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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牧人
一个喇嘛
朝着落日走
红衣点燃离家的路
牧人问碎多少个月亮
群山只剩大骨
石头们不敢纵声
这群熟悉的故人
低头咀嚼自己
把来生喂得又硬了一些
2、雨中骑行记
在雨中，骑着电动车疾驰
雨点斜过来打在脸上
冷若冰霜。那么多水在堆积
疲倦的身躯早已湿漉漉
漂泊在生活之海
一顶旧头盔，如何抵御新风浪
镜片瞬间就缀满了水珠
雾气生成又散开
铁灰色的视野渐趋于混沌
我捏了捏刹车试图放慢车速
抖掉身上的水滴
夜雨早已击碎了我的面色凝重
仿佛每一个匆匆而过的人
都饱尝了雨水的暴行
而我也已习惯于这样的游走
3、擦肩而过的黄昏
孤独是迎面走来的行道树
树身上的疤痕，切换不同的表情
有斜视的浅笑擦肩而过
有回眸的茫然离我远去
不需要后眼，这些逆行者背负尘世
和我一样，都去了春天
4、田叫花
那个年代
村里的田叫花
瞥见一井里，漂浮着
圆圆的月饼
丼
一
声
他就跳了下去
可他，囫囵吞下的哪是月饼
而是水中月
这呵，被挑水的人，从那个年代
骂到了今年，还在骂他
饿
死
鬼
5、风中的星星草
我说你放下扛着的石头吧
你指给我看，山下面
有一片星星草，漫延到了天际
我说这么远你能看见?
你点点头，手做出风中摆动的样子
随着幅度的加深，我明白
草附在地皮，又被风猛的抓起
扔在地上，又被抓起，如此反复
你的手真的像风中的弱小
似乎快要被连根拔起
我被你搞得眼花缭乱
我摁住你的手，让你停下来
我摁得住你的手，却怎么
也摁不住风中的星星草
起来，倒地，又起来，又倒地
我只能看见浮动的雾岚
看不见你比划的星星草漫过天际
6、往事把我内心拭亮
夜静风清。茶碗里
端坐一弯白白净净的月亮
呷一口，任远远近近的虫鸣
洗沐红尘，任寂静抚摸内伤
沿旧事的小溪溯流而上
猫抓藤勾住一桩桩青涩时光
羊角湾的雀子、石头、茅草、刺萢
还是少年模样
柴门微敞一绺斜光
是母亲的眼晴打望背书包的小名
石碓窝里盛满的咳嗽
是父亲的肺炎和唠叨
春天种红的太阳，夏天锄甜的鸟语
秋天洗净的月亮，冬天熏香的腊肉
此时，用方言跟我唠起家常
我还是朴素小孩，泪流满腮
檐外竹梢摇风，像我
用青春追赶走过垭口的太阳
坝下荷叶擎珠，恰似
我朝白云奉上小小的念想
种麦、收谷、挖苕、剥豆、浇菜
还有一本增广贤文
都是我的家珍，我的宿命
记牢的，又一次记牢
坐在老屋门口，洗净铅华的月光
又一次把我照亮
7、讨厌
讨厌这具发胖的身体
讨厌被阳光和月光又放大的影子
顺着人工湖跑了三圈，倒着又跑了三圈
回到原地，脸在湖水中
被拉长，驴脸一样难看。
讨厌乌鸦的叫声，也讨厌喜鹊的叫声
继续把影子跑瘦
把脸从湖水中缩小，移出来
8、雪花如蝴蝶一样
走在大雪中
我仿佛春天的一棵树
雪花如蝴蝶一样落在身上
我就开出了白色的花
走在大雪中
被白色包围
可以清心
走在大雪中
躺在白雪的怀抱
仿佛被母亲拥抱
有诸多的温暖
一段文字中说
躺在母亲的怀抱
可以延缓焦虑，释放压力
延年益寿
9、期盼是无用的
冬天终于过去了
春天终于来了
但春天也会过去
冬天还会再来
花还是花
草还是草
树还是树
落叶还是落叶
10、山城柳
风微寒，细雨如丝。
柳家妹子正在加速编织，
她要在河边织起一幅帘子，
遮住山城的半边脸。
乳燕成年，正在归来的路上，
当它穿进这幅帘子时，
就可以在山城谈恋爱了。
那时节，柳家妹子羡慕得不得了。
她会把河水当镜子，
反复照，扭动绿绿的小蛮腰，
嗲声嗲气的吵着要出嫁。
山城藏不住绿。
山城的女孩子都有藏不住的小蛮腰。
11、草民
都说是一丛
引颈，待镰的韭菜
又仿若一盆油锅边
待炸的鱼虾
那是我们学了王婆的手段
