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国际诗赛 于 2023-12-11 21:33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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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雕塑父亲
趁阳光柔软
把父亲从泥胎里领出来
这些年他一直替泥土活着
放下了骨头和颤栗
嘴角飘渺
还不能偿还旧日的俗债
我陪他坐下来
干枯的河流站在身后
疼痛也悄然围拢
那些卑微怯懦
抱着刀，剜他的眼睛
日头残缺，凿不出半句呻吟
皱纹里有断崖，肋骨里稗草丛生
喊他爸爸的第一声，太轻；最后那一声，太重
天空卸下翅膀
褐衣僧人掩过寺门
一座抱着落日的大山
迟迟不肯认领自己
2、冰雕连
按照瞄准射击的姿态
磨锋利了麦子、棒子、红薯、大豆和高粱
从一条大河开始，刻刀里就有了波涛和宽广
大山的雄壮
把生命掷出去
用石子削剥他们的脊梁
一锤锤
血，站成了八一徽章或红旗飘扬
咯吱咯吱的灵魂
铁屑一样在天地间荡气回肠
3、女人的任务
在茅草织成的岁月里
女人的任务是低着头
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在瓦片裂开的缝隙里
女人的任务是拼接生活的补疤
封住男人往外凸起的腚
自从女人的身体里灌进水泥后
女人的任务是站到悬崖上
站成千年熬制的公婆
而在只长杂草不长庄稼的地方
女人的任务是牵着马
让男人骑在马上成为自己的男人
4、寒衣节
北方十一月的语境里
空旷更加具体
那条小路
被叶子们举过头顶
父亲没有说话
三两只麻雀从低洼处猛地飞出
惊落周身的风尘
跪下来磕头，焚香
地上散落的灰烬
像刚刚擦除的错别字
寄给祖父和祖母的这封家书
正在寒风中
一字一句地修正
5、胎记
走在喝过二两酒的街巷
摇摇晃晃的却是唐朝的月光
和北风 和雪花一起摇滚
想起崔健 想起双卡录放机 以及卡带
一张撕扯不掉的年代标签
一块滚烫音符烙下的胎记
想起还会欣喜若狂 还会热泪盈眶
还会把一些和自己没说完的话变成午夜的梦呓
想起 人生总好像是在倒叙
6、麻雀的起伏人生
麻雀得罪了镜子
镜子里的人看不清自身
照见人的吃相和逻辑线而非刘海
另一只眼睛脱离了大脑
20亿只处死的麻雀筑起沙漠
腐烂的羽毛，腐烂的袈裟
站立树顶，不畏风雪只怕人眼
闭口不言难隐祸，闭口是初级形态
那些疯狂的石头
石头雕刻的心
挠不到柔软。这个经典剧目
总被重演，碑文被青苔覆盖
甚至没有一块像样的碑
虫子拯救了天敌
恶拯救了善，镜子说
7、越过那片海
美丽的姑娘
你的身体有着女娲的血统
观音的慧根
你的美妙的歌声
有如凤凰的合鸣，龙的啸吟
美丽的姑娘
我要越过那片海把你追寻
美丽的姑娘
我要越过那片海苦苦地把你追寻
直到我们手牵着手
美的姑娘
这不是梦
我的身体已长出海鸥的翅膀
我这就来
8、人间，零散的雪花
黑夜的黑和雪花的白
与老院的孤独遥相呼应
母亲，独居了八十七的老屋空了
拴住我心的围栏也空了
得了哮喘的相思
聆听着我在异乡的咳嗽声
软塌塌的，把自己幻化成了一朵雪花
口含梅花的乌鸦，也曾经
吞下人间许多的雪
会让我想起一些彩色的零零散散的诗行
它们那么安静地融化着
人间许许多多的忧伤
9、不眠夜
1.
一个我想快点入唾
一个我想看清楚另一个我如何入睡
2.
1只羊，2只羊，3只羊，4只羊……
999只羊，糟糕，羊跑天上去了……
1只羊，2只羊，3只羊，4只羊……
999只羊，糟糕，天上的羊又跑地上来了……
1只羊，2只羊，3只羊，4只羊……
一群羊，咩咩咩……
3.
