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斯基的点与线
让一首诗缩进一句诗里，让一句诗
缩进一些笔画里。我们缩进了
藤条缭乱的缝隙向外窥看，像两个汉字
而自身，也还在快速退缩的路上
直到我们身上现出时间、空间、因果
和那个萤火一样发亮的微弱的“我”
像四根长在身上、活跃的藤条
以为走远，其实没有越过一只萤火的亮度
以为宏阔，其实世界的点线之内
我们被自己的笔画捆绑。但每个汉字都是
笔画成就的风景，当我们靠在一起
当我们植入一些形容和连环状语
当我们很远地，像两个城市
莫名地响起同一个话题，质疑或笃定
那时，我们就见证了奇迹——
就像孤单，会笔画缠绕。就像两只萤火
静静联袂，就吐出了云霞满天
杜尚的泉
像杜尚那样，只是让少量的自己
在书籍、沙龙和某些委员会的名单上晃荡
而把演讲的杜尚，画廊交易的杜尚
教室巡回走动的杜尚，锁进孤寂、单调与日常
像杜尚那样，放弃画布和艳羡
让世界，在金属的条索或玻璃上复活
放弃笔墨与色彩，让偶然、低卑与经年尘埃
肆意展出它们能够表达、正在表达的风景
像杜尚，和自己的心在一起，和无数
不叫杜尚、也不能叫杜尚的我们在一起
裂开滑腻与肌肤，隔离陶罐与泉水
用触摸的行动的瞬变的美，去冲洗视觉的
谈论的永恒的美。就像我们镜子里的衰老
面对和沉默，一闪而过。如常，山河无恙
就让那些赞叹与高贵继续远离
而那些为我们拥有，不被我们赞叹的事物
因为我们拥有，就已经获得了坚实的赞美
爱德华·霍普的窗口
打开的窗口外，是紧闭的城市
春天用人群，擦洗街面
脱掉鞋、性别和游丝缠绕
脱掉张力，我们还穿着房屋的直角
站立或走动，让木椅忽明忽暗
有人像窗口接住扑来的晨光
有人像阳光从窗口鱼贯而入
被墙面挟持的门，也被墙面呵护
往昔和尘世的熙攘，如骨节如圆点
在门上清响。望山苍茫，望水微寒
总有些望不见的，赐予我们真挚和友谊
谁承受无力，谁就亲历过动荡与嘶吼
窗足够开，临窗的沉默足够远。阳光开始
为我们描画平行的的肋骨，相信吧——
还会有许多夏天、秋天和冬天，不请自来
还会有许多人、许多事，一如窗口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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