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 覆
天地间至暗。风呜咽，雨雪交加。帝国的巫师
拨弄气绝的游丝，疏离的魂魄
宫娥四散奔走，零落一地
慌乱的细软。阉人尖锐的呼喊
夺走宫闱。百官掩面
把自己往黑暗的最深处投递
地有阙，天无时。十七年的疼痛史
三邀天罪，换不取一夜宁静的笙歌
那个对手，一定乘乌驳马毡笠缥衣，马鞭直指德胜门
皇舆，飘飞如乌蒙的天空中一只黄鹂鸟
玉玺的雄狮，旁落在苍凉的荒原
而户册，翻开一页，是北方遍野的哀鸿
天道无言。意志无法改变的人间
君王死社稷
朱由检，解开缯绫，以发覆面
决绝于煤山上，甲申1644年冰凉凉的歪脖子树
碎 玉
不吹风，听雨，晒太阳
也不会读书，吟诗，操琴
今天要相夫，教子
1644年的南都，湖水蚀骨
乾清宫的琉璃瓦上，涂了一层霜
今夜的大明，挂在了歪脖的树枝上
我闻室的青砖水光淋淋
屋顶的黑瓦上，清冷的碎玉
从檐口上果决地往下跳
眼 熟
“吁”——他一扬手，马队止步了
策马之中，弯弓搭的箭凝固在左眼前。所有人目光
浇注在这只手。那只拖着瘸腿
往射程外移步的鹿，清亮的眼里浸满了泪
这情形似曾相识———
他记忆的涡轮紧急地旋转
父亲，拖着残腿从宫里出来
他和娘在宫外守候
父亲的眼里浸满了泪，如一只受伤的野鹿
弓箭耷拉下来。再一扬手
马队齐崭崭往后退，然后转身
抚 琴
北方裸露锋刃的风
一刀一刀削着因高歌而引吭的颈
易水寒，寒不过广寒宫
呜咽低沉的流水里
琴丝，像刀片划过木器
在暗哑的低音部，勾出湿漉漉的月亮
北风摇动这条水袖
请一束追光捞起银盘里的这只
玉手。壮士去国，赴难
妾身无长物，以此物相随
日 晕
尘灰淹没里，成群的老鸹
张翅着更深的暗
想要印证一个同类的属性
飞临上空，牠们对彼此的呼喊
呼应西边天际裸露着的、老天的烫伤
锋利的铜钲敲击声
刺穿了光泽图抹下弥漫的沙尘
风一样摇晃着
披坚执锐的人形，在视线里扭曲
仨俩站立高堆，仨俩搀扶移步
革车上，甲首依然挺着长戈
这些不屈的影子
在宿命里仆倒又爬起，爬起又仆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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