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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道元 版主   /  2024-10-7 10:51  /   46 浏览 版权:保留作者信息

不好意思的春天

不好意思的春天从一场雨中退场
我们鼓掌——
为它敏感而谨慎的演出。
我们记得,上一个春天似乎不是这样的
下一个春天
也许也不会这样。
我们打算珍惜这独有的春天
可它已经走了。
这算不算太晚啊朋友们?
我们不是说过不要老得太快吗?可我们
谁也做不到。
我们还有多少次这样的机会?


一片树叶被谈论

夏天需要风,需要水深处的水。
我们在咖啡馆闲坐
拒之门外的烈日提着十万只火的刀片
它切下一片尚未成年的树叶
正巧被我们瞧见
于是我们开始谈论一片树叶的生死。
七月被我们反复打发
仿佛一条撵走又回来的狗。
一些人活到一定的年岁就开始唾弃世间
另一些人自称好汉
临死都不愿松开手中的那根绳。
下午那么漫长,勒住我们的脖子。


我不相信死亡只有一次


正如我不相信,活在苦难中的人
没有下辈子。如果真是这样那生命就是
一场不折不扣的玩笑剧。
——似乎这样的认定毫无依据
然而,世间并非完全由逻辑学构成。
一双从瓦砾堆里幸存的
小眼睛,她的身边躺着双亲
和大她两岁的哥哥
在二十一世纪的巴勒斯坦美丽的土地上。
死神是少数几个人派出的使者
他向上帝递交的辞呈
被煊赫一世的人类一票否诀。


荷叶上沐浴的小麻雀

依靠一片巨大的荷叶,它站在水中
心满意足。十月的光辉
压低身子,以四十五度角
照看它,给它温暖。下午总是安静的。
万物中,与人类保持距离的生灵
悄悄干着自己的事。两尾鱼
靠近水面,嗫嚅着嘴——似乎它们早已相识。
它如此精心地将自己清洗干净
必有一段情事,即将开始。
湖面,风吹过来吹过去
趁机摇曳的树枝和荷叶越来越多。
光阴一时驻足,它差点忘了它的职责。


光阴不是用来比喻的

我们被牧羊人赶上山坡
又赶下山坡。有时候,他走在我们前面
我们跟着他,并不像集中营的
犹太人。要强调的是
没有回头路可走。
一座座山总在我们前面
我们是白色的羊群
也难免会混进一些黑色和灰色的异类。
牧羊人身形神秘,不显山露水
我们听见的吆喝声
似乎集合了夜枭、铜钟、急促的脚步和
树枝燃烧时的放声大笑。


在绕城高速遇上大雨

车的前方塌了天,乌云密布。
我们知道即将进入雨区
——这躲不过的一场肆虐。我们紧闭车窗
紧张地放慢车速。黑暗的巨手
正向我们拢来,仿佛
要将疑虑重重的我们一网打尽。
在我们左边是城市的核心,右边
是挂在城边的一个个村子
此刻,它们全都陷入虚假不实的白昼之夜。
大雨终于将我们淋了个透
我们坐在车里,看见它敲击车身
像一群抢劫的人向我们示威。


一只啄木鸟占据整个下午

从低处跳到高处——也算不上
多高。一只啄木鸟
如此认真而耐心,辨认树皮下隐藏的疾病。
其实它懂得下嘴的轻重。笃笃之声
传得很远是风的缘故。
它在桉树林里度过的这个下午
恰好是我生病的下午
——并不严重,但我的确需要一个安静的
时间,放松我的脏腑。
它们已追随我不安了多年
如世间万物必将遭遇的生死的盘问与操控
我放下它们,却不敢放过自己。


成都街头的一名男子

天府一街站着一名男子
从他的穿着,我判定他是一位平民。
他没有从旁边的水街出来
也没有从高新区的地铁口出来
——仿佛是昨天深夜
被人从一辆运输车上,丢在这里的
就像一枚棋子,被下棋人笃定地落子无悔。
他不知道所谓的方向
空间、光阴,一切物理的
辩证的、逻辑的、形而上形而下的……
但他知道饥渴,知道向
递给他一个馒头的人,报之一笑。


举着伞走过七月的男子

他走过我的窗前。他想停下
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些事。
但他并未止步
也许那些事并不清晰,也就是说,他并未
真正想起具体的事,而只是看见
某些事模棱两可的影子。
这让他踌躇。他停在另一个打开的窗前
看来那些事并未被他想起。
他继续往前走
走过七月。秋天说来就来,南下的第一场
冷空气席卷南方。现在
他想起来了——可他已经白发苍苍。


面对警察的询问如是说

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经过它时
我并未看清车里人的脸
甚至根本不知道——车里有没有人。
我发誓,当时我的确瞟了一眼
但很快就开过去了。
经过那条路的车不多。它打着双闪
也许是玩情调的人临时起意
或者某个尿急的家伙
去树下行个方便。我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何况当时雨下得很大,雨刮器
像伟人坚决摆动的双手。
我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一场谋杀。