听说有人只要把自己摆平
就能在几秒钟内进入睡眠状态
如果某某能给我这个秘方
我愿拿整个世界交换
外加一顿酒……
4.
酒？
可是个好东西，平时喝一两
直想睡觉，现在不妨试试
小半杯入喉，眼皮倒是睡着了
思想仍在纵横驰聘
数羊吧……
5.
1只羊，2只羊，3只羊，4只羊……
咩咩咩……
叽叽叽……
10、晨曲
朝阳还未升起
有人已经从梦中醒来
他们是一批
撕开黑夜与白天的人
在路过的日子，伸出粗糙的手
是主角。更多的
却像是所有的配角
大幕慢慢拉开
一些霜露止于草尖
他们在影子里数着生活
填充一场高过雪的白与静默
11、大雪
十二月总是绕不开
一场大雪，仿佛芜杂的尘世
有太多的悲伤
需要掩埋
天空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恨不得雪下得再大些
再大些，你就可以凑够一匹干净的白布
覆盖尘埃
守住人间的心寒意冷
置身于白茫茫的世界
鹖鴠闭上了嘴，面对多少寒心事
都是一声不吭
新雪落下来，脑袋探出窗外
必然白了头
只有雪覆盖下的马兰草
任由寒风刮着，也要抽出新芽
落在北方的雪，盛大与狂野
全凭想象
一方留白在你的想象中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
纯粹，仿佛一张摊开的白纸
让天空堆砌的语言
落到了实处
12、菩萨，菩萨
天上有菩萨
庙堂有菩萨
红尘处处有菩萨
都说菩萨有一颗悲悯的心
时刻装着人间的悲苦冤屈灾难
不知道是先显灵才得到人们供奉的香火
还是先得到了人们供奉的香火与跪拜才显灵
天上的菩萨不显真身
慈悲为怀的菩萨
据说——
有的是木雕的
有的是泥塑的
有的是石刻的
全凭镀一副金身披红挂彩
香烛袅袅，跪拜起伏
是因世上的苦难冤屈太多
成就了神的高傲
大神不住小庙，大庙小神难进
从古到今，这苦海无边的红尘呵
那身陷灾难苦痛深渊的求生者
试问，有几人得到了菩萨的拯救
既然天上的菩萨不显身人间，又何必烧香拜佛
只要把菩萨的心肠安放在心中
那么凡人个个都是菩萨
用慈悲善良，品德正值
洗濯邪恶罪过，自私贪婪
将丑陋的灵魂净化。以慈悲为怀的
菩萨心，拯救自己拯救他人
13、星星一打盹儿，掉下了天堂
日子是个多情的姑娘
把自己嫁给了劳作和奔忙
口袋神秘的肚腹，不停地吞下
光阴的嫁妆
道路的贺礼是忧伤
太阳化了妆，就是一枚
颁发给忠诚者的勋章
星星一打盹儿，突然间
就掉下了天堂
做一个光荣的句子
回到唐诗宋词的故乡
握一杯烟波，邀遍了青草
相约梦里，月访南窗
一颗愚昧的子弹
穿透五千年血染的疆场
雄关锻造如铁，爱情一拍马
归隐史记峥嵘的篇章
一只翅膀，约定
另一只翅膀，飞越人类的上空
去一个没有历史的地方
14补色
行走的事物，依然难以抵抗
岁月的陈旧
如这穿越无数冬天的靴尖
像稀释的红酒，由浓变淡
紫色与朱红。洁白调色盘里
我蘸取搁置的油画颜料
一点点增减配比
调出想要的酒红，用指尖均匀上色
现在。它看上去色泽饱满
和固有色没有两样
仿佛陈旧的日子
被我用生活的原料，再次翻新
15、暮色落在地球仪上
我的居室临西有窗
西晒呀，何时这般引人注目
那片映亮的曲面——
地中海，加沙，耶路撒冷
曾几何时，云南和东北
移民计划正着眼于同样饱受战火的这里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