使用了夸张修辞
大抵不过一群路人脚边
觅食的虫蚁罢
12、早春
我和春天搭乘同一辆列车
它是一缕风、一片雪、一句呢喃
或许，它在等我揭开面纱
就像麻鸭揭开春江水的面纱一样
我和故乡的暗号始终以问答的模式
形成久违的默契
春天来了，雪花是最好的传单
它铺在两条平行的铁轨上
让漫长的奔走相告陷入临时的困局
灯火暗淡，看不清一座城的睡姿
我关心的是草木的萌芽、孩子的成长
以及从一本书里嫁接的温暖
我无需证明具象推演的谜底
是桃红，还是梨白
雷声打铁，我以指剑绕出
穿花的蝴蝶
13、草莓
一
红颜啊！一身嘴
为薄命。辩护
谁还不长些性感的雀斑
倚栏羞涩的书生
——不胜琼浆
和夕阳
二
我早在章姬经过的路边
设下埋伏
那么多年藏于温室中
皮肤吹弹可破
香脆气甜
荒草长满刀剑
一条船冲出芦苇荡
船家横桨遮挡在她身后
一身箭倒下前
狠狠把船推向对岸
三
仅剩一颗隋珠
农人掌灯
守护，我在红灯罩的光外
隐藏好了自己
光那么红，血轻松淌进我嘴里
无数霞辉从身体中
钻出
我一下子大起来
十万只隋珠
燃着了导火索
14、清晨的雪野
盛满寂和空
一度繁华消失无踪
那些沟沟坎坎
也从记忆里抹去
昨夜的风
折腾，厮杀，争斗
什么也没有留下
什么也没有带走
好似一个人的终点
更似灵魂归处
15、老井
老井旁的野草爬上井沿照镜子
风跑过去，没拦住
它们生龙活虎的劲儿
以前井边的光滑，说话声
从时间里赶上来
也没阻止住这场茂盛
一枚月亮时常从井边过
都被伸上井口的野草托起
月亮孤独地回望
有人提着水桶，一个个
热闹的从昨天赶来
16、顺风跑的人
一个人
领着一群人
疯了似的顺风跑
风停了
他又把一群人领了回来
站在原地
除了蓬头垢面
他们和原来一模一样
又开始等风
17、父亲想和人说话
父亲77岁开始远离人群
用一双老眼左顾右盼
他走的路是禁鸣区
他对人来车往了如指掌
如果前面来了一头牛
他就用有缺陷的笑打招呼
之后，他若有所思地回家
从后门进去，又从前门出来
然后望着天，望着田野
望着鸡子和狗子的快乐
想从耳朵里掏出一些事情
想听见儿孙们回家的声音
18、韭菜
他们来到这人间，就不打算妥协
即使忍受着千刀杀，万刀砍
凌迟之刑也从不低低头。风来了
只是侧侧身，雨来了仰仰脸
割韭菜的人总想有千万条命，来躲避
风吹雨打，躲避日月的追杀
韭菜被吃过一次就重生一次
一茬茬露出神的眷顾，也许他们
是人间的仙草，能医治
嗜血成性的杀戮，让高高的屠刀
暗淡了锋芒……
19、篱上花
几根木片一插
就成了栅栏
几根树枝稍加捆绑
就是篱笆
花就有了住处
就有了安度晚年的想法
一朵一朵从枝杈间钻出
相互争艳，相互争风吃醋
有些茎蔓缠绕在一起，大打出手
那单独的几枝站在篱上高处
事不关己静静开放
最多的蔷薇，占满整个篱笆
淡紫色的花拼命施展魅力
吸引几只炮筒，咔咔闪灯
篱上花大多身小单薄
登不上大雅之堂
常被旁边的盆景嘲笑
殊不知，它在唐诗里
却开得惊天动地
20、一杆枪
太阳下
刺刀闪光
刀尖上的光亮
刺痛双眼
流下泪水的双眼
在泪水后面
看到一个没有枪高的大男孩
喊着口号渡过鸭绿江
刺骨的江水
刺痛了不服输双腿
刺痛了腰背
高涨的决心奔赴战场
碉堡前潜伏
照明弹也无能为力
前赴后继冲锋
枪林弹雨绕道远遁
有两颗没眼力见的炮弹
专爱啃食鲜血
一片横扫年轻胡须
一片击穿猴屁蛋的水壶
枪不倒
刺刀挑起光辉
刺痛美帝国主义眼睛
亮丽起中朝人民的友谊
21、醒来
当我在七窍难收的清晨醒来
我知道   我的人生将在此刻空两行
故而当我翻侧   血肉已包裹住锋利之物
惊醒我的   是帘间的天光
是梦里   旧人旧物
腼腆地退没于黑夜
是以物易物的手段吗
是权衡利弊的干脆
是……
是   玉兰枝叶间
摇烁的天光
我醒来的清晨   是七窍难收的
我的人生
已经在此空了两行
22、春天走多久才到达这里
