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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树根


退去了树叶、小鸟和阳光
脸上画满了奔波交错的沟壕

七歪八拐像一根辘轳
上上下下，仿佛是一盏提水的灯芯

拿泥土当月亮不停地画年轮
风风雨雨却急着忙着一圈一圈闯进

铁锈，吃完了四肢与皮毛
仅剩骨架三根

蛇穿过盘踞的老屋
最后脱下霜雪老茧皮一身


2、半夜，有一粒雪敲窗

父亲走后，有一段时日
母亲一个人住在老家
冬日的她
喜欢早早地闭上门和窗

我在外出工作了近四十年
窗玻璃换过好几回
可是，她老人家
仍然能够听得到一些破响

那一些风
比我还要去得殷勤一些
不时从门缝里
将她老人家悄悄地探访

风儿，是不是找不家了
母亲心地善良
时常念叨，在外工作多年儿子
是不是象风儿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每年，快到年底
想回南方的大雁发起一场雪
一位半夜赶路的游子
梦还停留在半空


3、暮色中的炊烟

是什么让它
如此飘
扶摇直上，最终被暮色收买

蹲在山脚下
老屋仿佛夕光罩住的留守老人
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还有多少时光
可以啜饮
把灶堂喂饱，天就暗了

空荡荡的村庄
哪还有富余的炊烟
喂养黑夜


4、风筝
　

1　
高高在云端
巡视着辽阔的蓝天
时常地
还要和风儿谈判
　
2　
远瞩高瞻
高处不胜寒
因为有鸟儿访问
所以并不孤单

3　　
看似潇洒
吸引着众人举目观看
谁人知道
高空中
保持平衡
有多么累
又有多么困难

4　　
只有自己知道
再多的光鲜
再多的灿烂
都离不开
那一根
长长的
细细的
若有若无的
丝线


5、母兽

她是你不断离开的自己
是被吻过的梦境
是纤细的河流，散发香味
流淌在赫拉克利特的定义之外
可以无穷次踏进去，每一次都是第一次
她像软肋那么软，空白那么白
激起你纯粹野性的渴望
那些为她而生的词语
幻化成饥饿的嘴唇，直入云霄的声音
它们在时间的深处绽放时
多像生命本身——
你消失了，回到她之中


6、断裂

扛起大厦之梁的断裂
往往与其内部质变有着必然的联系
与其内部丧失凝聚力有必然联系
不管这梁曾经多么坚实，或构造多么完美

时间是最难预防的腐蚀剂
它会携带各种腐败因子进入事物的内部
它的作用常常在你不经意中产生
并让你麻醉。等你觉察已经无可挽回

梁不会承认，佯装内部团结一致
直至出现裂痕，最后不可逆走向分崩离析


7、赎罪

为了洗净这个世界
大雨下了一夜
为了向前世赎罪
我来到了人间
为了追赶黎明
我陷在了更深的黑夜里
我为未来虚构了生存的理由
选择闭上嘴巴

当一场大雪替春天说出温暖
我不再拒绝人间的冷
胸膛里堆满了花朵、繁星和朝阳
直到在上山途中，遇到一只受伤的画眉
当我蹲下来时，它惊慌地鸣叫着
仿佛看穿了我的前世


8、犹豫

梦里
有人送我一块抹布
擦拭星辰
可以增加亮度
也可以把它抹去
颤抖着双手我感到犹豫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每个人
都能得到一块这样的抹布
还是怕醒来，手里
突然多了一块
这样的抹布


9、冬雨

雨落在冬天
比其他时候，更多冷冽
那个没有带伞的人
踩着单车，在一截路途里
被一场冬雨浇透

他做好了让大雪覆盖的准备
却被冰屑爬上头
高举冰冷与刺骨的疼痛
他还在向前，用瘦弱的身体
挪动着人间的颤动

他错估了，这个冬天的脾性
也低估了一场雨的来势


10、冬至

抬头看天，夜空
仍执着地
怀抱北斗

七星兀立于苍穹
勺柄北指，但见
大雪纷飞，世间万物
瑟缩，苍茫

七颗星，排列于你我之上
在黑白均分之夜
照亮一个人
中年的惶恐


11、故乡，身上的胎记

因为生于斯，所以我的
履历表上
永远只有一个起点
因为老宅，所以我的根
与姓氏别无二处
在这里，我学会了爬
与直立行走
学会了喂猪养兔，勤工
俭学
我的脾气是王河水养大的
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
的亲人
燕行千里，也忘不了
回家的路
归巢，只要一张嘴就露出
了马脚
那些无用的方言，此刻
都活了过来
它们是我这辈子收藏的
最值钱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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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名词解释

