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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蚂蚁

蚂蚁们分工明确
有蚁后，雌蚁，雄蚁，工蚁，兵蚁
我们也岗位分明
有队长，班长，支护工，电钳工，皮带工

每天，蚂蚁们忙忙碌碌
把一粒粒食物，搬进深深的巢穴
喂食蚁后和幼虫
我们也和蚂蚁一样，每天
把一捆捆网片，锚杆，电缆
搬到深深的井下
又把一块块煤炭，搬到光明的人间

蚂蚁们命短
有时候，刚从洞里爬出来
就被鸟雀叼走了
或被一阵风，吹没了
我们也和蚂蚁一样
有时候，早上坐着猴车下去
晚上，躺在担架上出来

2.一把斧头

一把斧头，从锋利到秃钝
要历经多少次砍削
才能将斧柄磨出骨头
将岁月磨出一层层老茧

在锛砍跌宕的年代
我的木匠父亲
用一把斧头卯紧日子
小心翼翼地喂养
我饥饿的童年

如今，父亲变成了一截木头
他的棱角分明，前宽后窄
置于黄土之下

那把斧头已经斑驳
此生，再不用为自己，塑形

3.东湖建公墓记

叶落归根。老家人去世后大都选择安葬东湖。——题记

这片一直备受质疑的丁字型河坡
随公墓的落成，成了热议
新砌的迷你新坟，排列齐整
俨然一座冥间市镇

五保户“老千”率先入住
不问风向与流水
坟前雪柳随风摇曳
一座孤坟独守空城

这么多年，东湖这片丁字形土地
真的钉满了一根根钉子
祭奠的人，每下跪一次
就敲击一次，就有一种疼痛在人间颤抖

4.掌纹

伏笔，早已在初始的那一刻埋下

河流、山川是隐现的神谕


风雨几度，春秋几度

跌宕，浮沉不过是对既定的演绎


巫师一样的吉普赛女郎
紧盯着你的命途

对你神秘地一笑

5.落花            

时光只怜你一点点
你无法站立一百年      

你不悲哀，悄悄打开心灵秘籍
用绽放吸引世俗的眼光     

风及早发现你，
远山有些诧异

你用奔赴未知的结果换得幸福
诞生的果子依偎上弦月

雨珠叮当响，撒向大地
不慕虚荣的花，逐渐凝重，脱落，归于大地

6.一杯酒，灌醉历史

风霜雨雪作证
半生时间，不可避免都报废了
封神榜很巍峨，攀登途中
已累死无数名字

一杯红茶，靠近秋天
比尔盖茨像一只鸟，早已飞出地平线
雨，出了远门，还记得偶尔回来
红瓦沿沿，因此不再习惯流泪

梦，要么骑着云朵
要么，生长在时光的悬崖
你披斗篷，跨神驹，从子夜来
马蹄，踩碎一天星斗

一杯酒，灌醉历史
你打马如飞，势不可挡
于是，中国和你并辔而行，左手挽黄河
右手挽长江，头上戴着太阳

7.河滩上的石头

江水静静地流淌。匍匐于空空的岸边
比江更静的是河滩上的石头

脱离了某块岩体，失去曾经的家园
逃难者一样集体奔走
江河洗涤它们的伤口

虽有坚硬的骨骼，但却经不起碰撞
不是满身伤疤，就是粉身碎骨
虽然棱角分明，但却耐不住磨砺
要么平整收敛，要么光滑圆润
虽有骄傲的出身，但却经不起埋没
要么浪迹天涯，要么深陷底层
在命运的河流面前，没有个性

能够保留的，就是各自的品质
或古色古香，或纯洁透明
或出形优美，或面目狰狞
或表里如一，或杂质纷呈
历经岁月的洗刷沉淀
每一块石头都裸露本性

如虔诚的朝圣者，跟随河流的方向
它们挪动各自的身躯
一步一步，一寸一寸
时光流淌了千万年，脱离母体的石头
不懈地完成着自我救渎
一失足成千古恨

迷失是简单的事情，回归又何其艰辛
停留在河滩的石头像数不清的浪子
似欲回头，又难以回头

人类的迷失由来已久
被欲望控制的人性，何其冷漠
何等的贪婪与残忍

江水静进地流淌。伫立于空空的岸边
我的沉默，犹如石头

8.断裂

大片麦田横在我们的村庄与墓场中间
有时像楚河汉界
生死的博弈往往从一粒种子发芽开始或结束
破土和入土成为矛盾共同体
二十四节气
反复练习老掉牙的悼词

其实管状的事物都会成为某种通道
比如麦秆，比如骨头
故乡泡桐的慈悲心无比盛大
容得下我们的所有
穿过熟土层后，无穷无尽的黑夜，潮湿
孤独盛开着

没有人侥幸逃出自然的周期率
我们的悲伤常被麦穗救赎
每一次剖开土地——
麦田密密麻麻的根须交织着往远处扎，一头
伸向村庄，一头连接着墓场
像极了从未割断的脐带

9.一棵草

一棵草被拉进城里，做了
地面的脸。它不会说普通话
也不会跳广场舞，如我
终生洗不净身上泥味

看惯了世俗眼色，出身不过
是一个符号。我早已四肢麻木
进城30多年了，我已经
习惯，接受她人藐视

一棵从故乡走失的草，放弃了
尊严，活的悄无声息。经年
呆在自己阴影里，把一条
归路，反复诅咒

大地缄默，他不会为一棵草
祈祷，或流泪

10.她仍在风暴中心

这场幻觉是如何发生的？
一个越轨的想象便推开奇异之门——
我进入夏天的草场追逐什么，
爱情像瘟疫，在空气里传播。
你是蝴蝶，或者蝴蝶掀起的风暴，
在最近之处，也在最遥远的地方。
然而即使遥远，一个念头就消除空间——
你的絮语抵达我，带着诱人的光。
至今还在风暴中心旋转，
看她，多不像我——
那个陌生的女人，
她荡漾的眼波依旧甜蜜而汹涌。

11.克制

一个不善言谈的人
站在海边，面向海水
他用沉默表达内心的欢欣与热情

远处的海水，是深蓝色
或许藏着一条船
或许有微醺的生活
他克制了无数想法与可能
就像克制了，一些突然的慌乱

在近处
太多的白色泡沫正在泛起

12.暮年是道坎

当然要赞美：用春天满山遍野的鲜花
生命是如此的美好
宛如枝头，屋脊
挺立的雀鸟
等待着破晓的第一缕曦光。

跨过暮年的坎，隐匿的力量现身造访
拽出躲在身后的欲望
“我是她的神”“你，幸福吗？”
目光缓缓移向枝头、屋脊
雀鸟回首，四目契合

“它幸福吗？”
你微笑依稀曦光的弧度
欲望在发声：
“神啊，黑暗里闭关修行，
用我兑现许诺的白昼吧”

——鸟儿的欲望
入梦去云端追逐过
老了啊，听鸟鸣从梦里醒来
始相见。为何到了暮年才揭开真相？
生命美好何苦浪费在约会欲望一件事上
看曦光，雨后的第一缕曦光。真美。

13.脸面错论

核对身份证时
以为每人只有一张脸
就错了

要争一会儿面子
以为打肿脸就可以
也错了

整几次容
以为自己不再是自己
又错了

一错再错
以为都是脸的错
更是大错特错

14.深夜记

漫长的归途，只有风疾驰着
与你并道而行

街灯撑开所有的光芒，将黑暗驱散
为一个深夜骑行的男人让路

抵达家门前，你小心翼翼地
掏出钥匙，对准锁孔，轻轻地转动

幸好，楼道的声控灯没有醒来
母亲浅眠的梦没有被惊扰

15.死        水      

（一）

死水死水腥臭污秽
孑孓蜉游夕阳垂泪
死水死水鹭鸶远飞
鱼儿绝迹老鸹声悲

(二)

死水,你睡了吗?
你死了吗
春光明媚你何不起舞
夏日悍烈你何不蒸腾
秋气清爽你何不远足
冬寒雪冷
你何不凝一块明镜?