不然，如今那抹醒目的映亮曲面——
渤海，黑龙江，丽江
该是感谢谁，又该是诅咒谁
面前的地球仪靠窗面西
暮色正将一抹光聚集在那个地方:
加沙，曾几何时张开和平友爱的臂膀
有人叫嚣着“屠城”。可曾想起是他们
收留了曾经走投无路的你们
该是感谢谁，又该是诅咒谁
透过西窗而来的和煦夕阳
一只红嘴鹦鹉落在了窗台上
悠闲地左顾右盼，尖锐的鸣叫声
划破了那抹落在地球仪上的暮色
16、冬岸芦花白
想把对岸关于牛群镜头拉近
可是，身边的芦花
就开始模糊
远山近水
相互映衬的日子
自然平和
平静的水面
一二只水鸟不时随着暖阳跳跃
瞬间，划出
一道道水波
芦花只是摇了摇头
一阵阵寒风唱起乌乎的战歌
白了黄
黄了白
习而宁之
回复举报
17、独坐书
冬日里
什么也不想做的时候
我会搬个凳子，像一件花瓶
独自坐在阳光下
忆童年，想亲人，向人间忏悔
或者想象漫长余生
我究竟走到了哪里
还能做些什么泣鬼神的事情
我就这样坐着
内心如同背阴处的积雪
期待着遥远的春天
什么也不想做的时候
我的天地，像一小块，渴盼融化的积雪
18、等一场雪
深夜的子时，从井底走向采煤面
所有祈祷和期盼
都已锁进衣柜
辰时，走出罐笼
在阳光里沐浴一支烟
心里盘算的不是家里的鸡和蒜
也不是碎银和职位
只是在想着五十五岁生日那天
还残余几根完好的黑发
能带回老家
19、替身
老家传来喜讯
沉入现代文明的古城
又浮出水面
欣喜之余
我驾着彩云
飞回阔别多年的故乡
让我大跌眼镜的是——
一处处仿古痕迹
与过去难以吻合
儿时的记忆再也无法找回
原来，历史也可以寻找替身
只不过有些太不靠谱
20、七夕怀想
今夜
我坐在葡萄架下
欲聆听牛郎织女的私语
恍惚之中
我却看到我的母亲坐在堂屋里
象织女一样纺着绵纱
母亲很年轻
一边手摇纺车一边给我讲述
那男耕女织的神奇事儿
母亲拥有一台木制的织布机
她织布的时候总是把幼小的我带在身边
有时叫我找断线头 有时叫我捡起抛掉的梭
母亲的梭抛得很快
抛着抛着我就长大了
我就独自离开了家乡
在我洞房花烛那天
母亲送给我一床她亲手织成的纯绵被套
多么洁白多么厚实的棉布啊
一如母亲的胸怀
柔软甜美
比织女的手艺不差一毫
在这七夕之夜
我独自坐在葡萄架下
想着那床雪白的棉被套
想着
天堂里
今夕何夕
21、清晨的鸟啼
是她每日的果篮里收获的第一枚
多汁的果实，颤动着露水，在倦慵
灰白的风中闪光。
那略显单调的音节，被多情弥补——
“谁的光阴不是巨石，重复，
又重复，滚落的伤心。”
而总在脱下睡眠的袍子的一刻，
她雀跃如鸟，啁啾着，站到思想的最高枝。
世界尚在梦境的余温里。
她保持赤裸，并将探索的手
伸向果篮。
22、雪戏
两只眼睛的雪
落到水塘中枯苇的茎管里
一只眼睛的雪
落到两根铁轨未接合的缝隙里
没眼睛的雪
落到破庙里一尊无头菩萨摊开的手掌里
如果你爱她们其中的一个
你将不得不爱她融化消逝的身影
23、昨天
对我来说，是一味良药，
味道是苦的，
苦比黄连。
而我心存感恩，
没有怨言。
苦到极致的药，
拯救着自我疗伤的今天。
24、琴弦
黎明之前，山分娩
我们如雨水般静立
我们以为我们创造着并且一直驱赶时间前行
甚至连从虚空归来的鹰也责备我们驱赶寂静
石头、树、人、兽伪装成琴弦
提琴、吉它、琵琶它们合奏
制造出雨丝，笼罩世界
不知何故，雨要回到万物未说出的话语中去