白加黑和五加二
这是一个黑色世界里的
黑色幽默
三班倒占据了昼和夜
手机二十四小时待命
侵袭所有周末节假日
就这么简单

对于一些“扳倒窑（每月下井满勤)”来说
无非是——
穿作衣还是着净衣
在井下还是在地面
干活还是休息的问题
就这么简单
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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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老胡同

家乡
是小时侯的摇篮
可时光
使家乡变得越来越模糊
如今的家乡换了新装
比起当年清瘦的样子
发福了许多
只是
那条昔日的老胡同仍在
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家乡穿一身高档的西装
老胡同就是那条古式的领带


14、观星记

我现在看到的天空
与童年看到的并不一样
至少，少了一抹忧郁的蓝
至少，星星的密度疏朗了许多
每次看见流星掠过，我会怀疑
星子是在逃逸中减少的。这倏忽而逝的
星际的跳槽，不都是单程的旅行么
陨。乃《生如夏花》的重生
生命如此短暂，又如此绚烂
燃烧过，辉耀过，启示过…
这也解释；我为什么痴迷看天色
并喜欢将吸剩的烟头，弹成
流星轨迹的原因


15、指印

无色，无味，无形，无声
虚无的指印
布满苍老的皮肤
如同爱的唇吻
刻在光滑的额头
体悟，渐入佳境
活着令我愉悦
逼近的死亡，唱着颂歌
指印不朽
腐烂的是肉体
灵魂飞升中，获得了解脱


16、盗火者自己成为了火种，和灰烬

1901年的一枚灯泡被点亮至今
120年来它一直睁眼看着加利福利亚消防站，是如何惦记自己这盏火

如果你是那个第一次打开它的人
而且一直守在那里，就像一幅画
把它生长出来的光线收拢来
一直被光明笼罩
你的眼睛就会被灼伤

它一定是把所有的热都散发出来
所有的光都派送给了你和路过的人而它的已经消亡的兄弟们
一定是私藏了哪怕一点点
盗火者自己成为了火种，和灰烬


17、向日葵vs大雪

（删除，与19重复）


18、一段朽木

我常常把一段朽木
看成一截黄铜。

兀自散在草丛中。路过的风
替它发出呜呜的声音。

它游向水里。像一头水牛
身上载着轻重不一的岁月。

我裸身骑在童年的牛背上，
仿佛一直没有长大。

但你们
从来没有认出过我。


19、向日葵vs大雪

是你给予了
一簇焰火
我们正慢慢地贴近着
那是，你时常说起的静物
你说十点钟的太阳
刚好悬于一侧
而另一侧的
小女生，布偶，橘猫
以及网瘾少年
“他们拥有着相同的脸”
此刻的画布更适合一些大块的暖
是的，你看
十二月的窗外正平铺着
冷色系的雪