（三）

公园里的孔雀衣裳褴楼      
看它开屏令人酸楚
昔日的名声画成鱼尾纹
你曾是鱼儿的乐园
你曾似一个热血青年
却迷恋于腐朽
甘愿沉论

（四）

来，掘开堤埂      
撕碎你的锁链
走，去大河洗个澡吧
风浪才是你生命的美筵

16.多年之后

多年之后，老屋坍塌
院子里的梨树枯死
忧伤的梨花，找不到回到枝头的路

多年之后，田园荒芜
人间面目全非
朽骨，抱着磷火荒原上漂泊

多年之后啊，沧海桑田
寺院钟声老迈
木鱼落地，木槌上结蕾入定的花朵

17.初雪，写下一个名字

前世你一定辜负了我

想起你深情的话语

初雪便落了下来

内心藏不住柔软

从火热的手掌上，捧出你的名字

折一截尘世的枝杈

在每一朵雪花上，谨慎地写下你的名字

轻轻地捧一朵，放在脸上

瞬间滴落出

枯竭的江，无棱的山

18.秋日黄昏

山楂的红翻译秋风的意
鸟鸣描述河流的悲与欢
几个闲人高谈明星的婚恋史

玫瑰在星外香浓艳
他们说着“烂人”“悲催”之词
夕阳闭上般若的眼睛
白鹭跌下凸起的深渊
河流失去闪亮的贞操
黄昏，用尽自己的想象

19.紫洋葱

大半块紫洋葱躺在厨房窗内的小筐里
最中心的绿芽之光每天都让我驻足

它的另一小半失去一段时间了
外面的几层鳞片水分几近流失
而无法抱紧

万物皆有不舍弃生命之心
绿芽仍进行着蒸腾与呼吸
纵然它即将枯苇

想象着当初切开它柔弱、孤寂的球体
码在面包与盐之间，我流泪了

20.一棵树对红月的倾诉


连着几晚沒见你出来
暗夜里，苍穹黯淡无颜色
等你在崂山峰顶
你来也似在攀爬上山

是谁裁的霞帔，又给你
做了红盖头和红色面纱
难不成是醉饮了桂花酒
这朱颜，不是初见

眼神里琥珀色的柔情蜜意
鼓励我与你相拥相挽
伸一树的手来握你的手
用指尖传达我的心迹

深吸你红茶一般的香气
在你面前树枝如柔顺的海藻
又像头发贴上你的额头
你不用开口回应，也不必害羞

在这个欲雪的日子，我发现
错叫了千年广寒和冰轮的别名
靠近了，更知你的炽烈你的热情
月儿，你可听见我的心声

21.隐喻

这块不入眼的泥疙瘩
随便撒几粒种子
春天
就笑着睁开眼睛

22.成熟女性似红枫

可以宁静
也可以枫情万种
在你那隆起胸脯的地方
露出一个个暖冬
怀柔四季
不同的时令
就有一个不同的梦
远山近水
被人注视的新靓点
是那面对风风雨雨的从容
岁月长河
人生不可以悄悄地忽略彼此
再冷的天，也请记得保重

23.笛子

与日月对饮，白云悠悠
飘出天籁的辽阔
与山河对饮，江河壮丽
飘出王者的气概
让所有的爱恨止于蓝天白云
止于刀剑音鸣
弹指间一节江湖令
成就了一柱香的缥缈
尘埃落定之后
谁的肉体被风窃取

24.暮色落在象湖上

暮色将湖水劈为光与暗的两半。

一半是正在束紧的棉麻口袋
收入更多的树影、行人与摇船。

一半由白鹭踩着，
是逃逸的一线烟香，正冉冉而散。

25.家门口那棵大槐树

郁郁苍苍
茏茏葱葱
家就长在你的怀抱
我是一棵小草
吮吸着你的养分
我是归途的小鹿
引颈瞭望
有你指给回家的路

我已离家很久很久
家门口那棵大槐树啊
你还记得往日的故事吗
痴情的游子回来了
远远望见你的身影
嗅到你米黄色的招唤
母亲在门囗等待
老屋更加幽深

那把翠绿色的大伞啊
你——
就是我家的希望

26.在明月桥路，数落地的梧桐叶

凄美不是落地的梧桐叶，
尽管它们姿势不一，让人怜悯。
凄美是它们在空中
翻腾的
那一瞬间。

孤独也不是一枚在你脚下的叶子。
而是它们被堆在一起，谁也不认识谁。

有月亮的夜晚，就有人想家；
心狠的人，把它泡在杯里。

我一片、一片，把落叶数过去，
每数一片，我们就成为朋友。
请给我更多一点时间，
还有那么多，我想认识。


27 致

相别二三年。从遗忘希望开始
所谓幸福，不过是用手指在虚空中画圈
又如波纹消失在镜面之上

这些繁花突然间就不再重要了

幻化的树木，只剩下树干
时至今日
我都不曾告诉你出现这种结果的过程
是怎样的困顿和疼痛

这些繁花已经不再重要了

落日悠远，钢丝上的舞台依旧属于自己
陷入黑夜并非陷入谷底
仍有恩赐的光线轻轻垂下来


28 大雪

共白头愿景太唯美
持续料峭是在此之后
我扶一轮明月
预算我们看过的大雪

夜雪真是震撼人心
不是因为大
六角的情状让人情有独钟

如何磨平锐利，磨出一朵梅花
反照雪的纯白
落在你我相遇的缘分里


29 涝池

青海湖是青海的涝池
西湖是杭州的涝池
西藏的涝池太多了
玛旁雍错、纳木错和羊卓雍错......