归途被鼓、桡钹、撞铃、檀板拦截
其实没有哪一滴湖水能证明，雨落到发酵的鸟鸣里
落到你绽放的花朵上
现在鼓声颤动，田野越过地平线
你用你的竹笛雕刻微风，让燕子安睡
牝鹿和牡鹿仍然依偎着沉睡
听听我们诉说的爱情吧
看看星辰刻在我们肉体上的罪
十六年那年，他们把你同冈底斯山一起
装进羊皮囊，沉湖
25、大雪
又活动在一场梦中
似乎这里
死去的只有时间
各种挑战人类极限的色彩
解释着入世碎片的虎
各种超自然元素的语言
拥挤着上岸开花的盐
更多时候，所谓
苦寒之地的荒岛空山
孤独的是人
——风在飙车，雪在狂欢
26、逐浪
飞翔的海鸥托着下垂的天空
白云和大海在极目处接吻
凌波微步的椰风踩着蔚蓝
感情的海浪唱着歌吐着礼花
涌上来又退下去
退下去又涌上来
不厌其烦，不知疲倦
一次又一次地冲向海岸
好像海岸是她的初心
好像有无尽的力量
花甲之年的我走进浪花
涌动和鲜活，亲吻我脚踝
感触大海深处琴键的悦动
放眼捕捉那些久远的秘密
哦，大海怀抱天空与太阳
以起伏跌宕的姿势
我不由地伸开双臂
抱住了热烈的大海
像扇动翅膀的海鸥
追逐着奔涌的波浪
27、闲来无事
品着一杯香茗，看着叶子起起伏伏
前朝的往事从指尖落实
哪些熟悉的名字一片片浮现在眼前
守着你们多好，在红尘面前
至少我还可以写写诗，在一片茶里回味
错失的江山，起伏的韵律
想着想着我就成了前朝的一部分
品着品着我就成了一枚词牌
喧嚣的王朝能有多少血性可以流淌
一片叶子也有乏味的时候
有时候，我想太阳就是泡在天堂的一片叶子
看看落日就知道
有多少无聊的梦在等着数星辰
有多少高山在品味浸泡人间烟火的火烧云
一切慢下来后就不再有痛……
28、镜中人
一抬头
一轮新月
已经高高地挂上
城市里难得的空间
来来往往
不停的人们，带着各自的
心事，向各个方向走去
人丛里，有我吗？
步子急促，和闲庭信步
散漫的眼神与聚精会神
愁云笼罩、沉默寡言或者欢声笑语
其实，我已经生活了几百年
或者几千年，只不过换了几套衣服
种种的贪心，从来就没有变过
29、母亲
每次去老妈那里
她就会从冰箱里抖抖索索，捡出一大盘花生米
再分到一个小碗里
嘟囔着说，瞧，这是你爱吃的
我不介意老妈是什么时候得出我爱吃这个的印象
我只要装出爱吃的样子
就仿佛能让这份慈祥变得慢一些
手里就好像能抓住一些看不见留不住的温馨回忆
其实我们姊妹三个
都留有关于母亲各自的记忆
我们有三份母亲的慈祥
在一起交流的时候
又组成一个共同完整丰富的的母亲
我们谈论的时候
以同一种语调，同一种感受，同一种快乐
我们诉说这同一件事的时候，无须解释
我们诉说着小时候的事，就是在说母亲
我们说着快乐和忧伤，也是在说母亲
30、药丸
还有两片叶子，在枝头放哨
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低头
就错过了。脚步声远着呢
他们对自己说，不管怎样也要张着眼睛
谛听墙角的梅做了多年说客
血色的伏笔沿着雪线一路蜿蜒
也许你忘了，她额头的淤青
已开成一枚红痣
铁蹄踏碎记忆的磨石
北风声音嘶哑，喊出的名字
瞬间结成水晶
离开或是抵达，漫长的一生
两种意象撕扯
最后一刻没有彷徨
一束光伸着懒腰
在南山翻身而起，黑森林矮下去
它们以下跪的姿势，捧住一枚
失传已久的药丸
31、老家村子
小时候觉得老家的村子很大
有躲不完的捉迷藏
走完童年也没走出村子