20、凝香成药

流体涌进竹篮
庙宇，香灰
融入天籁

双膝下坠
跪过蒲团的人
青石趺坐

再提桃花庵
眼中蓄满的已非桃花

凝香已成药
借助雨露
服下身体

春天还在门外
挺干净
并非鼓舞人心


21、窗外那匹马

彷徨的影子，闪着淡白的眼神
打开窗，这是棕红色的马，正进入盛年
跳着让我心动的踢踏舞
幸福也许会来的晚些
有缘来相逢

失去了一些，开始懂得日思夜想
我攥着体温的缰绳，一遍遍
耳鬓厮磨，与她说着梦语
变换着姿态，多么契合如此温情的场面
消除云朵的非议，像雨打窗棂过后
东山的彩虹

抚摸着道道风痕，隐隐的疼
如何掩饰前生，肤浅与错综的步履
解读石头，需要跨越时间维度
你说要浪迹天涯，这光景着实欲罢不能
记忆正啃食着酸涩

那匹马，彷徨寂寞的窗外
如花闪的臆念，闻听略显浓郁的鼻息


22、大明寺

湖水瘦了，栖灵塔以倒影
给路过之云说空，放生池中鲤鱼随意游动
疏远或接近刻于石上的偈语

泥菩萨对大殿外野草的荒芜置之不理
荒芜的还有湖水、天空和人群更替的历史
我到来，眼睁睁看着，无法阻止

受苦、惩罚、超度，寺庙的门槛上
刻画因果的界限，门前扫雪的僧人
一次又一次将我们的虚荣，扫到山门之外

梅花开了，暗香提起黄钟大吕
去撞击这些似乎不属于人类的等死的灵魂

《庄子》云：“世丧道，道丧世”，雪中的大明寺
如世道交丧的隐士


23、闲谈章子怡的婚恋史

秋光撑开一叶无上正真道
山楂的红翻译秋风的意
鸟鸣描述河流的悲与欢
闲人高谈章子怡的婚恋史

玫瑰在天外香艳浓
他们说着“烂人”“悲催”之词
夕阳闭上般若的眼睛
白鹭跌下凸起的深渊
河流失去闪亮的贞操
黄昏，用尽自己的想象


24、下雪

天空好像一只大筛子
摇摇晃晃地筛选一己之嗜
筛漏的竟然尽皆纯朴、圣洁而光亮
在被淘汰出局的长途中
她们依然走得从容、轻盈、飘逸而笃定
我不禁对上天嗤之以鼻
对于这一批经受排挤却面不改色的天使
人们似飞鸟相迎，爱得发疯
更似点点阳光，洒入其中
我观望着：已是天下如染，如梦
而天上的灰越来越暗