行裹里装满了种子花朵和一池碧水的春天
你走到哪了
为你早已准备了春节元宵节
我所在的北地荒野草枯了山峦踮起脚跟
笼中画眉的鸣唱是一个错觉
还有盆栽的海棠月季
像个虚拟的存在
残雪溃散的逃兵一样
在背阴处躲着
借助现在的信息手段
看到了江南你在施云布雨
花开出了阳光的味道
绿叶像没拧紧的节门淌着水滴
辨别的出落叶脚步的纷乱积雪的噪杂
等你只一声门扉轻拍的响动
23、那一年我在哈尔滨买《诗刊》
那一年我在省会哈尔滨出差
在那个人心荒凉萧瑟的城市里
居然还有我这样一个爱诗的人
为了购买一本《诗刊》从旅馆
坐了两个小时公交车到市中心。
由于是上班高峰期车水马龙
忽而急速刹车造成人仰马翻
忽而直冲向前的城市公交车
慢得像一辆跌跌撞撞在泥泞
乡村路上后拥前呼的大花轿。
想不到那一年在一个熙熙攘攘
皆为利往，鱼鲜蟹肥的都市里
出乎预料，还有这样一个傻瓜
只是为了到邮局买一本《诗刊》
就赶了两个小时拥堵的公交车。
回忆那时就好像是我起了一个大早
赶着一辆老牛拉的肾气不通的破车
慢悠悠往自己家的玉米地里送大粪。
所以我诗臭，至今也没爬上《诗刊》！
24、光
一棵树，在春天如此坦荡
可以让我们羞愧地
低下曾经引以为傲的头颅
看着阳光穿透厚实的乌云
把影子按在水泥地面
仿佛自己才是破土而出的树根
25、有限性
在那支箭飞出之前
阿喀琉斯的脚后跟是幸福的
他还是女人们的英雄
他满足于这种推理
他举起手中的剑
他在特洛伊的城堡上歌唱
而地球就一个——
我的右边是太平洋
我的左边是印度洋
我的前面是北半球
我的后面是南半球
圣赫拿岛，住着一个被打败的人
26、催
托管
校服
报纸
奶
作业本
……
各种费用
一次次催
不厌其烦
催
电话催
微信崔
催得
让我都怀疑他们
是不是前世
欠下的债
27、流浪者
遥远的地方
没有栖身之处，只有徒行的路
深夜，幽灵引诱星辰入睡
夜色更加墨黑
便于埋伏
袭击匆匆赶路的行人
背襄里故乡的湖水
和青山，总是
被光阴劫持
往日的风景，已模糊不清
28、父亲
最近几年
阿尔茨海默
一直是我们家的仇人
和我们争夺父亲
像中了蒙汗药
父亲身体越来越虚弱
神智渐渐不清
回忆都让他那么吃力
也许他想忘掉一切
走得干干净净
包括对我们的记忆
包括自己的曾经
也许他是放不下我们
依依不舍
慢慢地和我们告别
慢慢地离开我们
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父亲走了
春去春又回
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我希望他一世的痛苦清零
在那边幸福开心
父亲永远会活在我们的时间里
他只是去了另一个空间
我们看不到他了
他一定能看到我们
29、纸上人间
春江的水，依然向东流
野鸭先知先觉，凫游
一层层涟漪开始动凡心
桃树、杏树与柳树分列两岸
嗔怪白云的倒影，一会儿聚
一会儿散，聚散总无常
纸页留边，上为天、下为地
落笔的位置行走人间
一根根线条或粗或细
既为接风洗尘又为临别饯行
像蚂蚁似的搬运颗粒，其实
没什么不好。你该知道
灶膛里的余烬就是上等草木灰
撒入苗圃注定催生一枚枚芽苞
30、我在人间贩卖日落
一道夕阳
海面上波纹闪耀
山那边镶上了红颜
舞动着轻盈的火烧云
迎着彩霞的人们
此刻
心灵如金
在这橙红色的世界里
岁月的路上，爱意弥漫
慢慢融入夜幕之中
31、后来，有很多呼吸找不着路
终于，旧事游牧了我，一匹老马
啃食孤独。我决定去开花
那里，额吉把草原敲得咚咚响
我从未见过陡峭的河，只会抱摔春秋
用弓箭，征服娜仁和雄鹰的心
后来呢？哦，长满牙齿的后来，把
萨日朗的火焰嚼碎了
后来，有很多呼吸找不着路
更多方言，在他乡推搡我。炊烟走失后
我常从胸腔里掏出一把马头琴下酒
直到，骨髓流淌出长调，故乡发了芽