长大后，觉得村子很小
根本安放不下自己的心
外面的世界
才是放飞心的天地
终于有一天，飞累了
看到夕阳下的村子
才觉得，村子很大
只有它，才能安放后半生的岁月
32、落日
我不想说巨大，孤独
亘古的悲怆
也不想说冷静，克制
一个人对准自己反复
下死手
落日缓缓下沉，余晖
返照于草垛之下
那个戴帽子的中年人
他正把手中烟头，一点一点地
摁灭
33、镜像
既彼此赞美，我们
也彼此挑剔
“镜子有着更大的执行力”，你说
相互的质疑以及肯定
是惶惑，抑或是某种不确定性
光，有着陡峭以及弧形的线
这递出的刀子
此刻秋虫选择了蛰伏
而，秋风恍惚来自于另一空间的约请
你看，午后的阳光
刚好藏起了半个身子
“画面被一度地，摧残与修葺”
青和黄只是两种别样的情绪
一如，那个照镜子的人
正在轻抚他的，另一张脸
陌生而亲切
34、齐格里布
齐格里布是一个地方
一个小镇或是村庄
有炊烟在飘，有黑狗在跑
有骑马的男人和穿长裙的姑娘
有孩子们的笑声，有青青的野草
齐格里布是一个人
一个兄弟或是新娘
兄弟骑着骏马
身上有浓浓的干草味道
新娘穿着长裙
笑容像照耀在草地上的阳光
齐格里布是一只狗
一只黑色的狗
它总是纵情地奔跑
追赶猎物或是另一只黑色的狗
齐格里布是一条河
有一条小小的帆船
时常出现在平静的水面上
我站在船上，跟着波浪晃呀晃
哦，齐格里布
你在哪里你又是谁
为什么总是谜一样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想告诉你
若是前生，不必再现
若是来世，不必预言
因为，今生今世，便已很好
35、雁阵
（违规取消）
36、覆盖假象的水声
读一本书，生活波涛汹涌
在时光中摔倒，风声
奔跑的后面，石头的盲词里
中年流浪，深居简出
一个个字站起来
辨认五味杂陈
灯光阑珊，岁月明晃
皱纹在夜里陷落，风一言
夜一语，千山万水行走
童年无言以对，退缩
在思念的匣子里且歌且舞
壮年的泥泞凝结成坚硬的夜梦
命运软弱无力，追赶年轮
枝头上的鸟鸣冻结在石头里
明灭之间，像献身的文字踏雪
留痕，血液暴动，眼波频动
覆盖假象的水声
如眼前的一面玻璃墙
透明，足够吃了我一样
CT一样透明我的余生
37、虾田
老父亲的田租出去养虾了
他经常到田边去转悠
告诉我这是我们家的四亩水田
我嘴上在哦哦
心里没底
又不知说什么
38、雪
纸上画雪，只需在阴影处
勾勒。雪是原罪
莫须有。沉冤于书中，
待雪如上宾，只是因为雪，
是能照见影子的明镜。
而大雪无言，存档于历史，
已成冥顽的留白。
当乌鸦飞过天空，
漫山遍野的雪哦，那是他的
万千孤独。
39、下一场雪为大地疗伤
秋收之后
果实入筐谷粒归仓
秸杆枯，根已萎
光阴腐
腐于秋雨轻慢的缠绵
裸土呵，若创口
寒潮若盐
峻冷苦凉中不放过任何弱弱之肤
此时急需下一场大雪
为大地疗伤
40、故乡的茶
每一片茶叶都有自己的纹路
我喜欢用温水冲泡出
淡淡的茶色，那是茶树的心思
远在武夷山的竹林仿佛
拥有大海的模样，在月亮牵引下
潮起潮落
一片茶叶就是一叶孤舟
离开故乡的人总能成为优秀的水手
海图藏于一盏古窑烧制的茶杯
茶水泛着光
饮茶之人看似风平浪静
却早已在茶香中品味出一番
故人重逢时的波涛汹涌
41、枫叶
直到月亮，把自己雕刻成
一个洗脸盆。
硕大
而无朋。
它才跃上山顶，透视人间。
没有山鸟，
