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另一个自己对视（组诗）

禺农




距离

尘埃筑起的边界已消失
天空清朗至纯
在云的那边
地球以外的众多星球隐约可见

我静静地坐着
守住窗口的一片天
想与经常光顾的鸟儿交谈
屡次尝试都是徒劳

马路上
偶尔经过的一辆车
从远处来，驶向远处
看向远处的视线
被林立的楼群遮挡

天暗下来，所有的距离
隐没在一片混沌中
星星闪亮着
我不敢对它们说
我们离得近，或远


山野

江南，山色迷惑我的眼睛
只见其幽，不见其高

风一遍遍翻动山峦的书页
变幻春的深浅

而繁花道尽千言万语
坠落的姿态，延续着丰盈的炫耀

秋风告诉我
不是所有事都有圆满的结果

神秘的种子
循入山野，直到被春天唤醒


大雨过后

大雨过后
行道树尘埃洗尽，便要启程
左右依旧是红尘路

天空奔跑着道路的影子
湖泊倒置
水做的镜子主宰世间

我和另一个自己对视
无法告诉自己是真实里的虚幻
还是虚幻里的真实

一再把路途交给远浪
携晨风，同舟拍击
却又固守信条
步步和自己较真

大雨倾下，把我的念头点化
天地一片苍茫
何为有，何为无


梦寻处

我想开一家书店
开在古街上

门前的巷子
从店家的热闹声中穿过
偶尔在店里坐下来
放纵时光的来历和去处

一条小河与巷子并行
看着石阶上洗濯的人
想起我的家乡

石阶旁，有一个小码头
小木船装着朝霞起航
载满黄昏归来

走向书店时
途经一座石板桥
桥的长度
让人无暇细看对岸白墙斑驳的倒影

傍晚，几里地远的古寺响起鼓声
引来林间众鸟和唱
这声音来自千年的静

不管多晚，也不管是下雨还是飘雪
门前彻夜亮着灯

有个年轻人常常光顾书店
我和他交谈
就像和以前的自己


年月

冷风一吹
这个世界，仿佛只是剩下的

自然沁色的衣裳
把颜料还给土地
蝴蝶飞回只有春天才知道的地方

村头的老枫杨树
是季节的忠实执行者
一入冬，就对春秋大事闭口不谈
把秘密箍在年轮里

河滩上的木桩
还留着鸟儿迁徙前的身影
一晃
便到明年重逢时

对岸的果园
从春风中，走了出来


鸟窝

树上剩下的几片叶子
借着风势，为正要远行的鸟
送了一程

空置的鸟窝
高悬着，像瞭望的哨位
远眺南方

在此前的季节
鸟窝被茂密的叶子遮住
装满了和鸣声

住在里面的一家子
看护着这个精致的建筑
不关心远方


旗

旗帜追赶风的航程
让海看见

旗语，说给对面的船听
说给岸听
也告诉云，船的来历

向港口的晚霞
声张颜色之外的含义
黄昏有了国界


为风让出空旷

稀疏的几颗星
被锁在无辜的夜里
月亮闪着冷光
夜空像结冰的湖

广场和时间粘合在一起
彼此接纳寂静
路灯下的街
为风让出空旷

我站在窗前
眺望嵌在夜色里的灯
想起那年秋天
想起云落在远山的影子


水流之上

茶艺师用井水般平静的语气说
对待茶的态度，关乎一个人的人格
水声就是心声

灸茶，碾茶，煮茶
最终在辗转的水声中
听见回音

来自山间的溪水
流过草木菁华，流过石畔落叶
也会流至
白莲花生长的浊水池中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逐流在人间
不论顺逆，心境终有归处

