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我走向一棵树，带着
歌声；那棵树也在走向我
带着鸟鸣
我快它就快，我慢它也慢
它体内的火足以燃烧
我的肉身
它体内的纸足以写尽
我的一生
它的速度等于我的速度
它就像我的另一个影子
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这样的影子还很多
它们都是独立的个体
在我走路的时候
与我相向而行
@一张白纸
很薄很轻。一阵风就能把它
变成风筝
我的脸皮绝对比它厚
别看它并无内容
它来自一棵树，也是
那棵树最薄弱的时候
一根手指就能把它捅破
只需一支笔，它就能装下
这个世界
人间百态，善恶美丑
更不在话下
我也是它内容的一部分
只需要一支笔
@一杯水
在我看来它是一杯水
在一只蚂蚁看来，它却是
一个湖泊
我可以一口喝完蚂蚁
眼中的湖泊和
并不存在的鱼鳖虾蟹
一杯透明的水，阳光下
会原形毕露
一杯干净的水，显微镜下
会露出马脚
一杯水也有自己时间
时间能让一杯干净的水
变脏，也能让
一杯水消失
2023.11.5
@一根锈铁丝
扭曲着。像一位病人
痛苦的表情
不是一根钉子牢牢拉住
它早就从墙上跳下来了
锈迹里依然透着
捆绑的力道
它谙熟绑缚、捆接、缠绕、固定
在几何学里曲曲伸伸
各种形状都模仿过
在铁的世界里游刃有余
能屈能伸
自从被弃，它和锈迹斑斑的
农具一起
占领着棚里的一个角落
蛛丝把它俩连在一起
如退休工各自回忆着往事
昔日的劳作早已不在
此时，它无法补齐农具的
磨损部分，甚至缚不住
一只苍蝇的翅膀
面对几何学合上的扉页
它没有再伸直自己
2023.11.4
@十一月
昨天热地出汗，今天
冷地发抖
风刮了一夜才把温度计
上的刻度降下来
而血压计上的水银汞柱
还在上升
我挽留不住体外被风
吹走的热量和几张
看过的旧报纸
呼呼的风竖起了我的衣领
呼呼的风声让我听不到
自己的呼吸
在凌晨五点的黑暗里
路灯亮了又亮
而此时的黑并不属于黑夜
它属于白天的一部分
@在病房
（一）
一间病房住了
四个病人
他们都是同样的病
上午挂盐水
他们扎的都是左手
不约而同
他们都说左手
痛感比右手低
且留着右手好吃饭
（二）
对面左床有两个儿子
对面右床有两个女儿
左床孤独一人
自己数着水滴，自己举着
药液入厕、打饭
在医院自己陪护自己
人生最大的孤独
被我发现
右床两个女儿轮换陪护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和每个表情都是良药
与他们聊天，我们始终
不愿透露我们也有
两个儿子
@静脉滴注
一滴一滴药水
流进她体内
一滴一滴露珠
流进她体内
一滴一滴泪珠
流进她体内
一滴一滴时间
流进她体内
一滴一滴希望
流进她体内
@彩排
她坐在椅子上
输液。我躺在
她的病床上
我假装把自己躺成
一个病人
强迫自己去认识病床
认识每一针的痛
我想分担她的病痛
又想练习一下
怎样熟练地躺在病床上
比如现在，我仿佛
在为自己的以后做彩排
2023.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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