掠起，飞过树梢。
没有——
哪怕孤独的一只。
它们在自己的巢里，
像路边的卵石
被月光孵化。
没有什么能像露水，让人触手
就可知秋意。
没有什么像秋天的枫叶，
夜里就开始燃烧，
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42、沙滩与灯火，与散落的香
我先是想起那片海，然后才是一片沙滩
海水每天来回冲刷
沙滩上的细沙依然是不增不减
偶尔留下各种贝壳，废弃胶袋或者杂物
只有在夜里才能暂时隐藏
所有的灯光都不能完整覆盖
它们更像是旁观者，不言语，遗世孤立
守着这一片海，守着这一片荒芜
仿佛死去的故乡，执念未消
风有时从海洋深处吹来
咸腥中透露着不安的燥动
有时从山后面吹来
有人烟深处溢出的惶惑
有草木散发出的焦虑
人们的喊叫声散落在沙滩上
飘向深海或者返回来路
终是渺不可闻
43、雪色无声
道路那些融雪剂不是我撒的
车轮辗过的雪渣，越来越黑
瓦楞板上的积雪不需要清除
冰柱爬在边沿长得越来越长
夜色渐黑，雪娃娃无所事事
像是弃婴可怜巴巴无人领养
有多少漠然的时刻噤若寒蝉
想玩雪仗的冲动被寒冷压制
44、断裂
以往拉长调的卖糖客
此时，站在街头
支吾得像个腼腆的小姑娘
面对可人，说出的每个词语是颤抖的
如糖板被群分似的，被掰成碎片
如今的可人成了博士
发明的成果屡屡获奖
他们当年的初恋像一块凌空的玻璃
经不住风的考验，支离破碎
45、唢呐，土地上绽开的喇叭花
黄土高坡，一朵
金色的长年开不败的喇叭花
根植于土地深处
绽放在山峁，沟壑，硷畔，农家小院
铜的心事，铜的愿景
一代人接着一代人传递
吹响，生命的悲喜
喜的时候，会笑
笑红天空的云
悲的时候，会哭
哭断山沟的羊肠小路
岁月，在手指间起落
一团燃烧的生活，照亮
黄土高原朴素的灵魂
演奏出乡村忠厚的面容
46、鹅卵石
在步行街，它被某种力量
固定在那里。远离溪流，远离
水草，甚至远离山间的空寂。
它几乎完全知道自身所有的未来——
成为城市切入自然的一个小切口，并为此
接受命运反复的摩擦；但它不知道
它所持有的圆润将不再是完整的
终其一生，它将很可能受困于某种虚浮。
现在，我行进在这条凸凹不平的小径
似乎触及到它内心同样凸凹的呼吸——
仿佛这来自乡野的石头强行摁住内心的风暴，
仿佛，它之所以能忍受目前的苟且，是因为
它始终不曾忘掉
内心的那一片海。
47、夕阳下
许多人在乡村公路上遛达
零零散散，任凭树木偷听他们的交谈
任凭飞鸟模仿他们的声调
任凭夕阳对着他们远眺，眺望到瞎眼
余晖里，树木的黄叶在风中招手
其中有的好像一滴泪掉落
轻吻着最后的时光。但是没有人动容
因为他们似乎都在时光之外
话赶话，赶出心中的璀璨
48、读书
读张爱玲，“爱”已经低到尘埃
读萧红，半生尽遭冷遇白眼
一个中年女人的阅读，和另两个女人的书写
中间隔着一个世纪，隔着茫茫的生和死
自始直终，我都不予以
承认过我自己。为此
常去翻阅，那些记载命运多舛女人的书籍
试图用文字查证和核实，轮回的真实性
我也是有进一步欲望的，避开
这一身无用的皮囊，想用
阅读去追上，那个我——
直到，我读到了一粒灰尘的黯然
在风雨如晦后，那无限沉默的表达
49、2023年天气大旱
雨水没有下，小雪没有下
大雪也没有下，如果再不下、
一年马上就结束了
天不急人急，人不急山急
山不急河急，河不急地急
当天旱的新闻不再是新闻的时候