留下的领悟，如泉声回荡
出自水中
在水流之上


涟漪

灯带勾勒的亭榭挣脱河岸
漫向天际
灯笼给夜留有余地
街，看不见尽头

拱桥
用灯影打扮成月下老人
在千年时光中弯了腰

在对岸的窗内
被倾慕的人隐约可见

泛舟，过桥，凝望
曾经的寻觅
还在期盼中延续

暮色下
凉风吹乱光的倒影
流水不枯，心有涟漪

人群在疲惫的夜阑中散去
新的人群
又在天明的街头走过


冽泉

歌声从雪山胸腔发出
没有泥沙和声
溪水踏着自己的节奏
边走，边舞，边唱

它离天近，离尘土远
跌落时
学会了站立

与洪流汇合前，要经过
锋利的涧石和摇摆的水草

当耳边涛声响起
来不及看清自己
便汹涌而去

从此，在人世间
再也没有看清自己
一路都不曾回头


另一个世界的雨

黑夜在重构一个世界
任飓风刮过
任大水从天际泻下

流水和泥沙向低处迅速奔跑
山不是山，树不是树
看不清风雨交织的混沌

巍然屹立的，依然巍然屹立
远方的还在远方
当目光无法穿越含雨的云
我确信，有另一个世界存在
闪着光，在雨后出现

“生命本是一场漂泊的漫旅，
遇见了谁都是一个美丽的意外”

