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国际诗赛 于 2023-11-14 09:47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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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走故乡老街
青石板的小路
绊倒我
父亲的肋骨
母亲满是沧桑的皱纹
硬生生都在脚下
石缝窜出的婆婆丁扶起我
磨盘的伤疤覆了青苔
雨云翻滚着沁进乡音
谁的乳名被拉拉秧缠绕在角落
村口老槐树站得那么高
知道谁家又蒸熟了一锅老面馍馍
告诉我，那扇飘摇的木花窗
是不是还挂着许多酸涩的酱果
那条长长的胡同
一群小光腚一次次跑出来
走丢了一个又一个
黄昏，一缕炊烟牵来旧时的麻雀
三声虫鸣锁上老家的柴门
2、我把今天叫做世界虚拟日
虚拟一个世界
剔除灾祸，洪水，岩浆
只保留风和日丽
飞禽们一律着白衣
满天下走着五彩的瑞兽
许山花漫原野
许鸟鸣唤晨曦
虚拟一个人间
欢乐是通用货币
疾病，痛苦，泪水
一切不祥因子
都已经被打入另册
许歌声连三月
许笑声高一度
虚拟一个母亲
在她的祭日
回到我们的餐桌
目带慈祥
看我们狼吞虎咽
许凉风过耳尖
许白发未上鬓
3、在时间里
在时间里，我看见了时间的真相
一位最公正的法官
不受权力，金钱，美女的诱惑
一次次冲出重围
还真相与人世，还公道与万物
在时间里，我是时间的一粒念珠
在尘世的腹内修行
万物皆有佛性，我怎会例外
想到这里我心安然
看淡荣华富贵和生死，气定神闲
4、秋天的那些事儿
春天的意图被收割，装车，上囤子
镰刀拿出数学家的范儿
解析“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这道两边不等的农耕试题
一春一夏。历经风吹，日晒，雨淋，虫咬
发牙，拔节，授粉，结籽
起伏，曲折，艰辛，脱胎换骨
一众儿女终于归仓，安稳下来
稻草人完成了使命
破衣烂衫，瘦骨嶙峋。以战死沙场的姿态
尸骨或歪斜，或横陈田野
不过，已经无所畏
乌鸦混群游荡，遍寻谷物
只是来的晚一些。跳上跳下
骂骂咧咧，就飞走了
不知下一个目的地能否得到满足
假日，我也来到这里
感受天高，气爽，云淡，旷野的辽阔
帮助母亲捡拾秸秆
为冬天储备炊烟
5、剥离
老人走了，房子彻底空出来
时光慢慢脱落，像一层又一层的灰掉下
斑驳的墙壁，布满岁月的抓痕
那些砖头，直接裸露出被侵蚀的肉身
被遗弃的蛛网，孤悬在墙角
久久不肯剥离
6、雨夜
①
习惯晚上8点钟出去散步
（因连续下雨）
前天晚上烦躁不安
昨天晚上烦躁不安
今天晚上不烦躁了
那么多肉乎乎的蚕儿进食……
那么清脆的木鱼声声……
②
闲来无事，正好神交古人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走马灯似的，从文字城堡中
走出来，复又返回城堡中
唯有那豆灯火，如航标
照亮影子……
③
这个时候，推开一扇木窗
风会带着一些清凉，一幅画
走进来，画名《雨打枯荷》
这不是向死，而是向生的隐喻
死而复生，即涅槃
涅槃后的骨头，不敲
照样铮铮作响
④
手捧一杯热茶，再温一壶老酒
敬古人，敬自己
敬雨水一样流淌的血脉
也敬来者，生生不息的传承
⑤
窗外满满的黑
是那种黑得看不见的黑
其实也温馨，也敞亮
蚕儿仍在啃噬……
木鱼依旧声声脆……
7、描述
病了几日，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云朵的阴影扫过窗口
压迫脆弱的神经。有人正品味
咖啡的香甜，而我胆怯的
走进汤池，晕眩，吞咽苦液
掐灭白日梦，中年的步履何其沉重
总有奢求的欲望，扑棱棱的苗头
烧灼远方念想，一盏灯映射
矮小的尊严，反复敲打退堂鼓
轻松与磨难之间，让事态具有可观性
诱惑，眼神里的芒刺
再来谈论美丽陷阱挣扎不休
这是常态和惯性
也许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窗外动感的乐声，会使你想到
青春圆舞曲，也许还要准备沙场赴约
像悲壮的斗士
此刻，悬浮的问号被无限放大
在头顶上空格外醒目
9、感恩书
落日教诲我们要坦然
还要学会等待和重新再来
河流教诲我们要放下
还要学会包容和心无尘埃
冬日，梅花凌寒绽放
它教诲我们要乐观和不屈，还要心生敬畏
祖祖辈辈，土地教诲我们要赐予
还要学会报答和感恩
这还不够，即使我们作孽人间，化作腐土
它依然敞开怀抱，宽恕并接纳了我们