机井取水限量，人工湖
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有人在路上，有人被诈骗
有人跑路，有人犯罪
当一切为了中心，一切都不在中心
星光下的祁连山
冷峻，博大
50、落叶归根
（违规取消，与35同一作者）
51、周一的麻雀
大雪到了没
几只麻雀好像在问我
天阴沉沉的
总感觉自己有点不能入乡随俗
树上的叶子越来越少
落下来的叶子
还没找到归宿
又到周一
我发现
上早班的人没有几个
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麻雀
会不会变成凤凰
一想到这
我就心闷
52、错乱
生活让我越来越想
拿下五官
再重新装配
我要把眼睛安到鼻孔位置
从此只看我双肩下面的一切
心应该不会总那么难受了
我要将嘴巴一分为二
安到两耳的位置
也尝试到左右通吃的滋味
鼻子就近下移到嘴巴位置
小人物用不着灵敏的嗅觉
鼻孔两个并一个能出气就行
剩下耳朵委屈到眼睛位置
不必再耳听八方
只听前面的声音就行
经过这般错乱，已比那些
脸留刀疤或臂刺青龙的更狠
有足够狰狞的面目
再与牛鬼蛇神周旋时
就不知谁怕谁了
53、想像一场雪
十二月的关中，只有风，没有雪
雪，还在秦岭山巅盘桓
山坡上的梅树还没有开
院中的那簇菊已开始枯败
想像一场雪
让该凋零的凋零，该盛开的盛开
想像一场雪
带来故乡的炊烟，带回在雪地追逐打滚的少年
想像一场雪。想像一只红狐
奔出古刹深山，火辣辣地跑过雪岭荒原
让寂寥，犹疑，怠惰眼前一亮
让山林，河流，麦田纯洁灿烂
一些美，需要被呵护、被发现
一些美，需要来自天空的一次深吻
想像一场雪，不一定与这个冬天和解
一定会给这个世界新的心跳和颜色
54、一串生锈的钥匙
不同时代的钥匙都有不同的齿
针对不同的锁，开启一扇不一样的门
这串生锈的钥匙有些异类
印着星条旗，柄粗糙，齿尖利而丑陋
整日吊在时黛屁股后蹿蹿跳跳
像过时的饰物，耍弄吸人眼球之能事
它们早忘了自己是钥匙
也不敢提起锁，更不知道大门在哪里
只是紧紧贴着时黛的屁股
行得越急嚷得越急，生怕被抛弃似的
55、抽象画
再凌乱些
掩盖循规蹈矩
活成玩世不恭的情态
模糊的线条却力透纸背
没藏住缤纷心迹
岁月不会过眼云烟
一点一滴墨彩
镶进线缝
撼动扁平的日子
56、恒河
来自于上游的冰雪融水
和支流的工业污水
沿岸丢弃的生活垃圾
朝圣者的汗水眼泪 病毒 粪便
焚尸台倾倒的骨灰和尸油
腐烂的人和动物的尸体
被灵魂抛弃的骷髅
无数人的罪孽和忏悔
这些
恒河都吞咽下去了
它越来越不像一条河
越来越像一座流动的庙宇
越来越像一镬
老火熬煮了数千年的
印度靓汤
57、天麻
把几片天麻洗了
尽管已经斑驳
大约十分钟的时间
将它们煮熟盛进碗里
没有炖鸡，排骨
我用天麻，炖了一斤空白
58、等你，不如等风
风过小镇时
久远的往事，逐渐清晰
淡淡忧伤，弥漫心田
灯光下摊开的书页
停留在完美章节
未明的真相
还需时间去解读
太多不稳定因素
影响故事结局
我不会再去追问
你空口许下的诺言
59、把你的名字写在雪下
为看见花开
深怕别人来猜
偷偷写在最深处
等待春风抚爱
任雪下得再大
也不怕寒冷伤害
一层雪花一层被
相信布谷鸟的叫声
能飘香到我焦灼的心脉
60、大雪，从长安归来
遇见大雪，乡村的牛马就放假了