今夜月光无处安放
而月亮还在
一颗清澈的心，总有驻足的地方


梦里的村庄

村庄垫高山坡和雾
白墙长着黝黑的眼睛
村头和旧日历
把过去的盼望，盼望至今

石阶和老树的重影
一天天，计算
被晚霞淹没的日子

泥捏的诗句散发着乡土的气息
故乡的梦接纳了我

游子与久违的一棵树
索要一抔土
泪流满面

村边小河经过岁月的埠头
装载稻谷的芳香
这芳香里夹杂着乡音


那些年

那些年，风磨亮了铁轨
轮痕里
映射着青涩的向往

你用看万花筒的稚朴
用来看世界
怀揣一把火
向远方表白忠诚

风吹乱你的头发和思绪
你来不及整理往事
伴随晨光又出发

常常盼望雨天
仗着年少，喜欢独自淋雨
你悄然抹去雨滴和眼泪
却面带笑容


看江南

看江南
须先看烟雨脸色

村庄傍水而生
肌体上的神经是交错的水系做的
经水流指引，户户通达
过一桥，峰回路转

挂满灯笼的老街
像陈列着旧机芯的摆钟
走走歇歇
水是润滑剂，雨季过得快些

雨中走过的伞
是古街上开的花
映衬岁月在白墙印刻的痕迹

在喝饱雨水的石板路上空
悬挂着“茶”字招牌

看到木舟泊岸
想起归途和黄昏
一路的风景
经过绵雨雕琢和洗濯，变得精致
仿佛岁月平静了很久


入口处越来越远

小时候，出门看见隐隐的南山
就能辨认所有方向
小路常常迷失在草丛、河边
我的方向从未迷失

南山是最远的地方
和月亮住在一起
夜晚闲暇时，把月亮放飞

当我感到懂得许多
走进山里时
却发现它隐藏在茫茫的树林里
不见踪迹

后来，我在街巷交织的迷宫中行走
四周那些姿态各异的楼群
如山峦一样雄伟
而入口处离我越来越远


以前走得太远

紫白相间的紫云英花朵
镶嵌在路的两旁
蜜蜂成群地守护着花田
小心提防着顽皮的孩子闯入

绕几个弯的上学路
后背上，绕不开父亲威严的目光
书包里装着母亲的叮嘱
很多年以后，份量还在肩头

小河里的船只
一清早，就玩起捉迷藏
让读书的日子
有了陌生的谜一样的远方

如今，走回这条上学路
童年的我牵着我，越走越宁静
回想曾经走过的路
才知，以前走得太远


路过的灯

路过的每盏灯
为路过的人亮着

无论有多耀眼
或只是一束微光
一起叠加在夜行的路上

你的身影
不再暗淡、孤寂

从此，前方
总有默默关注的目光
温暖着你的记忆

往后的日子
来自内心的一片光
照亮他人走来的路和遇见的人


风檐

檐牙啄月，映合的遇见
风从不同方向吹来
眺望，在有月的夜晚

眠云的梦，周游天际
月亮停泊在屋檐的码头
风在边界停止畅想

新的一天居高临下
除了风声和鸟鸣
留下的空，还在期盼

风是时光的行者
经过檐口，没有停下脚步

在遥远的距离相印
即便是平视，终是遥远


落日是灿烂的回眸

苍穹收起渐渐褪色的画卷
彤云如天涯的歌者
弹着斜阳

远山，一片空落
倦鸟衔走一丝丝光亮
低鸣着，飞

余晖洒落，装点归途
以天的辽阔
留不住将要离去的身影

黄昏的琴声
被暮色阻隔，失哑

月色铺陈闪亮的舞台
星辰又在斑斓的夜空放歌

落日是灿烂的回眸
凝望过往的霞云
终觉短暂


叫回夏天

台风遭受地面守军的顽强抵抗
开始溃败
留下一片狼藉

所有抓住的，都没带走
空着手，无趣地走了

晨光从云端支起骨架
重建天地

鸟儿梳理羽毛
唱着歌，寻找新的家

蝉无欲无求
一发声，把吹走的夏天
又叫了回来


那时云会留下

云飘向远处
在期待停留片刻的目光中离去

我想有一天
还会再来这里，看云

来到山涧清泉旁
在碧水潭里
看高不可攀的云

选择深秋近冬季节
不管云有多远
借阵阵秋风，追踪云的去处

雨后的知风草保持倾倒的姿势
风也静了
那时云会留下


如此相见

在海边看云，到山里追云
靠近你时
你却在远处

跃起的浪花
无法成为你落脚的台阶
再宽的海
安放不下一颗漂泊的心

你性情如风
来时悄然，别时无声

栖息山林
并非受百鸟的诱惑
也不是因为一个归隐的理由

飞雪漫天，如此相见
是你，选定的时节和地点
却没有考虑回程


香的语境

闻香师向我描述——
有一种香，里面藏着
一个春雨后的晴天
蝴蝶和蜜蜂
在青草和野花丛中飞舞

她拿起一块小木片
让我闭上眼睛
闻一闻
你看到茫茫沙漠
烈日下，被沙石炙烤的风
一阵阵出炉

我慢慢地有所领悟
一种香
就是一个世界，一种语境

一种香
就是一首好诗

一首好诗
闻起来是香的