龙山村的涝池是龙山村的
有蝌蚪和泥鳅在里面游
不会水的女人也跳在里面游
但她们没有变成青蛙跳出涝池

涝池中间的芦苇长得好高
涝池里的水草花白茫茫的


30 废墟上的嬉戏

巴勒斯坦被轰炸的废墟上
民众在接受记者的采访
他们痛哭流涕慷慨激昂
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他们都在这场战争中
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和家园
摄像机镜头里
一群群孩子在追逐嬉戏
吵闹声一度盖过了
被采访人的声音

老天有眼
它不让痛苦和悲伤的阴影
过早地飘过孩子们心中
那片稚嫩澄澈的天空
不然这个世界
真的就不成其为世界了


31 那一天

低头的温柔
歇在春风的手上放贷
草原，森林，高山，河流
负债累累

一只乌鸦，在立春之前
丢失了身份证和户口本
它请一只燕子担保

必须下一场大雪
让一切事物归于宁静
即使给卑鄙放一条生路
也要等到那一天


32 诸神在上

大多数时候，神灵出没在夜里
闪闪的
像诡秘的星子
不像白天
误将高处的云朵，读做祥云
我生来放不下的是奢望
想再占有一个纯净的灵魂
诸神在上
都做我的亲戚


33 晨曲

上小学的儿子坐在餐桌边等着早餐
锅铲飞舞
炒鸡蛋的香味飘出窗外
天色就慢慢变白

洒水车播放的《兰花草》单曲循环
遇见秒数较长的红灯，它就会选择绕弯
避免和它正面遭遇的时候，我也选择绕弯
同时有很多人在绕弯
没绕过弯的，会被溅到一身泥水
被溅到的人哇哇叫，女人的叫声分贝更高

到达公司
看到踩点上班的同事老王今天比往常来得更早
他笑眯眯地，给每一个人分发喜糖


34 一个清晨

云霞从清晨醒来，褐色鸟群
拨弄城市的琴弦
阳光驱散黑夜，梦丧失了一切
半月的天空映出影子之舞
丁香在吐纳原野的妖娆

想念的人在梦的边缘徘徊
非现实的疆域
像一个传说、一个诗句
遁入隐秘的帷幕
此时，微风吹佛
氤氲跌宕

寒冷在逃遁
你怀抱一抹朝阳
采撷荒芜大地上最后的玫瑰


35 倒影

不必虚伪，一切顺其自然
跪吧！就当是思念心切
这张面，是你父亲年轻时的
你，只是父亲在岁月里的倒影
如果你放弃，偶然
掉落在水中的影子
那么北风，不需要邀约
就会远来，揉皱一湖瘦水
无语，却那么煽情，让人心悲
一棵柳树已多年，倾斜了腰身
欲扶起水中的光阴

2023/12/6


36 茶道

茶，水，杯子有机地结合在一起
我看见刘备，曹操，孙权
以茶代酒，握手言欢

竹海深处
我的茅庐是一处清幽的词
安于茶道的妻子
有一副仙风道骨的范儿

岁月静好
父亲编他的篓
母亲浣她的纱
小儿玩他的小泥巴


37 麻雀

如果生不能为人，那就
做麻雀吧，像它一样活着
没有大房子，就住在
屋檐下
没有车子，就长出翅膀

不必大鱼大肉，只要有
五谷杂粮，甚至小虫草种
即可果腹
允许它讲话，哪怕是鸟语
也要表达真实的思想

再给它一个没有笼子的
天空
让它自由地飞翔
啊！自由，多么令人神往
这曾经被血擦亮的名字
如今正逐渐被我们遗忘


38 缥缈峰

庙宇挂着朴素的衣甲
漫越柏须
抵达失踪的冷月与洗炼

祖父曾带我垦耕
昌平山纷披着慈悲之音
他躬身徐行，这避世的苦人
朱红漆门高悬太平之年
昙花贝叶镶在缥缈峰

都市时光漫长
混迹于电梯与地铁的流浪者生来质朴
大梦又催醒了苦楝树
松针密影的乡途上，梵音绕梁

我回昌平，缥缈峰上的清白年代
迎神公早至
再做祖父，暮归的童子


39 老宅

夜晚，那些历年凋零的梅花、月季和海棠
从庭院里浮上来，与月光
融为一体

做木匠的爷爷把凋谢的花朵做成箱子
姐姐搬住进箱子里，从此以后，再也不肯出来

当雨水抚摸过每个人的肌肤
那只巨大的沙漏开始回溯
正是倒流的时光让庭院里每块石头
回撤时都留下波浪的痕迹

父亲在宅子最深处埋好陷阱，然后把门
一扇一扇打开
被驱赶的龙穿越一个又一个天井
尾随而进的是家雀放纵无度的春天

那些发霉的文字在深锁的书柜里，一刻不停
铸造世界的心脏
总有一些文字渴望你把它们扔进灶坑，变成熊熊烈焰

干渴的时辰到了，我在庭院里挖井
挖母亲温润的眼神，挖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姐姐的一滴眼泪


40 火是雪的邻居

在你身体内部，燃烧着火焰。
更深处的雪原，潜行在沉默中。

暗夜里，你借着火光，
用漫长的耐心在梦里造船。仿佛

一片自己的海，一直都在
而你，却苦于不知如何使用风帆。

——实际上，它来自你内心
雪的否定，既不消溶，也不扩散，卡在
航线的途中。

比邻而居，右左牵制……
而在火焰反复拓展又失守的边际，一叶小舟
正缓缓驶入航道，如同猎人接近目标般
那越来越重的呼吸。


41 大雪

西风还在
一遍遍地，催促
而，你也刚好收起了笔墨
远方有大雪正纷纷地落着，你看
这阔大的白
恍惚，某一种省略…
“画面会显得过于晦涩
与单调吧”
——你看，于留白处
总是隐藏了那么多的异乡人
以及背包客
你看，那些凌乱的墨点
多像此刻
窗外觅食的麻雀


42 飞鸟和鱼

你们看到的，都是快乐的，都是美好的
就像春天来了，每天都有新鲜花儿盛开
都有叶芽儿从枯树枝上冒出来
一些动喜好早已成了习惯
每天经过同一条街，你记得
每个铺子的食物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味道
你不再记得，这是第几个年头
一个人从街头走到街尾
头发染黄了又长黑
半辈子一直与宿命僵持不让
没学会如何妥协，始终不妥协
你说，情愿活着像个刺猬
与取暖的人相拒
你说，广州不是你安家的好地方
你向往着，一路往北
弹着吉它一路老去
除非，在中途能有个人
将你救赎


43 雾中

远眺已无意义，风景隐于无中
我们相隔几米，你已看不见我
内心竭力呼喊也唤不回曾经
错过时间的窗口，在幽暗中吹冷风
曾经照进的明月正温柔地照在别处
在你的雾中，我敏锐观察与揣摩
不得不用心眼看路蹑足前行
在无眠之夜借上帝视角看透本质
无缘的你啊！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留下甩来甩去的长发背影
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


44 田纳西的坛子
   ——给华莱士·史蒂文斯

太阳下了一场，青铜色的雨
夏日将死，在一个
容易遗忘的白天里，努力醒来
弹奏想象中的松鸡和鲣鸟
还事物本来的面目
将终极的时间，看作未来的时间
丁香开满过田纳西
瞬间凋零在卡罗莱纳

所有的地名，染上抽象的意味
大于现实的意味
诗人的手中，随意操纵
轻松进入，一场想象的游戏
田纳西山头的一只坛子
可以傲视四野
一群野鹿，淌过俄克拉哈马

夜晚的意义，对于白天醒来很重要
像聂鲁达带着情人，走天涯也好
去远离纽约的康州小镇居住
三三两两，围炉夜话
柔软和静谧下，容易和世界对话

注：华莱士·史蒂文斯(1879-1955)，美国著名现代诗人


45 自由

呼吸  
一张方桌
一口涮锅，中间红白分明
一把漏勺捞出人生
几番菜肉，涮来涮去
蘸出酸甜苦辣
斟酒
端起放下
抒发  
一个疗程


46 侠客行

刀郎骑着白马
跨过崖边的云
来到我家
问我讨要一支宝剑
还有一把尘封已久的竖琴
我给他看剑气里
昔日的寒光幻影
摸一摸琴弦上
久染的尘埃

刀郎哈哈大笑：
“好 好 好
剑趁我意 ，琴犹我心。”
我一阵热血沸腾：
“兄弟 我欲为你讨回公道，
何不一起重出江湖！”
刀郎摇了摇头：
“我要只身
打马过南山。”


