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捆起来的阳光
王国良
她年过六旬
门牙都掉了，张嘴一笑
就会看到颤动的舌头
挥动一把磨秃的扫帚
扫过春秋冬夏，扫净了柳絮 落叶
麻雀粪，却总也扫不完头上的雪
今天起了个大早
要把活抢出来，赶在中元节前
领着孙男娣女去祖坟扫墓
面对生死，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我家也在叠金元宝
要叠满一个白天和一个夜晚
她俯下身子的姿势
像鞠躬，像在与道路对话
更像在寻找时间的脚印
也会蹲下去，拔出一棵小草
扁猪牙，车轱辘菜，或苍耳
又舍不得抖落叶子上的露水
她牵着我的目光，在曦辉里越走越远
偶尔把扫帚抱起来
像抱着一缕捆起来的阳光
卖榛子的男人
王国良
他选择蹲姿
低矮的吆喝好像也是蹲着的
而眉目间却堆满了自信
就如摊在地上的榛子堆满了阳光
褪色的绿T恤，浅蓝的牛子短裤
中年的脸上还看不见
大山的锥子风，刀片雪
剥了皮的榛子籽粒饱满
遗传了山里人的老诚 敦厚
捧起来，大山的气息就会浩荡肺腑
来自小兴安的我，如遇到了老乡
仿佛捧起的不是榛子，而是奶奶和母亲
被榛子的毛刺破的手指
那时，榛子不值钱，就采来半座山
煤油灯下，一家老小
剥榛子，剥出了月亮，再剥出太阳
我从小摊装了满满一兜，像装满了
沉甸甸回忆，他帮我绑上自行车
又蹲下去，大街又响起了低矮的吆喝声
开 门
王国良
那些年，我总会
先人一步，为同行者打开门
再尾随而入
是职业的本份
也是生存所需，一米八的个头
与大地形成了一个谦卑的夹角
后来就养成了习惯，开门
似乎就成了我的专责
超市 图书馆 办公楼
开过木门，铁门，铜门
老人 孩子 熟人 陌生人
我都会把住打开的大门
然后，再轻轻关上
之后，给我开门的人也多了起来
都似曾相识，又像从未谋面
在门的一开一合中
生活脚步匆匆，人生起起落落
而今，一些门已安上自动开关装置
门口也少了像我一样，抢着开门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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