雨走路的姿势

雨走路的姿势不是原地踏步。
在普者黑,我遇见一场雨
被一朵积雨云提着
从路的左边走到路的右边,又去到山前
倏忽不见。被它打湿过的地方
当我们抵达时,已经干透
仿佛一场雨根本没有
来过。那里的土地
有着吃雨的本领,或者是滾地风的手段。
在我老家,小时候的雨是斜着身子
走路的。不知道现在
还是不是这样?我很久没有回去了。


被拦腰砍断的桉树

断面是倾斜的。可以想象那柄斧子
下手时,与地平线构成的角度。
没有发现钝痕,也就是说
斧子完成的动作是一气呵成的
这需要很强的臂力和仇恨般的情感投入。
它倒下时压垮的灌木和草丛
还保持在现场。秋天了
湖水更加干净、清瘦,像一棵桉树
历经沧桑之后的样子。
事故应该发生在不久之前,它还有时间
长出新的枝叶。像一截长高的树桩
支在半空中。谁也坐不上去。


和自己较劲的人

一个人要走多长的路
才会放过自己?一个与自己结仇的人
这一生,有没有机会冰释前嫌?
下了半个月的雨还在继续
有什么可以让一场雨懂得远离?
过不了多久我们就都老了
年轻时,费劲心机制定的计划还贴在墙上
早已形同一页废纸。如今的我们
仍然在跟自己较劲。这习惯
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睡着了,耳畔总会响起踉踉跄跄的声音
醒来时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恩人在南方洗澡

他给过我机会,让我在人间像个人样
可我一直与一条流浪犬为伴。
太高的地方我上不去
我既不愿跳跃,也长不出翅膀。
脚是用来走路的,用来
将身体摆正、站稳,像一根一无是处的柱子。
恩人,我现在的处境很尴尬
这是我自找的。我知道你给过我机会
我却故意让它溜之大吉。
——人间青山水阔,又模棱两可
要做好一个像样的人不容易
但婴儿是能够的。婴儿可以放声哭泣。


城里与乡下的月亮

月亮在城里,也在乡下。
在乡下时,我常常把它让进窗口
问它——活着的意义。
那时候年轻,一心想走出去,认为乡下是
落后之地。我怎么能待在这里?
我读书,趁着一些政策
进了城。我离它多么近啊,在三十三楼
它的银辉飞舞中,有一粒砂
落在地上溅起的轰鸣让我鼓膜疼痛。
我活得像模象样,却觉得
哪里出了问题。我一个人驱车回到乡下
看见月亮,像熟透的梨子。


大雾弥漫的山间公路

我把车停在路边,让雾过去。
雾越来越浓。我往前走二十步又转身
再也找不到我的车,仿佛
它已被这场大雾无声地卷走。
这是农历六月。原本发生在秋天的大雾
提前了。这令人惊惧——鬼打墙?
或迷魂阵?我抱紧双臂
左前方很远的地方,有咳嗽声传来
右后方有人敲击竹筒
这总算让我放下心——世间有人还活着。
我摸到一棵树,是年轻的桉树
它的树干冰凉,但我认为那是温暖。


兽,与文明

战争远未结束。兽的上帝
仍未战死。文明的确是件好外衣
披了几千年就与皮肤
长在一起。会说话真是一种难得的技巧
否则,谎言怎可稳于水面?
直立行走的动物,忘不了
继续干着匍匐在地的事。杀戮令兽类上瘾
令人类欢娱。贪婪是小儿科
无可救药是唯一的真理。
这颗蓝色的星球是谁玩转于指尖的玩具?
我们听不见他的谑浪笑敖之声
更无法停下这场游戏。


我要说的是普者黑

原来,最好的地方就在这里。
我们今天抵达
明天黄昏就将离开。
最好的地方我们只能拥有一天一夜
呆的时间长了
最好的地方就不再是这里。
——仿佛我们是活在世上的病菌
传染性是宿命。
最好的地方不需要讲故事
即使是最好的故事,也讲不好最好的地方。
别久留!下一次我们再来的时候
也要遵循这个原则。


下午三点经过桉树林

下午三点。世界是安静的。
屋外堆满光线
——这是七月的烈日拿出的最好的柴禾。
风在远处,还没来得及
进入我的视线。
这样的下午,打盹是一件幸福的事。
蝉鸣并不连贯,在枝影间。
桉树林里,藏着这个季节最珍贵的凉意。
我在一棵树桩上坐下
我没有叶子烟
无法像当年的祖父那样,从田里归来
眼角,带回劳动后的惬意。