47 老街的旅馆

灰暗的墙上写满了住宿者的留言，
和站立不稳的名字，
关不拢的窗帘，封杀不了陌生的眼
仰仗房间里的黑，我只留给世界半边脸。
院子里撩起衬衫，抚摸圆圆的肚腩的男人，
看着四个老太婆麻将桌上的争吵，咧着嘴。
瘦弱的老者，围着院子里的雨漏，一圈圈慢跑，
喉部酝酿一个清晨的痰，我听到
麻石街上一声清脆的砸响。
街尾的吆喝，由远而近。
任一房间的急促的敲门声，以及
一个男人进入一个女人身体的悲壮。
传说的情杀案，没有发生一起。
时光的鼓风机嘘嘘作响，似乎每天电池蓄满，
象一个肌肉发达的健壮男人，每天都在一刻不停地奔跑。
我由此消瘦下去。
因为孤独，我在墙上写上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因为过分端正和清秀，而陷落在周围名字的侮辱和毁谤中。
他们，有的，写在另一个旅馆的墙上，有的
已被擦去或者安息。
麻石街有多长？
目光不能穷尽。吆喝声由近而远。
我所有的念想因此落不到实处，孤独而渺茫。
一阵雨，一阵阳光，
我是一尾缺氧的鱼，无力翻转，露出肚白。
篝火狐鸣，我的身体还将因着什么刺激揭竿而起？
我在浑浊的水中，朝河床的底部沉去，
我背靠泥沙，看见水草的微笑，
是这一张张的笑脸托举了我，把我放回子宫。


48 黄昏

黄昏降临
车灯欢舞着
燃烧城市的街道
路灯比星星亮
兄弟般可靠
西天的云
黑色的姑娘的眼睛
深情又冷默
我们对望
我离她很近
她离我很远


49 群山环抱

父亲曾告诉我，山的那边还是山
群山环抱之中埋葬着我的爷爷
一道溪水，不知流传了多少年

这一天，我告诉给孩子
山的那边还是山。群山环抱之中
埋葬着爸爸的爸爸
曾经有一道溪水，干涸之后
很少有人再提起；在向阳的山坡
爸爸也已经挖好一座墓坑


50 为你高兴

你终于终于结婚了
我有点儿高兴
自个儿醉了一瓶小酒

我终于终于
也有了一个
不想你的由头


51 起风了

起风了，那么近，那么狂
像我晾晒在楼顶上的被褥
被掀起，放下
放下，又被一而再地掀起

寒意总是从北方驶来
是针尖，要扎入生活的细碎中
活着的洞眼，正经过刺痛的缝补

我看着它，从门窗进入不确定的缝隙中
她是飘落的长发，或是褶皱的枯叶
在静默的安置地，用鹤唳的声音
逡巡着无处安放的一生——

“过度的爱是一场绞杀”
我一直困在这样的风锁里，等待
等待着它向我陈述春天的窗帘
植被，绿廊，和爱做梦的锦屏藤


52 大街——小巷

宽旷的，祥和大街右侧
有一狭窄的小巷
没有路灯，路也坑洼不平
明明灭灭的小店灯光
有些碜人。但也岀出入入着
坎坷的人生。酒醉后的他
总是要把没有了左手的左手
插进裤兜，昂首挺胸
阔步走进小巷深处
仿佛，打完老虎的武松
走在为兄报仇的路上


53 老屋

老屋崩塌了
在此之前，它或许怨恨过我
我离开了村庄，就不再需要它了
它应该是叹息了一声之后才倒下的，切断了我们之间的联系
野草一点点占据它的躯体，抹去我的痕迹
除了父母，大哥的房子
再也没有什么能证明我的身份
回家的路还叫归程
这个村庄已没有了我的家
我成了一个他乡客
关于村庄，山坡、田野、溪流、竹林——
那些熟悉的场景
没有一个属于我


54 消失的刘厝

从村口的角度看去
每天的太阳都会跃过九溪前
被高山遮挡形成的阴影
在那里寻找
已经消失的古村落遗迹

我的疑问源于一座刻有宋厝的石碑
发黄的族谱自带岁月的厚重感
谱系仿佛村中最古老的榕树
根须向下生长，扩散
深深扎进世代耕种的土地

成熟的种子随风飘荡
远行   进山   入海
却无法剪断一根亲情流动的血脉
名叫刘五店的古渡口依然可见种子
落地时留在海滩的祖训


55 黑色的信仰

被人提起时，常称作“煤黑子”
他们自己说起时，常自诩“老煤核”

这是一群没有信仰的人
连命运都不相信
可他们又什么都拜
三清、佛祖、上帝，乃至各路神佛
唯独
没有他们自己


56 小寒之下

小寒入侵。柏树像巨人一样临阵不慌
楼房像牙齿，生长得坚固漂亮
鸡鸣吹响战斗的号角。各家的宠犬出征
冲锋在道。太阳在天上开花，仿佛是为督战
田野大口大口地吞着阳光，吐出的禾苗
结构成鸿篇巨制的宣言，把我也磁吸进去
一齐眺望那边行人舒卷自如的腰身


57 镜子

无法穿透，穿透即破灭
谁能在镜里生活，永保沉默
镜里的境遇，看似虚幻
从不说谎。比外面的世界真实

我一生都在模仿，镜里的某个人


58 一片黄叶

一片黄叶再次远行
土地与季节辅佐归根
需要一夜冬风炼狱

绿色的曾经
在月光下闪烁
开枝又散叶
生长的声音隐藏在蝉鸣里

蚂蚁隔断一截月色
孤灯，孤影，孤独的笔
抛下儿女情长
阅读一花一叶一树木

春夏秋失去辽阔
不做墙头草。叶子只飘落
不摇摆，留恋来处
也不忘归处


59 雕塑父亲

趁泥土柔软。我手温尚热
把父亲慢慢从泥胎里领出来
但是他的模样飘渺
还不能偿还旧日俗债
拿不出眼中结晶的盐
那么多年他一直替泥土活着
放下了骨头和颤栗。深埋所有的话
我陪他坐下来。一遍遍补偿人间阳光
大梦醒来前
他的骨骼会慢慢滚烫

现在我还不能打开他的眼睛
还有太多的疼痛——
他一生那么多的卑怯和倔强
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要一刀一刀地找回来
触动哪一个日子都疼啊
皱纹里有绝崖，肋骨里稗草丛生
我喊他爸爸的第一声，太轻；最后那一声，太重
天空卸下翅膀，褐衣僧人关上寺门
当初他怎么认领了这么疼痛的一生
凿不出一滴泪
嘴角还是不肯顺从