直到那些花儿，羊群一样
轻轻唤出我的名字
32、启程
生命的启程
从呱呱落地开始
有的一路通达唤雨呼风
唤雨呼风的却活的醉生梦死
有的坎坎坷坷一路艰辛
一路艰辛的却活的坦然快乐
人的一生都在路上
有的一路繁花似锦
有的一路苦雨凄风
有的灵魂肮脏的在花天酒地里昏昏噩噩
有的干净如初的在辛劳奔波中洒脱立命
神说：灵魂肮脏的活着不如一身清爽干净的死去
33、黑雪
雪化了好多天。但仍有
一小堆蜷缩在树底下
黑瘦黑瘦的
黑瘦黑瘦的张叔蜷做一团
被尘肺病折磨
不成人样
不成人样的他此后见不得
飞扬的东西，即便雪
也黑
34、窗口看见的石头
双手抱胸，像抱住
一块石头的心脏
眼睛是人类的窗口
看见万物生长
自己也长，岁月绵长
柔软，温暖
日月星辰严防死守天空
杨柳春夏秋冬不谢
朝霞满天尽人事
石头视若己出
跳动心细如发
一束阳光深入
看见石头坚硬如铁
冷若冰霜
点燃一颗心
燃尽石头
也燃尽自己的一生
35、春天的岔路口
有人往左，有人往右……
只有她
找着了第三条道路
走到枝头上
开出一朵桃花
像一束火焰
点燃了我的灰烬
36、黄河边
气温依旧起伏黯淡
北方的雪欲言又止
徘徊在黄河边
缓缓降下了脚步
含着烟锅子的牧羊人
抖落着手中的玉米和干草
扯开了立春后的第一声吆喝
日子又一次从羊圈子里苏醒过来
灰蒙蒙的天空遮不住窗外的雪亮
一群羊站在另一群羊中间
屋外的雪就有了化成云的理由
说春天未免矫情
那羊蹄子的缝隙里还残留着黄土的印迹
如果此刻再抖一抖身子
牧羊人便会站上山的高处
37、任时光在身旁流逝
向晚散步，组装出暮年样貌的部件
一尾头部作汤其余清蒸的石斑鱼
今晚的云抄袭昨晨的云
夕光把雾气添上一层，热力陡降
忽觉青壮年积累的脂肪预支了
大路朝天，残存的灵魂贴在斑驳路面上
制作出一种无法销售的成品
青春豆走成老年斑
眼梢的鱼尾纹可以擒住匆匆路过的飞萤
道砖不会思考，虽有缺憾但会展示
此时挂着比传教士更冷峻的落日
中药铺里密布小柜
每一格各自为政，都是片断
各具内涵，遵循不精准的排列组合
人生是打翻的药罐，五味杂陈
有定额，每向前一步定额减少
梦里充斥不如意配方
醒来居然成为唯一救赎
为什么不配置向清醒求援的梦
谨以疤痕为终生的印记
时间为每个人的生命下注
一生都在做减法
唯有当下最珍贵
38、重新打开这一天
“我要重新打开这一天”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为时不晚
母亲喋喋不休
为每一件小事修正我们每一个人
父亲常从她嘴里跳出来
有时是惊险一跃
更多的时侯
他在观察我们
不时发出提醒：
昨天活在哪里？
今天还有几扇门？
他的锐利的眼神伫立在我
每天的必经之地
护佑我——
越过语言   去
抚摸一切晦暗里的光
39、夜的教义
夜，是一种宗教
高山和深渊的和谐
并非因为它们可以互补
车的前灯灯光，叛出了几十米
也不能改变黑暗中的意识
虚无吞噬了大地和天空
前方璀璨的望海楼，像一座空中楼阁
其它都是无底深渊
此时你不由得感谢这盛大的黑，让这世界
只存在你，和神的双向奔赴
40、熬
熬夜
熬药
熬一首
苦苦的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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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别默默的看了，快登录帮我点评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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