休养生息是长安的历史名词
大雪纷纷，碎了卖炭翁的心
皇家公主的阁楼
幻境丛生
天地白花花，所有的黑都变成梨花白
李杜也想，大雪满弓刀
盛世大唐，谁的盛名压倒了帝王
谁把文字磨成头上雪
明皇要用思想统领天下
诗人的呼啸，呐喊
不及他宫殿门前三尺雪
天姥山下，流水向东
一场仲冬的雪遥望春云的白
大雪，从长安归来
诗人把圣人的谬赞唱给
累着还要活的石头
61、母亲河
一条河主动将岸边的枫
与云彩对接。桨声，飞翼嗡嗡
是波光流蜜的动力
白云高远，依旧躺在河
的怀抱。每每拉开倒影的抽屉
翻看童年沉湎于此的
玩具，尘封的青颜
世上，总有一条河
属于母亲。悄悄将皱纹
刻进一条河里的不仅仅是她
当我重回故乡
母亲河再次用发烫的感伤
含着红叶，深情推送一只只小船
消失在无法确认的路上
这条牛喜欢泡澡
喝水的河，女人洗衣
倒马桶的河，至今仍在疲于洗濯
我们头顶和心灵面对的污浊
62、椰子树
椰子树就是椰子树
椰子树就是这么耿直
无枝无杈的椰子树
直直开花结果的椰子树
直直迎风招展的椰子树
直直催生劳动果实的
直直白白的椰子树
毫无顾忌的椰子树
像自己果子里的水和鲜肉
那样清澈干净的椰子树
该结果的结果
该掉落的掉落
63、来你的城
乘一瓣雪花，隆重
来你的城
献上一地的纯洁，高贵的银装
梅花在村头挂一盏又一盏红灯笼
黄海的掌声拍响一拨又一拨
你很冷静
一个拥抱就是一生的交付
坐新年的钟声，忐忑
来你的城
星光的头饰，月色的裙裾做聘礼
西北风嚷嚷要喝喜酒开始寒暄
小河穿着发光的衣裳闪亮登场
你若迟疑
我愿提着一颗心终生在城外守候
64、诗
诗有时从风里出来
有时从水里出来
有时从火里出来
那些树枝，鱼，和灰烬
都是读不尽的诗意
我有时在树下等你很久
却只等来一片
树叶，或一粒沙子
因为诗，我们越走越近
又越走越远
诗被万物生出，又生出万物
我们对着诗大笑，哭泣，沉默
却不知道如何
在平静的诗中结束自己
65、暮色苍茫
不再执念。体内暮色无处躲藏
在时间流动的阴影里闪光
江南春色，旁逸而出
和暮色的苍茫相对应
流年似水。水折磨你
沉沦是共同的命运
现在，水里看到的东西都像鱼
对着虚无，不停吐出泡沫
带着舌尖上的秘密，牙齿进入鱼
更耀眼的身体，品尝落日的滋味
66、水晶棺材
在化灰之前
每个人都有机会
躺上一会
这冰冷的世界
唯有尸体才能相配
67、悼麻雀
1
看见你在飞
我有时这样想
你或许不像看上去那么卑微
2
你背上浓墨钩出的那几笔
我看了又看，像大山，大河
横穿你小小的身躯
3
这或许是你最看重的
如写诗之于我
可我——不如你
4
那么多灰色
包围了你
你——竟然背得动
5
背负着上晴天
你把你的壮举给谁看
莫非你也盼着伯乐，盼着上帝
6
不会有那样的事了
今天我见你躺在这儿一动不动
就知道你和我一样没有希望
7
人人都说你五脏俱全
可我只看见几根凌乱的羽毛
蚂蚁把你分割成无限小
8
隔天，我又看见另一个你
扇动两半灰色翅膀
还是怎么也飞不出尘世的牢笼
9
你在这世上没有财产
惹人恨
有时只为一粒米
10
我真羡慕你
背负这样的骂名，让人瞧不起
可你毕竟长了翅膀，一醒就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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