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村系列
文/九宫冰魂

1.远村

清晨，远村几缕炊烟升起，
与半山坡滑过来的雾缓缓纠缠。

山村不再平静。茅花举起旗杆，
一哄而起，冲上路旁的小土墩。

坡地里，站岗的玉米抖动绿军衣，
在晨光下紧盯自己刚长出来的毛毛须。

一群小禾雀叽叽喳喳来，
又叽叽喳喳去，从枣园飞向了麦地。

我无声无息的来到这个村子，
太阳升起后，又无声无息的离开。


2.晚雨

黑压压来，遮天蔽日，
像一支军队，簇拥大片战车。

“守护村庄，守护村庄！”
丝茅列阵，纷纷站上山岗。

雨燕斜斜的穿过落霞，
在美人樵的娇吟中停留了片刻。

村庄孤零零的迎来黑。
鸟鸣声停歇，枣花落一大片。

我的思绪又一次抵达云端。
没有永昼，也不会有永夜。


3.晌午头

风呼哨，云越来越狂暴，
把一层层黑往下压。

田畈处，鹭鸟藏匿了翅膀，
燕子慌慌张张飞回晒谷场。

几道闪烁的刀光划破天穹，
噼叭一声，心虚的人毛发被扯直。

一棵栗树被连根拨起，
默默闭上不甘的眼帘。

老母鸡又被淋湿了，
雏鸡不时从它的翅膀下露出脸。

云散开，去了几分暑气，
头顶上又是一片蓝，几朵白。


4.夏夜

云浮动，草木欢腾，
一个季节覆盖了另一个季节，
春天，已被夏虫的鼓噪推远。

乌鹊一边吹着口哨，
一边跟随云的脚步，飞向落日的山丘。
愈远处，绿意愈加繁茂。

总有一些蛾虫悍不畏死，
撞向炽热的光幕。
终是晚云的黑，屏蔽了急迫的繁衍。

新的一天又会开始。
一朵花的欢歌，
正悄悄的淹没于夜浓处。


5.喊一噪子

雨后，风嗖嗖，
雾霾散去，天地悠忽辽阔。

我走出燥热的身体，
走到山岗上，抚摸八百里外一朵云的白。

我不再与村庄对峙，
我不再与爱情对峙。

趟过了春水河的混沌，
在夏季，我就想用力喊一噪子。

嗨！......
喊出来，多么舒坦呀。


6.过客

雨后，彩虹忽现，
像一根压弯的扁担。

一朵云飘远了，
土丘上又升起一朵云。

鹭鸟飞入田畈，
红蜻蜒出没于小河沟。

冷不防一声狗叫，
老母鸡一个激灵，丢下几根鸡毛。

继续前行。前方拐弯后，
有一座石桥，通向寺庙。

木鱼声缓缓，
落于山坡，落于绿幽幽的玉米地。


7.手心里

蜗居小县城，已经很多年了。
不能再远，不想再远，
再远些，就看不见城郊枭枭升起的饮烟。

在小县城，周末就能走出城去，
我会一边凝望，一边缓慢的移动脚步，
踩到泥土，踩到软绵绵的绿。

手心里，握着烤熟的玉米或者红薯，
拍去尘灰，剥去烤焦的皮，
岁月，仿佛又回到慢悠悠的童年。

手心里，偶尔会停下一只碧绿的小蚂蚱，
一只红蜻蜓，或者紫蝴蝶，
注视一会，我会走到土墩上去把它们放飞。

看着它们飞向天空，飞进草地，
那蓝蓝的天，仿佛依然握在手心里。


8.富水湖码头

雨洗过的天空格外干净，
云悠忽来去，看不见曾经的忧郁。

富水湖饱满又清澈，
缓缓向天蓝处流淌。

枇杷熟透了。农庄的后背山，
养蜂人又加了几个桐木的蜂箱。

我的心事不可描述，
于路途中反复掐灭对于她的念想。

码头旁，斗蓬花开了又谢了，
一只蝴蝶在树下丢下半个翅膀。


9.只念不见

路旁，广玉兰绽放大朵的白，
那白，终究会像一朵云浮上云天。

她说，只念不见。

我们的故事开始残缺，
我在诗行间，徒然多描了一笔白。

她说，只念不见。

我曾经梦入一朵花的心房，
梦醒了冷，冷却的日子忽然又热。

她说，只念不见。


10.我的童年

喜欢下雨天，雨不大，
雨点像烟尘那样，一粒粒挂满眼睫毛，
这样看到的世界，像看雾。

我的童年很懵懂，会无端的快乐，
又会坐在门槛上，发呆似的看向远山，
看向牛栏，看向村旁烧糊了半个身子的栎树。

零散的记忆总会与一些事关联，
关于雨燕，关于晒谷场，
关于水井，关于后背山的地窖，关于火堂。

打猪草，割稻谷，上山砍柴，
到田沟里，从黑泥糊中抠出一碗泥鳅，
看着母亲做好端上桌，就很快乐。

如今，村庄里不再有重复的故事。
而我每次路过田野，
仿佛手里还握着一把泥巴和稻草。

一朵花的欢歌，
正悄悄的淹没于夜浓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