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蚊子
江南冬季如春，不仅体现于
草木、温度，还体现在
蚊子上。昨夜
与蚊子捉迷藏，折腾半宿
开灯，我在明处，蚊子躲进暗处
我很难找到它们
关灯，我们都在暗处，它们
很容易找到我
几个回合后终于打死一只
看见掌心的血
明知道是自己的，但还是
很解恨
我无法收回这滴红色的
赃物，只能交给水流
我不明白，究竟是蚊子太饿
还是我家太温暖
@两块石头
绿化带里的两块石头，来自
大山。彼此依偎又保持
几寸的距离
小草们围拢过来，掩盖了
搬运的痕迹
这座陌生的城市让它们
不再寂寞
欣赏的眼光
孩子们的脚，坐下来的屁股
夜晚明亮的路灯，突然
响起的音乐，以及狗抬起的后腿
还有鸟鸣、鸟粪、落叶
风霜雨雪等并不新鲜的事物
岁月沉积，表面挤满了褶皱
像两位满脸皱纹
走累了坐下来休息的老人
这两块来自大山里的石头
在我眼中被贴上了＂外来者＂的标签
与我被别人贴上同样的标签
如出一辙
它们不再想念那座山
又和我背道而驰
2023.11.28
@一张蜘蛛网
晨起。天还没亮，止步于
一盏路灯
明亮的灯光清晰地晒出了
它旁边的一张蜘蛛网
网上沾了很多小虫
先时的战场已恢复平静
小虫们依然保持着最后
挣扎的姿势，内容
已被掏空
惨烈被我的眼睛忽略。此时
静静得像一张照片
这些趋光的小虫，夜晚
人类的灯火就是它们的太阳
它们奔赴犹如奔赴一场
生死约定，围绕着飞转飞转，像地球
围绕着太阳。而蜘蛛
更像头脑精明的商人
看到了商机。它们选择
合适的位置布下罗网
无需奔波。白天＂晒网＂
夜晚＂打鱼＂，只需守网待虫
不管是生存在昆虫们的小世界
还是人类的大世界
有生存就有利益；有利益
就有争斗；有争斗
就有杀戮。亘古难变
@眼睛
＂黑夜像盲人的眼睛＂
他无奈地指了指黑色的远方
盲杖在盲道上开路，那探试性的敲击声如
一阵阵剧烈地咳嗽
我告诉他每一朵花的样子
每一片花瓣都做着捧蕊的姿势
每一种色彩，什么是淡雅
什么是浓烈，什么洁白如雪
我用到了酒，用到了与酒有关的词语
那些与酒有关的往事
渐渐苏醒，我们语言多了起来
什么是树，什么是草
河流和湖泊的区别有时
并不在于水的多少
他伸出了那只干瘦的手，问我有没有
抓住白云，或者乌云。而此时
他的手上正抓着一缕阳光
那暴露的青筋让我
看到了一棵老槐树
某根树枝的生长方向
2023.11.29
@烤红薯
翻地，打垄。锄头和铁锹
在母亲的手里行动起来
一小段一小段的红薯藤将与被挖断的蚯蚓
一起再生
补苗，浇水，施肥，除草
一样都不能少。红薯们
像一群孩子，被母亲呵护
逐渐葱茏
＂等土裂开，红薯就成熟了＂
蚯蚓陪着红薯长大
蝼蛄和蜈蚣也在长大
它们在我的记忆里和谐共生
如今的红薯地依然是红薯地
只是收红薯的人
已不再是母亲和在一旁
玩耍的我
我曾向她讨过一点
家乡的味道，带上旅途
从小男孩疑惑的眼神里
我看到了未来的忧伤
那是母亲的味道。正如此时
我手里的这个烫手的
烤红薯，它拉近了我与
故乡的距离
@邂逅
晨练完往回走。发现
身后跟着一只猫
我确定它是一只流浪猫
已经很久没和人亲昵了
我停下来，它在我的腿上
蹭来蹭去，喵喵地叫着
跟着我一起过马路；一起
躲避汽车；一起拐弯
又一起走进小区
看见一个个楼道口
它都要看了又看，仿佛
在寻找什么
我快它也快，我慢它就慢
像我的尾巴
快到家的时候，邻居的大花猫
冲了出来，拱起脊背
它吓得躲进车下，任凭我
怎样呼唤
得不到它的信任
做不了它的靠山
我很沮丧
面对狗叫，猫撵
它将重回流浪路。作为动物
我无法参透
动物的世界
@银杏叶
上班路上。偶见
两棵银杏披着金盔金甲
在和秋风搏斗。树下
一群人在为它们
拍照鼓掌。走一波
又来一波
此时的银杏树就像大明星
被爱美的人捧着
此时，银杏树与秋风
握手言和
@与一辆白车
我们谈到了划痕，谈到
一辆车的意外
洁白的外表如洁白的
心灵。每天
我都在奔赴一场并不
遥远的旅程，带着它
或者说它带着我
在平坦与颠簸中
变换。早出晚归
我们已彼此相通，在旅途
颠簸的时候
一辆车的快意恩仇
很难表达清楚
一辆车的江湖就是
我的江湖。梦里
它是我的白驹
在名词、动词和形容词间
反复切换
2023.11.30
@老人与垃圾桶
天还没亮。半月、疏星和昏灯
一个都不少
一位老人站在垃圾桶边
在里面翻找什么。像找一段
被遗忘的往事
左手紧紧攥着背在后背
鼓鼓囊囊蛇皮袋的口
呈拳形放在心的位置
右手继续行动，仿佛
要读完里面的全部内容
年龄看起来是记忆里
母亲的年龄
方巾裹头也是记忆里
母亲的样子。后来
她翻出了一件温暖
迅速披在身上
在走向另一个垃圾桶时
背后的塑料瓶发出
轻微的响动
@棒槌
身上的衣服和屁股
都挨过它的打。拿棒槌的手
有时是父亲，有时是母亲
棒槌能逼出衣服里的污渍
也能逼出一件坏事的主谋
从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里
我窃喜二姐即将又被
屈打成招了
我清楚地记得棒槌接触
屁股的角度和力度
虽然比捣衣弱很多
但还是很害怕，且一直
清晰地存在于我的记忆。如今
棒槌已基本上退出了
我们的生活，洗衣机和
细长的自来水让捣衣
已不再成为可能
我会经常走进唐诗
读一读母亲捣衣的身影
听听那熟悉的声音
@灯下黑
冬季。为了取暖
我的会走近火炉
夏季。为了避热
我们会远离火炉
太阳是一个巨大的火炉
地球离它近
我们反而冷。远
反而热。让人疑惑
我突然想到了
灯下黑
2023.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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