不要浪费粮食

饭在锅里,一小部分在碗里。
生活被我们切割为
不规则的部分。
一些用于生计,一些用于必要的炫耀
——这是鼓励的好工具
还有一些,不是出于需要
却比需要
更加具备活着的意义。
我们必须吃掉碗里的饭,也必须吃掉锅里的
否则,它坏了,就是浪费——
这是最大的罪过
我们必须证明,我们有这能力。


涠洲岛的傍晚

落日领着我走近海水。
在银沙遍布的
海滩,暮色尚未升起,气温也没下去。
我还能感受到烈日在我头皮
留下的划痕。
咸湿的风一直吹
仿佛一个人说久了,也就停不下他的嘴。
避暑的人群还躲在各自的房间
他们要等到天黑之后
出门赶海。
那时候我已回去了
我需要的宁静预蔚蓝,现在已得到。


唯有爱可以永恒

还没学会如何活着,死亡已近
——光阴的伎俩扑朔迷离。
一只杯子落在地上
它再也回不到它的过去。
我们活得越久,越认为活得不是那么回事
没有人能做到从头再来一遍
这不是唱歌,也不是朗诵一首旧词。
我们活在一个结局已然的故事里
是什么让我们放不下
一段段情节?谁在说:到手了
——这是愚蠢的判断
惟有一件事不可放弃——你懂的。




一些沙来自海里
另一些沙,从未见过水的样子。
它们可能被一个人的脚
不经意间踩过,或者跟着那只脚去往远处
它们在某个陌生之地住下来。
也许过不了多久
一阵风又将它们带走。
就这样,它们去过许多地方,见过的世面
不会比我们少。
我们从未见过一粒沙的生与死
而我们辞世之后
它们是唯一的、永恒的相守。


今夏多雨

仿佛,有谁在上天动了手脚
这个夏天,我们始终逡巡于一场场
大大小小的雨。
一些交通工具被停止了
一些存在的事物
长时间浸泡在浑浊的水中。
有力量试图掩盖真相
改变人间。
他们说一定有事发生,并列举历史上
重大事件与天气的关系。
秋天了。北方
传来消息——今年歉收,人间贫瘠。


一头牛察觉到威胁

它目睹我靠近,在山坡上。
在我离它一丈许
它转身向山脊的方向逃窜——它察觉到
我肩上的斧头是一件武器。
我其实是用它去砍树
我不过是打它身边经过而已
这个误会吓倒了它。
后来,我问父亲。父亲的确用这柄斧头
结束了一头病危的老牛
那是许多年前
但他不确定当时有没有一头牛犊
在现场,目睹了那场杀戳。


夜蝉

你有没有听过蝉在夜里的嘶鸣
像某种乐器
被一只初学的手尝试着
张弦。——他始终找不到准确的音位
它停了一阵
似乎就要放弃
但它很快又开始长时间的练习。
仿佛一件事要多次提及才能找到裹生的意义。
大多数时候,夜晚热得不行
睡不着的人
把自己扔在院子里
或者干脆独自逡巡在无风的小径。


起风了


风从难以闭紧的门缝里进来
像一件淡蓝色的风衣。
——我的墙面没有挂钩
那里曾经有一张纸,有山、水和日出。
现在只剩下
那张纸生活过的痕迹。
树枝、树叶和尘世里的事物,在窗外摇晃。
我的房间,像深海中
裸露的一团礁石。
我坐在礁石构成的坚硬里,因疼痛而
曲着身,像一只挂钩
像一件风衣找不到身披它的人。


七月

什么时候鱼鳞上了岸,从银色
悄然换成金衣?
广场上的人群纷纷躲进秘密的房间。
所有落荒而逃的人
我都认识——
我们曾经将整个夏天扛在肩上,游走于
因贫穷而快乐的年代。
为了屈从于光阴
我们正在大胆地变老
拥抱当年反对的人、事物和祂们的空白。
七月给我一个安静下来的房间
我用它养病,不急于痊愈。


天好黑

光线忘了正午之后,还要走上
很长一段路,才能抵达所谓的暮晚
因为一团乌云的出现
这段路被抹去,被删除。
他们说近郊的东安湖、龙泉水库、沱江
三天前已超过警戒水位
唯有我生活的这座城市欠一场大暴雨。
我们活在黑暗提前的时间里
仿佛头顶堆满了
这个世界扔下的全部垃圾。
我甚至担心大风吹走了它们
雨没有落下来,是我们的过失。


美好

被水带走的那个女人
夜里悄悄上岸。
七月中旬
这是她被允许回家的时间
她希望在水边,能有几张纸和一堆火
蜡与香
如果再有一杯酒,就更好了。
她能找到回去的路
找到她的孩子
她一度后悔草率地离开了他们。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承认
人间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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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赏学习佳作,选荐推送,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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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正峰 发表于 2024-10-8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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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曹主编!远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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