60 我选择的词语

我选择的词语，在夜晚格外沉默
黄埔江上的货轮摇曳着霓光
大船过去了
江风吹着我，我吹着一瓶酒
滑板和夜鸟都拥有飞翔

我选择的词语
一直秘密建造一座花园
在故国的废墟上。百花盛开之日
即四夷臣服之时
当命运被一纸钦定
我还没有结束与月亮的对白

在清冷与淡然之间
月光顺流而下
带着城市繁华的气息

60首进入复审 复活申请截止当天11：00

1.蚂蚁

蚂蚁们分工明确
有蚁后，雌蚁，雄蚁，工蚁，兵蚁
我们也岗位分明
有队长，班长，支护工，电钳工，皮带工

每天，蚂蚁们忙忙碌碌
把一粒粒食物，搬进深深的巢穴
喂食蚁后和幼虫
我们也和蚂蚁一样，每天
把一捆捆网片，锚杆，电缆
搬到深深的井下
又把一块块煤炭，搬到光明的人间

蚂蚁们命短
有时候，刚从洞里爬出来
就被鸟雀叼走了
或被一阵风，吹没了
我们也和蚂蚁一样
有时候，早上坐着猴车下去
晚上，躺在担架上出来

2.一把斧头

一把斧头，从锋利到秃钝
要历经多少次砍削
才能将斧柄磨出骨头
将岁月磨出一层层老茧

在锛砍跌宕的年代
我的木匠父亲
用一把斧头卯紧日子
小心翼翼地喂养
我饥饿的童年

如今，父亲变成了一截木头
他的棱角分明，前宽后窄
置于黄土之下

那把斧头已经斑驳
此生，再不用为自己，塑形

3.东湖建公墓记

叶落归根。老家人去世后大都选择安葬东湖。——题记

这片一直备受质疑的丁字型河坡
随公墓的落成，成了热议
新砌的迷你新坟，排列齐整
俨然一座冥间市镇

五保户“老千”率先入住
不问风向与流水
坟前雪柳随风摇曳
一座孤坟独守空城

这么多年，东湖这片丁字形土地
真的钉满了一根根钉子
祭奠的人，每下跪一次
就敲击一次，就有一种疼痛在人间颤抖

4.掌纹

伏笔，早已在初始的那一刻埋下

河流、山川是隐现的神谕


风雨几度，春秋几度

跌宕，浮沉不过是对既定的演绎


巫师一样的吉普赛女郎
紧盯着你的命途

对你神秘地一笑

5.落花            

时光只怜你一点点
你无法站立一百年      

你不悲哀，悄悄打开心灵秘籍
用绽放吸引世俗的眼光     

风及早发现你，
远山有些诧异

你用奔赴未知的结果换得幸福
诞生的果子依偎上弦月

雨珠叮当响，撒向大地
不慕虚荣的花，逐渐凝重，脱落，归于大地

6.一杯酒，灌醉历史

风霜雨雪作证
半生时间，不可避免都报废了
封神榜很巍峨，攀登途中
已累死无数名字

一杯红茶，靠近秋天
比尔盖茨像一只鸟，早已飞出地平线
雨，出了远门，还记得偶尔回来
红瓦沿沿，因此不再习惯流泪

梦，要么骑着云朵
要么，生长在时光的悬崖
你披斗篷，跨神驹，从子夜来
马蹄，踩碎一天星斗

一杯酒，灌醉历史
你打马如飞，势不可挡
于是，中国和你并辔而行，左手挽黄河
右手挽长江，头上戴着太阳

7.河滩上的石头

江水静静地流淌。匍匐于空空的岸边
比江更静的是河滩上的石头

脱离了某块岩体，失去曾经的家园
逃难者一样集体奔走
江河洗涤它们的伤口

虽有坚硬的骨骼，但却经不起碰撞
不是满身伤疤，就是粉身碎骨
虽然棱角分明，但却耐不住磨砺
要么平整收敛，要么光滑圆润
虽有骄傲的出身，但却经不起埋没
要么浪迹天涯，要么深陷底层
在命运的河流面前，没有个性

能够保留的，就是各自的品质
或古色古香，或纯洁透明
或出形优美，或面目狰狞
或表里如一，或杂质纷呈
历经岁月的洗刷沉淀
每一块石头都裸露本性

如虔诚的朝圣者，跟随河流的方向
它们挪动各自的身躯
一步一步，一寸一寸
时光流淌了千万年，脱离母体的石头
不懈地完成着自我救渎
一失足成千古恨

迷失是简单的事情，回归又何其艰辛
停留在河滩的石头像数不清的浪子
似欲回头，又难以回头

人类的迷失由来已久
被欲望控制的人性，何其冷漠
何等的贪婪与残忍

江水静进地流淌。伫立于空空的岸边
我的沉默，犹如石头

8.断裂

大片麦田横在我们的村庄与墓场中间
有时像楚河汉界
生死的博弈往往从一粒种子发芽开始或结束
破土和入土成为矛盾共同体
二十四节气
反复练习老掉牙的悼词

其实管状的事物都会成为某种通道
比如麦秆，比如骨头
故乡泡桐的慈悲心无比盛大
容得下我们的所有
穿过熟土层后，无穷无尽的黑夜，潮湿
孤独盛开着

没有人侥幸逃出自然的周期率
我们的悲伤常被麦穗救赎
每一次剖开土地——
麦田密密麻麻的根须交织着往远处扎，一头
伸向村庄，一头连接着墓场
像极了从未割断的脐带

9.一棵草

一棵草被拉进城里，做了
地面的脸。它不会说普通话
也不会跳广场舞，如我
终生洗不净身上泥味

看惯了世俗眼色，出身不过
是一个符号。我早已四肢麻木
进城30多年了，我已经
习惯，接受她人藐视

一棵从故乡走失的草，放弃了
尊严，活的悄无声息。经年
呆在自己阴影里，把一条
归路，反复诅咒

大地缄默，他不会为一棵草
祈祷，或流泪

10.她仍在风暴中心

这场幻觉是如何发生的？
一个越轨的想象便推开奇异之门——
我进入夏天的草场追逐什么，
爱情像瘟疫，在空气里传播。
你是蝴蝶，或者蝴蝶掀起的风暴，
在最近之处，也在最遥远的地方。
然而即使遥远，一个念头就消除空间——
你的絮语抵达我，带着诱人的光。
至今还在风暴中心旋转，
看她，多不像我——
那个陌生的女人，
她荡漾的眼波依旧甜蜜而汹涌。

11.克制

一个不善言谈的人
站在海边，面向海水
他用沉默表达内心的欢欣与热情

远处的海水，是深蓝色
或许藏着一条船
或许有微醺的生活
他克制了无数想法与可能
就像克制了，一些突然的慌乱

在近处
太多的白色泡沫正在泛起

12.暮年是道坎

当然要赞美：用春天满山遍野的鲜花
生命是如此的美好
宛如枝头，屋脊
挺立的雀鸟
等待着破晓的第一缕曦光。

跨过暮年的坎，隐匿的力量现身造访
拽出躲在身后的欲望
“我是她的神”“你，幸福吗？”
目光缓缓移向枝头、屋脊
雀鸟回首，四目契合

“它幸福吗？”
你微笑依稀曦光的弧度
欲望在发声：
“神啊，黑暗里闭关修行，
用我兑现许诺的白昼吧”

——鸟儿的欲望
入梦去云端追逐过
老了啊，听鸟鸣从梦里醒来
始相见。为何到了暮年才揭开真相？
生命美好何苦浪费在约会欲望一件事上
看曦光，雨后的第一缕曦光。真美。

13.脸面错论

核对身份证时
以为每人只有一张脸
就错了

要争一会儿面子
以为打肿脸就可以
也错了

整几次容
以为自己不再是自己
又错了

一错再错
以为都是脸的错
更是大错特错

14.深夜记

漫长的归途，只有风疾驰着
与你并道而行

街灯撑开所有的光芒，将黑暗驱散
为一个深夜骑行的男人让路

抵达家门前，你小心翼翼地
掏出钥匙，对准锁孔，轻轻地转动

幸好，楼道的声控灯没有醒来
母亲浅眠的梦没有被惊扰

15.死        水      

（一）

死水死水腥臭污秽
孑孓蜉游夕阳垂泪
死水死水鹭鸶远飞
鱼儿绝迹老鸹声悲

(二)

死水,你睡了吗?
你死了吗
春光明媚你何不起舞
夏日悍烈你何不蒸腾
秋气清爽你何不远足
冬寒雪冷
你何不凝一块明镜?