25、一只麻雀

树叶一样轻柔
飞翔，飘逸，闪烁
老阳光，与老樟树旁的高楼对坐
树梢被时间吊在半空

这只麻雀像一位老邻居
频繁钻进我的视线
用一双小脚流浪他乡
在天空，一双翅膀狂放不羁
写着流云一样的诗歌
自由，纯洁，深邃
在我的骨骼里篆刻坚硬的字词

南疆的芒果熟了
在麻雀的胃里甜蜜，水旺
金黄，与人间
同属一个母语体系


26、被照亮的声音

我喜欢呆在棉花轻盈的房子里，
咀嚼一颗颗雪粒：
匆忙的，错误的，灰烬的，渺小的，
暗淡的，虚无的，……

我希望被棉花听到：一个男人
回忆青春的话语，析出自己的骨头。
像个异乡人，给
闪着炭火的静谧村庄，棉花的温暖世界
写一封慢信：忧伤，避世。

……是失败塑造了我的内心。但火焰的意义
永不会熄灭


27、钓

鸟鸣从天空坠落
砸在暮晚的湖面上
单调，慌张

倒影模糊、悠长
一些过往不仅仅是过往
枝蔓，一直在缠绕、生长

鸟鸣只是坠落
湖水微漾。涟漪
荡到暗角，泡沫比雪苍凉

湖边垂钓的老者，整个下午
没有钓到一粒鸟鸣。再次甩杆时
鱼钩挂在血淋淋的耳廓上


28、与月光一起牵挂

深吸一口浊浪
人群里走出思想
痴迷的羽翼
阳光下丰满灿烂

一方水土的恩情
绿茵茵一分田
灌浆的麦粒
养育水土滋润的希望

都知道感谢太阳
感谢温暖
感谢勤劳汗水
晨起暮归的脊梁

更多人感谢泥土
泥土结合雨水
不甘寂寞
泛荡起油汪汪泥浆

我和别人不同
钟情月亮
月亮不服输的性格
装帧我的精髓

我就是母亲双手
从月亮里拉出
肉身披满银色璀璨
每一星点
抑扬顿挫我的诗行


29、早樱与初雪

梅花在别院。寂清生出忍冬的绿

蛰伏植物的姿态——
成长的，思想的，审视的，内省的。遮蔽着丛生
开月色的花

淬去火。寒，沉积时空中暗涌
“谁开口，谁将空虚着虚空”。根，蜿蜒而深
梅花纷纷落香
雪是轻的，清透的轻

像是异国游子的思念。冷香的雪
弥漫成淀川一树的流云
阡陌小径，伸向梅花庭院


30、高耀洁

那是岁月遗忘的一根采血针头
在深邃幽暗的天幕上
戳出的一个无尽的隧道
它曾无言地喊出痛。痛。痛

那是一束白发般式微的光亮
无奈地，落在这个星球的一隅
只因找不到一片安身的湖泊。好在
有无数艾滋病人亮出《一万封信》作证

好在天上还有一颗小星星，可以容得下
高
耀
洁


31、刀郎阁下告了个假

你，欲开前人未创之业
修功德圆满
你，必有后世传颂之名
佳作流传千古
你，想跳出三界之外
图个清静自在
还有你了无挂碍
告了个假，说拜拜就拜拜
善哉善哉

醉酒当歌
人生几何
郎骑白马
整装待发
放眼天下
何以为家
江北江南
西域中原
为行吟故
采风人间

可敬的音乐人啊
只要你心中还有放不下的梦想
终有一天
它将化为你修行路上大放异彩的丰碑

刀郎阁下
我们全村人都笃信你就是天命之选
我们等你硕果累累
我们等你凯旋而归
等你 回家


32、心境

她看到同年龄段的老姐妹
在手机上与儿女对视频
以及在抖音里玩得那样地嗨
心里痒痒的。那天
在姐妹们的煽情中，一狠心
把老年机换成了智能机
从那以后，大娘成了一个玩智能机的行家
与儿女经常开心的视频
心中就少了些担忧牵挂
在抖音里刷到熟人
聊天、吃饭、干活的场面
日子就少了孤独、冷清、寂寞
她走进这新奇的网络天地
日子就如此丰富有趣
生活就那么的美好充实
心境就抹染上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原来的她，变成了另外一个她


33、那一场雪

又是一个飘雪的日子
第十九根蜡烛已经点燃
我想起旧年的公交停靠妇幼医院
脚下跐溜一滑，与保温盒摔落雪地
而赶到刚出生的孩子旁边是幸福的
那一年冬月初三，那一场雪
从乡间小路洒向城市街衢
前后左右一片苍茫
夜里，我蜷缩在妻子的床前
铺开公文的拟稿是那么无助
仿佛断枝碎叶退守墙角被雪覆盖
没有人留意其中还存在着我
无非是次日清晨如履薄冰
投名状一样许下一行印鉴
白雪的白说明这世间不需要眼泪


34、花一开就爱了

清晨，薄雾缭绕的村庄
响起花开的声音
勤劳的沙土人
启动了一天的按钮

忙碌地釆摘着
苦笋林里新长的甜笋尖
以及郊外坡地上
一丛丛鲜嫩野蘑菇

他们喜欢在入冬前
储存足够多的粮食与干菜
把简单日子，过得
不急不躁，不惊不扰

35、人工降雨

今日所处的高度
无法从窗外触及诱人的阳光

雨点装作冷酷，仿佛知道
北方的雪已经覆盖古老的城墙

如果不是昨夜订好往返车票
我定然误会，门前的天桥那头
或许正在飘落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雪

压弯三角梅的枝头
压弯一个拾荒者肩扛包袱的脊背

从一座城市走向
充满泥土芬芳的乡村


36、每场大雪都是不一样的

小时候的雪
是白沙磄、没脚鸭
白雪公主领着
七个小矮人

年轻时的雪
是梨花落、爱情
攥在手心儿里
快乐的战争

中年人的雪
是个麻烦
不停落下来
没完没了地打扫

上了年纪的雪
落在头顶
是一场又一场大雪
堆出来的白头发


37、几朵盛开的小花

每当看到它们天真无邪的样子
每当看到它们无忧无虑的样子
每当看到它们洁白无瑕的样子

我就担心它们，不忍打扰它们
更不敢告诉它们真相


38、天空不再下雨下雪而是下蓝

忽然你看见烟消雾散，万籁俱寂，天在下蓝！
仿佛下雨下雪一样飞珠溅玉；但更熠熠生辉。
天空在下蓝下蓝了真下蓝了，你想载歌载舞。

天空下蓝了！这时候，云淡风轻，碧空如洗。
不像刚才雨雪霏霏时，阴霾四起，挟势弄权。
那时，哪有阳光呵，有阳光还能下雨下雪吗？

乌云是遮不住太阳的，而蓝天能遮住太阳吗？
蓝天和太阳不矛盾吧？是不离不弃不分的吧？
那是最雍容最弘窈最弥笃最朗目的河清海晏！

雨呢？鞭打群山去了，雪呢？骚扰大海去了。
天下蓝了！蓝揽辔在大地上也驰鹜在苍穹上。
那就是瑶池玉液就是仙山琼阁就是高掌远跖。

一表人才！我们的太阳；天空下蓝，高悬秦镜。
我们憎恶下雪下雨；还憎恶什么呢？憎恶阴风。
天空不会再下雨下雪，而是下蓝；我们不怕蓝。


39、遇见一朵乡间野花

我一定是唯一看见它的人
杂草、树木重围中
倔强地探出一朵
仿佛夜幕中的星光
照亮我的眼睛
和着草木的清香
不动声色地沁入心脾
我知道它的名字
但不敢说出来
我有手机
但不能拍下它美艳的姿态
它开过，来年一定会再开
而我来过，来年不一定再来
痴情的是花
负情的总是人



