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居春夜
十年前四月的一个夜晚
我们睡得并不安稳
精心打扫的旧房
散发出刺鼻的霉味
隔壁是学校废弃的井房
临时作了厨房
厚重的圆形水泥盖板封口
总让人想起一些恐怖的细节
那时，我想要你，只有你
我们用爱欲对抗夜晚的悲伤
对抗井房施加的恐惧
灯一直亮着
临时挂上去的蓝窗帘上方
两只壁虎出奇的安静
那个夜晚，贫穷的我们
还能听到身体碰撞的呻吟
是多么美
掉下最后一片叶子
山中荒寺，渗入更大的寂静
古银杏掉下的最后一片叶子
用尽最后一点力把虚空再次推高后
缓缓落入山涧
金身刻满经文
受到梵音的度化
一场雨后，一片叶开始使用流水走路
在崇山峻岭的内部秘密穿行
将沉默倾倒大海
它是一条被一群沉默者压得下沉的船
上面装着一批同样沉默的木箱
货箱里塞满沉默的金子
这艘余生开始倾斜的船
第一个箱子开始落入海水
第二个箱子砸伤第一个箱子
第三个箱子砸碎第二个箱子
金子的光芒迸射出来
所有幸存的沉默者
都冲向船舷的一侧俯看
……
别用空洞的眼睛看着我
我正在把一箱海的明信片
倾倒进沉默的海里
一个夏天的傍晚
田野里还有没来得及运走的麦秸捆
如尖叫般的凸起
田地空旷如一个盛大的犹豫
高压线塔发出噼噼啪啪骇人的声音
远处孤山山崖锋利的边缘
将空气割出长长的口子成为赞美诗
威胁着天空
贴着麦茬掠飞捕虫的几只燕子
就要掠过父亲的坟墓时突然冲向天空
仿佛在躲避一只伸出来欢迎它们的手
孩子
我趴在床上，昂起头
举着小腿，交替着前后摇晃
我转脸看着对面床上侧身熟睡的母亲
瘦弱的身子蜷缩着，满头白发
一对干瘪的乳房垂向一侧
母亲肯定有一片荒凉的海
也一定有着暴风雨的心事
我小心坐起，可还是惊动了母亲
“到上班时间了吗？”“快了。”
母亲又把我送到院门口
一年前，后面还跟着因脑栓塞
而不能说话的父亲……
诗人与诗
相拥着，绞缠着
打开肚子，交换内脏
割断脖颈，交换头颅
彼此大笑：
我的数不清的蜘蛛夜
我白太阳的亡人的居所
休息吧，我的骨头
休息吧，我的母羊
休息吧，我的蝰蛇
休息吧，我的心
我的裸
我的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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