雨夜星光

雨最懂得倾诉
总是下在黄昏后

照在我的额头、眼睛和脸颊的星光
让我习惯了抬头

今夜看不到你
我还在仰望
你是否听见了雨声

当你
无法从遥远的高处触及我的肌肤
已化作明净的水波
在我心里流淌

雨钟情于夜色
而我，默默地闭上眼睛
在无数个雨夜
看见亮着的星光


云影

我想知道我与云的距离
用来调整眺望的角度

阳光赐予影子
云有了牵挂

我常常期盼一场雨
验证这种牵挂
能否抵达一片等候的土地

夜晚，借着星光
翻阅记忆的章节
端祥映在心幕的云影

许多时候，我把自己想像成一缕风
追赶一朵云
不管明天身在何处

有了启程的念头
不再想归途


书签

登机牌被我奉若贵宾
请进书本，是躺是坐随势而定
后来，它成了故事的索引

一张卡片见证一段行程
地点和发生的故事
被沉积温情的时间标注

在行程图上，点和线的舞蹈
跳出目的地的热度
而最高的，恰恰是回望的原点

忙碌的足迹
从一颗奔波的心出发
穿梭成一张纵横千里的网

如今，它伴随一本总也看不完的书
辗转于书桌和枕边
不问开始，不求结尾

有时它被一本书本埋没
曾经高飞的翅膀
在与己无关的章节中沉寂

和另一个自己对视（组诗）

禺农




距离

尘埃筑起的边界已消失
天空清朗至纯
在云的那边
地球以外的众多星球隐约可见

我静静地坐着
守住窗口的一片天
想与经常光顾的鸟儿交谈
屡次尝试都是徒劳

马路上
偶尔经过的一辆车
从远处来，驶向远处
看向远处的视线
被林立的楼群遮挡

天暗下来，所有的距离
隐没在一片混沌中
星星闪亮着
我不敢对它们说
我们离得近，或远


山野

江南，山色迷惑我的眼睛
只见其幽，不见其高

风一遍遍翻动山峦的书页
变幻春的深浅

而繁花道尽千言万语
坠落的姿态，延续着丰盈的炫耀

秋风告诉我
不是所有事都有圆满的结果

神秘的种子
循入山野，直到被春天唤醒


大雨过后

大雨过后
行道树尘埃洗尽，便要启程
左右依旧是红尘路

天空奔跑着道路的影子
湖泊倒置
水做的镜子主宰世间

我和另一个自己对视
无法告诉自己是真实里的虚幻
还是虚幻里的真实

一再把路途交给远浪
携晨风，同舟拍击
却又固守信条
步步和自己较真

大雨倾下，把我的念头点化
天地一片苍茫
何为有，何为无


梦寻处

我想开一家书店
开在古街上

门前的巷子
从店家的热闹声中穿过
偶尔在店里坐下来
放纵时光的来历和去处

一条小河与巷子并行
看着石阶上洗濯的人
想起我的家乡

石阶旁，有一个小码头
小木船装着朝霞起航
载满黄昏归来

走向书店时
途经一座石板桥
桥的长度
让人无暇细看对岸白墙斑驳的倒影

傍晚，几里地远的古寺响起鼓声
引来林间众鸟和唱
这声音来自千年的静

不管多晚，也不管是下雨还是飘雪
门前彻夜亮着灯

有个年轻人常常光顾书店
我和他交谈
就像和以前的自己


年月

冷风一吹
这个世界，仿佛只是剩下的

自然沁色的衣裳
把颜料还给土地
蝴蝶飞回只有春天才知道的地方

村头的老枫杨树
是季节的忠实执行者
一入冬，就对春秋大事闭口不谈
把秘密箍在年轮里

河滩上的木桩
还留着鸟儿迁徙前的身影
一晃
便到明年重逢时

对岸的果园
从春风中，走了出来


鸟窝

树上剩下的几片叶子
借着风势，为正要远行的鸟
送了一程

空置的鸟窝
高悬着，像瞭望的哨位
远眺南方

在此前的季节
鸟窝被茂密的叶子遮住
装满了和鸣声

住在里面的一家子
看护着这个精致的建筑
不关心远方


旗

旗帜追赶风的航程
让海看见

旗语，说给对面的船听
说给岸听
也告诉云，船的来历

向港口的晚霞
声张颜色之外的含义
黄昏有了国界


为风让出空旷

稀疏的几颗星
被锁在无辜的夜里
月亮闪着冷光
夜空像结冰的湖

广场和时间粘合在一起
彼此接纳寂静
路灯下的街
为风让出空旷

我站在窗前
眺望嵌在夜色里的灯
想起那年秋天
想起云落在远山的影子


水流之上

茶艺师用井水般平静的语气说
对待茶的态度，关乎一个人的人格
水声就是心声

灸茶，碾茶，煮茶
最终在辗转的水声中
听见回音

来自山间的溪水
流过草木菁华，流过石畔落叶
也会流至
白莲花生长的浊水池中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逐流在人间
不论顺逆，心境终有归处

