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总是滑稽和荒谬的
——读葛平的一组诗有感
葛平这组诗让我们得以站在今天的位置回望那段荒谬的历史。其实,八十年代初流行的伤痕文学,已经从各个方面对那段荒谬的历史进行过反思,但是,那时候的大众认知,不足以让我们深入到更深层次去理解现象背后荒谬历史产生的原因。经过四十年的改革开放,我们接触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接受了更多的世界文明,通过比较,我们才逐渐认识到我们所经历历史的荒谬,那些曾经让我们觉得热血沸腾的事情恰恰在现在看来是滑稽可笑的。这是一个艰难的痛苦的反思过程。这个过程在一些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文学艺术家那里,就沉淀出了可以时刻警示我们不让历史重演的艺术作品。葛平的这些诗就是这样的艺术作品。
高度口语化的表达,客观冷静地叙述,黑色幽默的语感,让我们看到滑背后的历史真相,让我们在唏嘘中去反问,去思考:还有这样的事儿?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它为什么就发生了?以后还会发生吗?关键是,当我们身处于荒谬的历史中时,我们并没有意识到这种荒谬,我们都是荒谬历史的参与者,也都是荒谬历史中的主角。葛平的诗,恰恰就是从这样的一个角度,让我们从她的诗中重新认识到历史的滑与荒谬,认识到我们自身的荒谬,反思荒谬背后的本质,从而开始独立思考。
我不认为历史的滑与荒谬是属于某个特定历史时期的。其实每一个历史时期,都有着它自身的滑稽与荒谬。比如,我们曾经以爱国的名义,抵制日货,聚众在大街上把开着日本品牌汽车的无辜百姓打伤打死,并砸坏他们的汽车,那时候我们依然是热血沸腾的,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伟大的爱国之举。乌合之众是一种可怕的力量,这是政客最善于利用的人性弱点。不想成为滑稽历史的参与者,不想成为乌合之众的一分子,就要时时保持独立思考,做那个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人。
我虽然这么说,其实世人皆醉我独醒是根本无法做到的,在一个荒谬历史中,无人能独善其身。因为这往往是一个系统使然,我们往往不是加害者就是被加害者。我们能做的,就是不断反思,不断预防,防止这样的系统再次起动,再次疯狂运转。这样的系统一旦运转起来,即使是选择当一个看客,仍然也会被裹协进去。
附葛平的几首诗
挨揍
那年,我11岁
夜里,听到父母房事
很害怕,想到
脖子上挂着破鞋游街的婉姨
婉姨是南京下放来的右派
她们说,破鞋都是地富反坏右
我把秘密告诉了闺蜜卫红
却说那个男人不是父亲
因为,父亲出身贫农
母亲出身富农
后来母亲揍我,我没哭
右手紧紧攥着
别在左臂的红小兵袖章
默念最高指示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
黑糖球
那年学校停课
高年级同学串联去了
三年级的我
去乡下的二姑家串亲戚
那天去供销社打醋
仄憋的供销社
空无一人
隔着柜台的桌子上
一个玻璃罐装着的黑糖球
诱发了我的馋虫
咽了下口水
我努力踮起脚
手,哆哆嗦嗦伸向了糖罐
突然一声咳嗽
我的手迅速收回
花白头发的杨大爷
从炉子后面起身走到柜前
我慌张递上醋瓶子
低着头不敢看杨大爷
然后拎着醋瓶仓皇而去
杨大爷的守口如瓶
胜过所有的训斥
他也一定没想到,当年
那个企图偷黑糖球小女孩
后来成了诗人
智斗
1969年麦收前夕
一场残酷的武斗震惊小城
双方死伤数十人
死者中,曾是文艺骨干的准新郎建军
被开膛破肚,心被剜走
他的同行准新娘翠翠
几度死去活来后
亲手做了一颗面心
割腕鲜血染红
填入建军胸膛
从此,翠翠不再登台演阿庆嫂
因为,饰演刁德一的建军走了
每年清明
建军坟地上便会传来
翠翠凄婉的《智斗》
100斤全国粮票
1971年
举家去四川外婆家
临行前,母亲把100斤全国粮票
装在我的内衣口袋
用别针锁好
一家人回到雅安
在青衣江桥头一家小饭店
父亲要了六碗抄手
我一摸口袋,魂都没了
100斤全国粮票不翼而飞
看着咽口水的弟妹们
母亲气疯了
当街扇我耳光,并破口大骂
“你个遭炮火的……”
我哭着向桥上冲去
父亲紧追上来
后来父亲说
如果那天我真跳江了
他就带着仨孩子回山西
与母亲——离婚!
红杏出墙
那个年代
整个机加工车间
一色儿的劳动布工作服
我一不小心
将红色的确良衬领
翻出工作服外
讨论我的入团申请时
被指责思想作风有问题
私下里
穿着假补丁工作裤的团支书
端着印有“铁姑娘”字样的大茶缸
“柯湘头” 一甩
一看她就想红杏出墙
我和我妈,都没有未婚先孕
1972年
我参加工作
找关系托人去派出所
把户口本上出生日期
提前了整整一年
1980年
我带着户口本去结婚登记
一脸雀斑的女人
看过户口本问
你父母1957年1月9日结婚
你1956年12月15日就出生啦?
说着诡异的目光
朝我腹部投来
我下意识地挺直腰
我和我妈
都没有未婚先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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