40、落日成为我手中不敢掉落的叹息

落日，一支香烟燃烧到最后
成为我手中，不敢掉落的叹息

村庄突然暗下来，矮下来
贴着旷野，露出一身疲惫
一座石桥上，男人们聚在一起
说夸张的战争，也说土掉渣的故事

时光滴滴答答，汇成一条河
落日躺在源头，我浮在下游
对即将莅临之黑暗，别人早已习惯
而我，总是感觉到莫名悲伤

靠着村庄，这个冬天会暖一些
今晚，我决定不再回城
以往那些记忆碎片，早已埋进泥土
只有黑暗，才能发现星星的矿藏

终于，最后一道霞光消逝
远远的，一棵柳树枕风而眠


41、早市

西关大街上，铁三轮歇下冷霜
长夜迢遥，贩鱼人长吁一口气
鲈鱼在铝皮池里再次摆鳍
晃亮主人的灯箱
我是最早的买鱼人，绮梦醒来
我们结束了彼此的等待
早雾弥漫的集市上，欣喜地相遇
各自拨亮生活的灯盏


42、一种病

他患了一种病
中医西医皆摇头而去
本质上是已宣布他死亡

这天，巫师路过
问他最近忙些什么
他说，他成天看《聊斋》
换了好多工作
就是想过鬼的生活

巫师画了一道神符
通过关系，给他找了一个岗位
——殡仪馆给死人整容

从此，他相信聊斋
但不再相信有鬼


43、当代

夜之所以为夜
因为黑暗一无所知

我们要冲出黑暗
就要借助于光明

当光明被锁定
我们一无所知


44、愤世辞

（1）开门见山
双十一
送了一天货的快递员
晚上十点才吃饭
边吃边看新闻
觉得比干活还累

（2）如是我闻
某某官员贪污
某某房地产“爆雷”
某某煤矿塌陷
某某女人出轨
某某学校，某某医院，某某银行……

（3）天壤之别
看着新闻里一个个天文数字
不禁感叹：这天上——

人间，东北下大雪的那几天
六七十岁的大爷大妈街道上清雪
一天一百元

（4）愤世辞
再没人写“朱门酒肉臭”了
酒肉臭算得了什么

也没人再写“路有冻死骨”
废气早把地球熏暖了

如今的愤世辞就两个字：活着

（5）何以解忧
手机
短视频

再不需要别的
哈哈一乐
天下太平

（6）他们的信仰
老子信奉“道”
孔子信奉“仁”
马克思信奉“劳动”
耶稣信奉“爱”
佛信奉“空”

（7）我们的信仰
风水
财神
金蟾
招财猫
摇钱树

（8）钱即是色
过去的钱是一张纸
现在的钱是一串数字

为了纸和数字
人们像舞狮子一样舞出了洪水猛兽

洪水猛兽到了哪里哪里就被洗劫一空

（9）空即是空
从整容到美颜
从仿制到勾兑

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窗户纸包着豆腐渣

瞧，那些鬼又在画皮

（10）立地成佛
失眠的愤世者
半夜起来照镜子
照见皱纹，白发

突然羞愧得低下头——
四十岁了


45、静静的芦苇

天生我材必有用
那些芦苇
连弦耀的偏旁部首都没有

戴着草帽的芦苇
静静的绿 静静的黄
静静的走开或者留下
静静的把叶子伸展极限
静静的等待一把火的到来
红了 难道非要谢幕之后
如投江  屈原的离骚
如卧轨  海子的春暖花开
如溺水 麦子的亚洲铜

静静的把脚伸进深深的土壤
行走
或者地下有一轮太阳
热烈照耀


46、垄上行

这地垄还留着三十年前牛的脚印
牛已不认得 现在的牛是三十年前牛的玄孙

这垄上还闪着三十年前拔过的草影
草认得 现在的草依然生长在三十年前的根

这垄上还走着三十年前山坡上下来的风
风认得 现在的风还是三十年前喜欢散步的风


47、平凡的世界

从一个胚芽的机遇生发开来
菖蒲织绿绒，溪流暖沟渠

与渠内光景不同
土窑冷灶黑面馍馍动了贼心

溪水哗啦啦，沟渠望不到头
菖蒲好茂盛，难以果腹生来何用？

马蹄声声，震荡渠岸
“奔好光景哟”马上人打劫时运

渠的尽头麦浪翻滚——
白面馍馍的光景，盆景菖蒲石窑家

2，5，20，29，26，36，41

6，24，35

22，26，29，40，42

5.20.22.21.29

5，6，21，22，29

6、9、21、2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