留下的领悟，如泉声回荡
出自水中
在水流之上


涟漪

灯带勾勒的亭榭挣脱河岸
漫向天际
灯笼给夜留有余地
街，看不见尽头

拱桥
用灯影打扮成月下老人
在千年时光中弯了腰

在对岸的窗内
被倾慕的人隐约可见

泛舟，过桥，凝望
曾经的寻觅
还在期盼中延续

暮色下
凉风吹乱光的倒影
流水不枯，心有涟漪

人群在疲惫的夜阑中散去
新的人群
又在天明的街头走过


冽泉

歌声从雪山胸腔发出
没有泥沙和声
溪水踏着自己的节奏
边走，边舞，边唱

它离天近，离尘土远
跌落时
学会了站立

与洪流汇合前，要经过
锋利的涧石和摇摆的水草

当耳边涛声响起
来不及看清自己
便汹涌而去

从此，在人世间
再也没有看清自己
一路都不曾回头


另一个世界的雨

黑夜在重构一个世界
任飓风刮过
任大水从天际泻下

流水和泥沙向低处迅速奔跑
山不是山，树不是树
看不清风雨交织的混沌

巍然屹立的，依然巍然屹立
远方的还在远方
当目光无法穿越含雨的云
我确信，有另一个世界存在
闪着光，在雨后出现

“生命本是一场漂泊的漫旅，
遇见了谁都是一个美丽的意外”

