这就是诗人自身的体会,也是《形而上的土楼》一诗中所流露的对于土楼今后发展给出的答案吧。
康城,20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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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别默默的看了,快登录帮我点评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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