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作五首
文/曹正峰
雁阵
同时，让站在窗前穿病号服的人也看到
同时，让棺材铺、寿衣店的老板也看到
同时，让刚刚咽气的人也看到，我租借了我的魂
同时，让一把张开的剪刀也看到，褴褛也看到
同时，让轮胎公园也看到，让众多的句号也看到
同时，让一个在台阶上跌倒又爬起来的孩子也看到
同时，让我的车也看到，我的车开进一个无人进入的村庄
……
不过这是最后一个雁阵了，天很快就冷下来
这是最后一小片温暖了，天气正在变质
很快我们就会把本没有多少的奢侈继续减少或挥霍殆尽
把弥漫的悲伤收拢打捆涂上白霜
很快黄昏穿上沾满油污散发机油味的鞋子上路
……
就这样吧
含笑靠着篱笆，握住花苞的拳头，春天正在远处练习筋骨
雁阵越远天空越发沉重，树拟成一架架千斤顶
耳朵握住的剪，剪天空如一张张宣传冬的传单
而我在母亲的庭院为生火没有引火的材料而发愁
古宅
相信有一个人走了进去
他已看过了一排排住户
他已擦肩了所有的人
此时他就在几棵老树间转悠
在数得清的几条小巷里徘徊
他不知在等待什么
更不知要做点身什么
他像一个寻找者，一个清醒者
又像一个被寻找者，一个迷失者
他极力去容纳所有熟悉的事物
试着一遍一遍叫出它们的名字
可所有的很快又都泄露了出去
想拥有的缥缈而倏忽
他注定空手而出，沦为泣泪制造者
此时池水里的镜像让一片古宅
愈发显得孤独、荒芜和沉寂
他带着的一种悲伤，我是那么熟悉
眼见着一位老人蹒跚而去
我竟不敢叫他一声父亲
霜降即事
还是要拴住太阳，听它夜晚为我清唱
我还在写诗，小屋如此之美
影子下一盏灯，灯盏下两只影子
每片落叶都不是落叶，是一首诗
每块石头下都不是蝎子，是一封信
仍旧美好的东西化为秋风的甘蔗
白鹭拷打的河流发出豪华的回声
没有人在意一枚枫叶侧身而入
撕裂身体的声音，火一样红
在村庄之下开通一条通向亲人的通道
要是我的慢车能开进这通道便好了
还能看到蛰虫如何依偎在已故亲人的身上
齿轮
从生锈的天空抠出
云的尸核
花朵装配，如钟表
花瓣完美咬合，如齿轮
最后，都碎了
各自踮着谁也看不见的足尖
向深渊走去
无限的齿轮，在逃离
转动，咬合，互碾
那里骤停着虚构的庞大的机壳
你在徒然地夸大轰鸣
星星，雪，眼泪，疼痛
故乡，齿轮滚动的痕迹
点燃黑夜
夜鹭的惊鸣
一寸一寸地断在风中
古塔消失，成熟的风铃
果子一样坠落，谁去收获呢
那些甜甜的一串串的叮当就要发芽了
有狭路从林子里伸出
递到我的脚下，又引领我
到湖边的一处寺院
灯火明净，落叶无梦
一缕香入鼻，方知夜点燃已久
不遇而别。折返途中便想
秋天也有正在发芽的事物
穿过前面的湿地，湿地发芽了
织布鸟
是灵巧的手，覆满艳羽
眼睛和喙的手，歌唱的手
准确、快捷，撕下纤维、草叶
像一个人从玻璃上撕下胶带
那么顽固，挡无可挡
被赋予古老的技艺
高难度的姿势，编织爱的结构式
一根根草叶的锁，比羽毛还多
缠绕，打结。这不仅仅是锁
更是创造的美和柔情本身
一枝一叶下晃动的印象
悬浮的天体，神秘，奇幻
风推动，转向，半旋转
青草的气味，青梅树丛的颜色
爆发在空气的皮肤上
你，命中注定的一只
从族群中挑选出来
一个环节出错，作废所有的艰苦
家，不被看好，拆除重新来过
造物主设计了你的一生
你逃不出一种宿命
冥想，逼真得优美
沉浸幸福，比翼，花式亲昵
那时我病着，记忆拙劣
一只蝴蝶飞来，取我的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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