（三）

公园里的孔雀衣裳褴楼      
看它开屏令人酸楚
昔日的名声画成鱼尾纹
你曾是鱼儿的乐园
你曾似一个热血青年
却迷恋于腐朽
甘愿沉论

（四）

来，掘开堤埂      
撕碎你的锁链
走，去大河洗个澡吧
风浪才是你生命的美筵

16.多年之后

多年之后，老屋坍塌
院子里的梨树枯死
忧伤的梨花，找不到回到枝头的路

多年之后，田园荒芜
人间面目全非
朽骨，抱着磷火荒原上漂泊

多年之后啊，沧海桑田
寺院钟声老迈
木鱼落地，木槌上结蕾入定的花朵

17.初雪，写下一个名字

前世你一定辜负了我

想起你深情的话语

初雪便落了下来

内心藏不住柔软

从火热的手掌上，捧出你的名字

折一截尘世的枝杈

在每一朵雪花上，谨慎地写下你的名字

轻轻地捧一朵，放在脸上

瞬间滴落出

枯竭的江，无棱的山

18.秋日黄昏

山楂的红翻译秋风的意
鸟鸣描述河流的悲与欢
几个闲人高谈明星的婚恋史

玫瑰在星外香浓艳
他们说着“烂人”“悲催”之词
夕阳闭上般若的眼睛
白鹭跌下凸起的深渊
河流失去闪亮的贞操
黄昏，用尽自己的想象

19.紫洋葱

大半块紫洋葱躺在厨房窗内的小筐里
最中心的绿芽之光每天都让我驻足

它的另一小半失去一段时间了
外面的几层鳞片水分几近流失
而无法抱紧

万物皆有不舍弃生命之心
绿芽仍进行着蒸腾与呼吸
纵然它即将枯苇

想象着当初切开它柔弱、孤寂的球体
码在面包与盐之间，我流泪了

20.一棵树对红月的倾诉


连着几晚沒见你出来
暗夜里，苍穹黯淡无颜色
等你在崂山峰顶
你来也似在攀爬上山

是谁裁的霞帔，又给你
做了红盖头和红色面纱
难不成是醉饮了桂花酒
这朱颜，不是初见

眼神里琥珀色的柔情蜜意
鼓励我与你相拥相挽
伸一树的手来握你的手
用指尖传达我的心迹

深吸你红茶一般的香气
在你面前树枝如柔顺的海藻
又像头发贴上你的额头
你不用开口回应，也不必害羞

在这个欲雪的日子，我发现
错叫了千年广寒和冰轮的别名
靠近了，更知你的炽烈你的热情
月儿，你可听见我的心声

21.隐喻

这块不入眼的泥疙瘩
随便撒几粒种子
春天
就笑着睁开眼睛

22.成熟女性似红枫

可以宁静
也可以枫情万种
在你那隆起胸脯的地方
露出一个个暖冬
怀柔四季
不同的时令
就有一个不同的梦
远山近水
被人注视的新靓点
是那面对风风雨雨的从容
岁月长河
人生不可以悄悄地忽略彼此
再冷的天，也请记得保重

23.笛子

与日月对饮，白云悠悠
飘出天籁的辽阔
与山河对饮，江河壮丽
飘出王者的气概
让所有的爱恨止于蓝天白云
止于刀剑音鸣
弹指间一节江湖令
成就了一柱香的缥缈
尘埃落定之后
谁的肉体被风窃取

24.暮色落在象湖上

暮色将湖水劈为光与暗的两半。

一半是正在束紧的棉麻口袋
收入更多的树影、行人与摇船。

一半由白鹭踩着，
是逃逸的一线烟香，正冉冉而散。

25.家门口那棵大槐树

郁郁苍苍
茏茏葱葱
家就长在你的怀抱
我是一棵小草
吮吸着你的养分
我是归途的小鹿
引颈瞭望
有你指给回家的路

我已离家很久很久
家门口那棵大槐树啊
你还记得往日的故事吗
痴情的游子回来了
远远望见你的身影
嗅到你米黄色的招唤
母亲在门囗等待
老屋更加幽深

那把翠绿色的大伞啊
你——
就是我家的希望

26.在明月桥路，数落地的梧桐叶

凄美不是落地的梧桐叶，
尽管它们姿势不一，让人怜悯。
凄美是它们在空中
翻腾的
那一瞬间。

孤独也不是一枚在你脚下的叶子。
而是它们被堆在一起，谁也不认识谁。

有月亮的夜晚，就有人想家；
心狠的人，把它泡在杯里。

我一片、一片，把落叶数过去，
每数一片，我们就成为朋友。
请给我更多一点时间，
还有那么多，我想认识。


27 致

相别二三年。从遗忘希望开始
所谓幸福，不过是用手指在虚空中画圈
又如波纹消失在镜面之上

这些繁花突然间就不再重要了

幻化的树木，只剩下树干
时至今日
我都不曾告诉你出现这种结果的过程
是怎样的困顿和疼痛

这些繁花已经不再重要了

落日悠远，钢丝上的舞台依旧属于自己
陷入黑夜并非陷入谷底
仍有恩赐的光线轻轻垂下来


28 大雪

共白头愿景太唯美
持续料峭是在此之后
我扶一轮明月
预算我们看过的大雪

夜雪真是震撼人心
不是因为大
六角的情状让人情有独钟

如何磨平锐利，磨出一朵梅花
反照雪的纯白
落在你我相遇的缘分里


29 涝池

青海湖是青海的涝池
西湖是杭州的涝池
西藏的涝池太多了
玛旁雍错、纳木错和羊卓雍错......