今夜月光无处安放
而月亮还在
一颗清澈的心，总有驻足的地方


梦里的村庄

村庄垫高山坡和雾
白墙长着黝黑的眼睛
村头和旧日历
把过去的盼望，盼望至今

石阶和老树的重影
一天天，计算
被晚霞淹没的日子

泥捏的诗句散发着乡土的气息
故乡的梦接纳了我

游子与久违的一棵树
索要一抔土
泪流满面

村边小河经过岁月的埠头
装载稻谷的芳香
这芳香里夹杂着乡音


那些年

那些年，风磨亮了铁轨
轮痕里
映射着青涩的向往

你用看万花筒的稚朴
用来看世界
怀揣一把火
向远方表白忠诚

风吹乱你的头发和思绪
你来不及整理往事
伴随晨光又出发

常常盼望雨天
仗着年少，喜欢独自淋雨
你悄然抹去雨滴和眼泪
却面带笑容


看江南

看江南
须先看烟雨脸色

村庄傍水而生
肌体上的神经是交错的水系做的
经水流指引，户户通达
过一桥，峰回路转

挂满灯笼的老街
像陈列着旧机芯的摆钟
走走歇歇
水是润滑剂，雨季过得快些

雨中走过的伞
是古街上开的花
映衬岁月在白墙印刻的痕迹

在喝饱雨水的石板路上空
悬挂着“茶”字招牌

看到木舟泊岸
想起归途和黄昏
一路的风景
经过绵雨雕琢和洗濯，变得精致
仿佛岁月平静了很久


入口处越来越远

小时候，出门看见隐隐的南山
就能辨认所有方向
小路常常迷失在草丛、河边
我的方向从未迷失

南山是最远的地方
和月亮住在一起
夜晚闲暇时，把月亮放飞

当我感到懂得许多
走进山里时
却发现它隐藏在茫茫的树林里
不见踪迹

后来，我在街巷交织的迷宫中行走
四周那些姿态各异的楼群
如山峦一样雄伟
而入口处离我越来越远


以前走得太远

紫白相间的紫云英花朵
镶嵌在路的两旁
蜜蜂成群地守护着花田
小心提防着顽皮的孩子闯入

绕几个弯的上学路
后背上，绕不开父亲威严的目光
书包里装着母亲的叮嘱
很多年以后，份量还在肩头

小河里的船只
一清早，就玩起捉迷藏
让读书的日子
有了陌生的谜一样的远方

如今，走回这条上学路
童年的我牵着我，越走越宁静
回想曾经走过的路
才知，以前走得太远


路过的灯

路过的每盏灯
为路过的人亮着

无论有多耀眼
或只是一束微光
一起叠加在夜行的路上

你的身影
不再暗淡、孤寂

从此，前方
总有默默关注的目光
温暖着你的记忆

往后的日子
来自内心的一片光
照亮他人走来的路和遇见的人


风檐

檐牙啄月，映合的遇见
风从不同方向吹来
眺望，在有月的夜晚

眠云的梦，周游天际
月亮停泊在屋檐的码头
风在边界停止畅想

新的一天居高临下
除了风声和鸟鸣
留下的空，还在期盼

风是时光的行者
经过檐口，没有停下脚步

在遥远的距离相印
即便是平视，终是遥远


落日是灿烂的回眸

苍穹收起渐渐褪色的画卷
彤云如天涯的歌者
弹着斜阳

远山，一片空落
倦鸟衔走一丝丝光亮
低鸣着，飞

余晖洒落，装点归途
以天的辽阔
留不住将要离去的身影

黄昏的琴声
被暮色阻隔，失哑

月色铺陈闪亮的舞台
星辰又在斑斓的夜空放歌

落日是灿烂的回眸
凝望过往的霞云
终觉短暂


叫回夏天

台风遭受地面守军的顽强抵抗
开始溃败
留下一片狼藉

所有抓住的，都没带走
空着手，无趣地走了

晨光从云端支起骨架
重建天地

鸟儿梳理羽毛
唱着歌，寻找新的家

蝉无欲无求
一发声，把吹走的夏天
又叫了回来


那时云会留下

云飘向远处
在期待停留片刻的目光中离去

我想有一天
还会再来这里，看云

来到山涧清泉旁
在碧水潭里
看高不可攀的云

选择深秋近冬季节
不管云有多远
借阵阵秋风，追踪云的去处

雨后的知风草保持倾倒的姿势
风也静了
那时云会留下


如此相见

在海边看云，到山里追云
靠近你时
你却在远处

跃起的浪花
无法成为你落脚的台阶
再宽的海
安放不下一颗漂泊的心

你性情如风
来时悄然，别时无声

栖息山林
并非受百鸟的诱惑
也不是因为一个归隐的理由

飞雪漫天，如此相见
是你，选定的时节和地点
却没有考虑回程


香的语境

闻香师向我描述——
有一种香，里面藏着
一个春雨后的晴天
蝴蝶和蜜蜂
在青草和野花丛中飞舞

她拿起一块小木片
让我闭上眼睛
闻一闻
你看到茫茫沙漠
烈日下，被沙石炙烤的风
一阵阵出炉

我慢慢地有所领悟
一种香
就是一个世界，一种语境

一种香
就是一首好诗

一首好诗
闻起来是香的


雨夜星光

雨最懂得倾诉
总是下在黄昏后

照在我的额头、眼睛和脸颊的星光
让我习惯了抬头

今夜看不到你
我还在仰望
你是否听见了雨声

当你
无法从遥远的高处触及我的肌肤
已化作明净的水波
在我心里流淌

雨钟情于夜色
而我，默默地闭上眼睛
在无数个雨夜
看见亮着的星光


云影

我想知道我与云的距离
用来调整眺望的角度

阳光赐予影子
云有了牵挂

我常常期盼一场雨
验证这种牵挂
能否抵达一片等候的土地

夜晚，借着星光
翻阅记忆的章节
端祥映在心幕的云影

许多时候，我把自己想像成一缕风
追赶一朵云
不管明天身在何处

有了启程的念头
不再想归途


书签

登机牌被我奉若贵宾
请进书本，是躺是坐随势而定
后来，它成了故事的索引

一张卡片见证一段行程
地点和发生的故事
被沉积温情的时间标注

在行程图上，点和线的舞蹈
跳出目的地的热度
而最高的，恰恰是回望的原点

忙碌的足迹
从一颗奔波的心出发
穿梭成一张纵横千里的网

如今，它伴随一本总也看不完的书
辗转于书桌和枕边
不问开始，不求结尾

有时它被一本书本埋没
曾经高飞的翅膀
在与己无关的章节中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