龙山村的涝池是龙山村的
有蝌蚪和泥鳅在里面游
不会水的女人也跳在里面游
但她们没有变成青蛙跳出涝池

涝池中间的芦苇长得好高
涝池里的水草花白茫茫的


30 废墟上的嬉戏

巴勒斯坦被轰炸的废墟上
民众在接受记者的采访
他们痛哭流涕慷慨激昂
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他们都在这场战争中
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和家园
摄像机镜头里
一群群孩子在追逐嬉戏
吵闹声一度盖过了
被采访人的声音

老天有眼
它不让痛苦和悲伤的阴影
过早地飘过孩子们心中
那片稚嫩澄澈的天空
不然这个世界
真的就不成其为世界了


31 那一天

低头的温柔
歇在春风的手上放贷
草原，森林，高山，河流
负债累累

一只乌鸦，在立春之前
丢失了身份证和户口本
它请一只燕子担保

必须下一场大雪
让一切事物归于宁静
即使给卑鄙放一条生路
也要等到那一天


32 诸神在上

大多数时候，神灵出没在夜里
闪闪的
像诡秘的星子
不像白天
误将高处的云朵，读做祥云
我生来放不下的是奢望
想再占有一个纯净的灵魂
诸神在上
都做我的亲戚


33 晨曲

上小学的儿子坐在餐桌边等着早餐
锅铲飞舞
炒鸡蛋的香味飘出窗外
天色就慢慢变白

洒水车播放的《兰花草》单曲循环
遇见秒数较长的红灯，它就会选择绕弯
避免和它正面遭遇的时候，我也选择绕弯
同时有很多人在绕弯
没绕过弯的，会被溅到一身泥水
被溅到的人哇哇叫，女人的叫声分贝更高

到达公司
看到踩点上班的同事老王今天比往常来得更早
他笑眯眯地，给每一个人分发喜糖


34 一个清晨

云霞从清晨醒来，褐色鸟群
拨弄城市的琴弦
阳光驱散黑夜，梦丧失了一切
半月的天空映出影子之舞
丁香在吐纳原野的妖娆

想念的人在梦的边缘徘徊
非现实的疆域
像一个传说、一个诗句
遁入隐秘的帷幕
此时，微风吹佛
氤氲跌宕

寒冷在逃遁
你怀抱一抹朝阳
采撷荒芜大地上最后的玫瑰


35 倒影

不必虚伪，一切顺其自然
跪吧！就当是思念心切
这张面，是你父亲年轻时的
你，只是父亲在岁月里的倒影
如果你放弃，偶然
掉落在水中的影子
那么北风，不需要邀约
就会远来，揉皱一湖瘦水
无语，却那么煽情，让人心悲
一棵柳树已多年，倾斜了腰身
欲扶起水中的光阴

2023/12/6


36 茶道

茶，水，杯子有机地结合在一起
我看见刘备，曹操，孙权
以茶代酒，握手言欢

竹海深处
我的茅庐是一处清幽的词
安于茶道的妻子
有一副仙风道骨的范儿

岁月静好
父亲编他的篓
母亲浣她的纱
小儿玩他的小泥巴


37 麻雀

如果生不能为人，那就
做麻雀吧，像它一样活着
没有大房子，就住在
屋檐下
没有车子，就长出翅膀

不必大鱼大肉，只要有
五谷杂粮，甚至小虫草种
即可果腹
允许它讲话，哪怕是鸟语
也要表达真实的思想

再给它一个没有笼子的
天空
让它自由地飞翔
啊！自由，多么令人神往
这曾经被血擦亮的名字
如今正逐渐被我们遗忘


38 缥缈峰

庙宇挂着朴素的衣甲
漫越柏须
抵达失踪的冷月与洗炼

祖父曾带我垦耕
昌平山纷披着慈悲之音
他躬身徐行，这避世的苦人
朱红漆门高悬太平之年
昙花贝叶镶在缥缈峰

都市时光漫长
混迹于电梯与地铁的流浪者生来质朴
大梦又催醒了苦楝树
松针密影的乡途上，梵音绕梁

我回昌平，缥缈峰上的清白年代
迎神公早至
再做祖父，暮归的童子


39 老宅

夜晚，那些历年凋零的梅花、月季和海棠
从庭院里浮上来，与月光
融为一体

做木匠的爷爷把凋谢的花朵做成箱子
姐姐搬住进箱子里，从此以后，再也不肯出来

当雨水抚摸过每个人的肌肤
那只巨大的沙漏开始回溯
正是倒流的时光让庭院里每块石头
回撤时都留下波浪的痕迹

父亲在宅子最深处埋好陷阱，然后把门
一扇一扇打开
被驱赶的龙穿越一个又一个天井
尾随而进的是家雀放纵无度的春天

那些发霉的文字在深锁的书柜里，一刻不停
铸造世界的心脏
总有一些文字渴望你把它们扔进灶坑，变成熊熊烈焰

干渴的时辰到了，我在庭院里挖井
挖母亲温润的眼神，挖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姐姐的一滴眼泪


40 火是雪的邻居

在你身体内部，燃烧着火焰。
更深处的雪原，潜行在沉默中。

暗夜里，你借着火光，
用漫长的耐心在梦里造船。仿佛

一片自己的海，一直都在
而你，却苦于不知如何使用风帆。

——实际上，它来自你内心
雪的否定，既不消溶，也不扩散，卡在
航线的途中。

比邻而居，右左牵制……
而在火焰反复拓展又失守的边际，一叶小舟
正缓缓驶入航道，如同猎人接近目标般
那越来越重的呼吸。


41 大雪

西风还在
一遍遍地，催促
而，你也刚好收起了笔墨
远方有大雪正纷纷地落着，你看
这阔大的白
恍惚，某一种省略…
“画面会显得过于晦涩
与单调吧”
——你看，于留白处
总是隐藏了那么多的异乡人
以及背包客
你看，那些凌乱的墨点
多像此刻
窗外觅食的麻雀


42 飞鸟和鱼

你们看到的，都是快乐的，都是美好的
就像春天来了，每天都有新鲜花儿盛开
都有叶芽儿从枯树枝上冒出来
一些动喜好早已成了习惯
每天经过同一条街，你记得
每个铺子的食物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味道
你不再记得，这是第几个年头
一个人从街头走到街尾
头发染黄了又长黑
半辈子一直与宿命僵持不让
没学会如何妥协，始终不妥协
你说，情愿活着像个刺猬
与取暖的人相拒
你说，广州不是你安家的好地方
你向往着，一路往北
弹着吉它一路老去
除非，在中途能有个人
将你救赎


43 雾中

远眺已无意义，风景隐于无中
我们相隔几米，你已看不见我
内心竭力呼喊也唤不回曾经
错过时间的窗口，在幽暗中吹冷风
曾经照进的明月正温柔地照在别处
在你的雾中，我敏锐观察与揣摩
不得不用心眼看路蹑足前行
在无眠之夜借上帝视角看透本质
无缘的你啊！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留下甩来甩去的长发背影
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


44 田纳西的坛子
   ——给华莱士·史蒂文斯

太阳下了一场，青铜色的雨
夏日将死，在一个
容易遗忘的白天里，努力醒来
弹奏想象中的松鸡和鲣鸟
还事物本来的面目
将终极的时间，看作未来的时间
丁香开满过田纳西
瞬间凋零在卡罗莱纳

所有的地名，染上抽象的意味
大于现实的意味
诗人的手中，随意操纵
轻松进入，一场想象的游戏
田纳西山头的一只坛子
可以傲视四野
一群野鹿，淌过俄克拉哈马

夜晚的意义，对于白天醒来很重要
像聂鲁达带着情人，走天涯也好
去远离纽约的康州小镇居住
三三两两，围炉夜话
柔软和静谧下，容易和世界对话

注：华莱士·史蒂文斯(1879-1955)，美国著名现代诗人


45 自由

呼吸  
一张方桌
一口涮锅，中间红白分明
一把漏勺捞出人生
几番菜肉，涮来涮去
蘸出酸甜苦辣
斟酒
端起放下
抒发  
一个疗程


46 侠客行

刀郎骑着白马
跨过崖边的云
来到我家
问我讨要一支宝剑
还有一把尘封已久的竖琴
我给他看剑气里
昔日的寒光幻影
摸一摸琴弦上
久染的尘埃

刀郎哈哈大笑：
“好 好 好
剑趁我意 ，琴犹我心。”
我一阵热血沸腾：
“兄弟 我欲为你讨回公道，
何不一起重出江湖！”
刀郎摇了摇头：
“我要只身
打马过南山。”


47 老街的旅馆

灰暗的墙上写满了住宿者的留言，
和站立不稳的名字，
关不拢的窗帘，封杀不了陌生的眼
仰仗房间里的黑，我只留给世界半边脸。
院子里撩起衬衫，抚摸圆圆的肚腩的男人，
看着四个老太婆麻将桌上的争吵，咧着嘴。
瘦弱的老者，围着院子里的雨漏，一圈圈慢跑，
喉部酝酿一个清晨的痰，我听到
麻石街上一声清脆的砸响。
街尾的吆喝，由远而近。
任一房间的急促的敲门声，以及
一个男人进入一个女人身体的悲壮。
传说的情杀案，没有发生一起。
时光的鼓风机嘘嘘作响，似乎每天电池蓄满，
象一个肌肉发达的健壮男人，每天都在一刻不停地奔跑。
我由此消瘦下去。
因为孤独，我在墙上写上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因为过分端正和清秀，而陷落在周围名字的侮辱和毁谤中。
他们，有的，写在另一个旅馆的墙上，有的
已被擦去或者安息。
麻石街有多长？
目光不能穷尽。吆喝声由近而远。
我所有的念想因此落不到实处，孤独而渺茫。
一阵雨，一阵阳光，
我是一尾缺氧的鱼，无力翻转，露出肚白。
篝火狐鸣，我的身体还将因着什么刺激揭竿而起？
我在浑浊的水中，朝河床的底部沉去，
我背靠泥沙，看见水草的微笑，
是这一张张的笑脸托举了我，把我放回子宫。


48 黄昏

黄昏降临
车灯欢舞着
燃烧城市的街道
路灯比星星亮
兄弟般可靠
西天的云
黑色的姑娘的眼睛
深情又冷默
我们对望
我离她很近
她离我很远


49 群山环抱

父亲曾告诉我，山的那边还是山
群山环抱之中埋葬着我的爷爷
一道溪水，不知流传了多少年

这一天，我告诉给孩子
山的那边还是山。群山环抱之中
埋葬着爸爸的爸爸
曾经有一道溪水，干涸之后
很少有人再提起；在向阳的山坡
爸爸也已经挖好一座墓坑


50 为你高兴

你终于终于结婚了
我有点儿高兴
自个儿醉了一瓶小酒

我终于终于
也有了一个
不想你的由头


51 起风了

起风了，那么近，那么狂
像我晾晒在楼顶上的被褥
被掀起，放下
放下，又被一而再地掀起

寒意总是从北方驶来
是针尖，要扎入生活的细碎中
活着的洞眼，正经过刺痛的缝补

我看着它，从门窗进入不确定的缝隙中
她是飘落的长发，或是褶皱的枯叶
在静默的安置地，用鹤唳的声音
逡巡着无处安放的一生——

“过度的爱是一场绞杀”
我一直困在这样的风锁里，等待
等待着它向我陈述春天的窗帘
植被，绿廊，和爱做梦的锦屏藤


52 大街——小巷

宽旷的，祥和大街右侧
有一狭窄的小巷
没有路灯，路也坑洼不平
明明灭灭的小店灯光
有些碜人。但也岀出入入着
坎坷的人生。酒醉后的他
总是要把没有了左手的左手
插进裤兜，昂首挺胸
阔步走进小巷深处
仿佛，打完老虎的武松
走在为兄报仇的路上


53 老屋

老屋崩塌了
在此之前，它或许怨恨过我
我离开了村庄，就不再需要它了
它应该是叹息了一声之后才倒下的，切断了我们之间的联系
野草一点点占据它的躯体，抹去我的痕迹
除了父母，大哥的房子
再也没有什么能证明我的身份
回家的路还叫归程
这个村庄已没有了我的家
我成了一个他乡客
关于村庄，山坡、田野、溪流、竹林——
那些熟悉的场景
没有一个属于我


54 消失的刘厝

从村口的角度看去
每天的太阳都会跃过九溪前
被高山遮挡形成的阴影
在那里寻找
已经消失的古村落遗迹

我的疑问源于一座刻有宋厝的石碑
发黄的族谱自带岁月的厚重感
谱系仿佛村中最古老的榕树
根须向下生长，扩散
深深扎进世代耕种的土地

成熟的种子随风飘荡
远行   进山   入海
却无法剪断一根亲情流动的血脉
名叫刘五店的古渡口依然可见种子
落地时留在海滩的祖训


55 黑色的信仰

被人提起时，常称作“煤黑子”
他们自己说起时，常自诩“老煤核”

这是一群没有信仰的人
连命运都不相信
可他们又什么都拜
三清、佛祖、上帝，乃至各路神佛
唯独
没有他们自己


56 小寒之下

小寒入侵。柏树像巨人一样临阵不慌
楼房像牙齿，生长得坚固漂亮
鸡鸣吹响战斗的号角。各家的宠犬出征
冲锋在道。太阳在天上开花，仿佛是为督战
田野大口大口地吞着阳光，吐出的禾苗
结构成鸿篇巨制的宣言，把我也磁吸进去
一齐眺望那边行人舒卷自如的腰身


57 镜子

无法穿透，穿透即破灭
谁能在镜里生活，永保沉默
镜里的境遇，看似虚幻
从不说谎。比外面的世界真实

我一生都在模仿，镜里的某个人


58 一片黄叶

一片黄叶再次远行
土地与季节辅佐归根
需要一夜冬风炼狱

绿色的曾经
在月光下闪烁
开枝又散叶
生长的声音隐藏在蝉鸣里

蚂蚁隔断一截月色
孤灯，孤影，孤独的笔
抛下儿女情长
阅读一花一叶一树木

春夏秋失去辽阔
不做墙头草。叶子只飘落
不摇摆，留恋来处
也不忘归处


59 雕塑父亲

趁泥土柔软。我手温尚热
把父亲慢慢从泥胎里领出来
但是他的模样飘渺
还不能偿还旧日俗债
拿不出眼中结晶的盐
那么多年他一直替泥土活着
放下了骨头和颤栗。深埋所有的话
我陪他坐下来。一遍遍补偿人间阳光
大梦醒来前
他的骨骼会慢慢滚烫

现在我还不能打开他的眼睛
还有太多的疼痛——
他一生那么多的卑怯和倔强
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要一刀一刀地找回来
触动哪一个日子都疼啊
皱纹里有绝崖，肋骨里稗草丛生
我喊他爸爸的第一声，太轻；最后那一声，太重
天空卸下翅膀，褐衣僧人关上寺门
当初他怎么认领了这么疼痛的一生
凿不出一滴泪
嘴角还是不肯顺从


60 我选择的词语

我选择的词语，在夜晚格外沉默
黄埔江上的货轮摇曳着霓光
大船过去了
江风吹着我，我吹着一瓶酒
滑板和夜鸟都拥有飞翔

我选择的词语
一直秘密建造一座花园
在故国的废墟上。百花盛开之日
即四夷臣服之时
当命运被一纸钦定
我还没有结束与月亮的对白

在清冷与淡然之间
月光顺流而下
带着城市繁华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