11、枕一块鱼枕过的石头
小溪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是鱼枕过的枕头
鱼的梦 清晰可见
每一道石纹便是鱼成为美人鱼要走的路
那溪面袅袅的晓雾 是鱼的遗梦
飘向草丛 飘上枝头
飘成 野百合亿万千次香袭的回眸
沿着谷底 走向山的深处
累了 仰在溪畔的林荫小憩
枕一块 鱼枕过的石头
12、阿q
他总是使人快活
也让自己快活
即使遭人打得头破血流
都会以儿子打老子为由
快活一下自己
是的，他叫阿q
应该出生于留辫子的民国
也许因为留有辫子
也常被人揪着辫子取乐
鲁迅还给他写过正传
可见他的影响力不小
最要紧的是
他的徒子徒孙遍及人世
在讥笑自己祖师爷的同时
还继承了他的衣钵——
以调侃自己、宽慰自己为乐
13、西部，西部
西部，西部！
一缕炊烟直直地升起
一碧万里的草叶绣出它的底色
大漠风从手抄的五线谱上吹拂绿色的音符
来自雪域高原的舞蹈在寂寞中燃烧
原野茫茫，山峦青青，戈壁滩上的骆驼刺一丛丛
抒情的羌笛变成楼兰诗篇的韵律
马头琴、羌笛、二胡，驼铃声声烙进历史深处
黑骏马、羔羊、水鸟，一只鹰飞溅起遥远的回声
踏上西部这片黑土地执著于生息繁衍
一些人驻足
一些人惆怅
一些人沉默着流浪
写自己骨子里的东西阐释狂热的爱恋
一个烙印落入西部，入诗的骨血喷涌不止
像形，像文，字字句句点点滴滴，都在雀跃
西部的诗页散落的丝绸之路上
是西部接纳了诗歌，还是诗歌接纳了西部
西部的风呵：呼啦－呼啦
死死拖拽着岁月褐色的纤绳
西部的水呵：汩汩－汩汩
川流不息近似于无尽的倾诉
多想放歌，被羊群撑得辽阔得草原
而大片的树木和庄稼
在西部，被漠风抚摸得成熟而饱满
倾听吧！左耳腾格尔抒情，右耳成吉思汗厮杀
歌声与阵容比夸父追逐的日轮走得更远
西部，多彩的漩流里一声声撞击远去了……
这块土地上的人，听着萨克斯《回家》的夜晚
过滤生活中酸涩苦辣剩下的一个甜字
天涯共此时
这块土地上的人，火辣辣的情愫笑逐颜开
一半流淌在斜阳下，一半被民间收藏
西部，西部！
……辽阔、荒凉而寂寞
极目远望，张扬的视野里只是西部的一部分
14、转村
所以说从小村的一边转到其他边就是如此
没有理由不跪下来，被忘却的亡灵再次打马而来
有多少条路，就有多少次活活的回到家
有多少只鸟，就有多少种遗弃迷失和重返
有多少小巷，就有多少深处的夕照宁静迷人
有多少屋顶，就有多少滴雨爱人般叮当鸣响
有多少灶塘，就有多少融冰融雪的情怀
有多少灯盏，就造就多少闪着泪花的望眼
有多少枯木，就有多少个墓碑和站立的亡魂
有多少废墟，就有多少次泪水搭建的荒凉
所以说从小村的一边转到其他边也就是如此
村庄不停地转动，我不再动，像磨盘上的一粒麦种
15、麻雀越来越不敢鸣叫了
过去麻雀都站在高处
或屋檐，或稻草垛，或果树枝头
习惯用叽叽喳喳的乡音交流
总以为自己是最幸福自由的那群
后来就不敢大声鸣叫了
每鸣叫一次，村庄就空荡一大片
跟风流落都市，更加谨慎
实在忍不住就躲在低处俯首私语
声音越来越低
以致在这个人间，可以忽略不记
16、残月
脑梗后的母亲步幅蹒跚
不能自由活动的右手已不能穿针引线，缝补生活
脸上老年斑，窒息一声叹息
头顶上银辉泛出阵阵颤冷
晚秋的风把田野吹回最初的空无
小时候我们兄妹，犹如一颗颗小星星
把母亲围在中间
爱的光芒倾泻下来
柔如江南水声
那时候，母亲像秋月一样明亮
现如今，月如镰。收割着旧岁月
17、是谁憔悴了谁的梦
1
脊椎早就提意见，说
岁月越来越增加了重
骨头、肌肉、神经纷纷埋怨
很多日子都会遇到痛
2
风，淡然地走过各种忧伤
并沉默于花儿们的陆续凋零
路边的草们，也正迷茫
担心自己将枯萎在寒冬
3
一滴泪，已经不属于相思
沧桑与所有的树叶，一一拍手约定
错误，被你胡乱丢了一路
星的自豪，总在不太晴朗的夜空
4
明天，所有的楼群
都会自觉地走进风景
青春去后，就再没有了消息
又是谁，憔悴了谁的梦
5
谁在南窗边
放下一声鸟鸣
谁用爱，和憧憬，把你
放进了泥泞的人生
18、这里是一片荒漠
我行走在这片荒漠之地，无处可去
歪风四处散播着谎言的真理
刺骨的寒冷你要说温暖如春
砂石咬牙切齿地向我告白
只有我最爱你，其他都是坏人
阴影欺骗太阳唱起颂歌
这盛世里一片光明都是你的伟大
那个怪物山岭一口吞食了月亮的倒影
给你的恋人披上黑夜的盖头永不揭下
乌鸦西装革履坐在枯树的顶端作报告
“水是我们的敌人，水时刻妄想冲垮我们
它四处流动，到处乱窜不老实
它不听话不守规矩是个害人的东西”
干裂的土地眦牙裂嘴高呼万岁
荒草欢笑着鼓掌表示我们听你的话我们跟你走
枯枝如长钉将我的双脚牢牢钉在地上
我只能将我的肉身化成水
我本就是水做成，水是我的灵魂
我的骨头作蚁穴产出一堆蚂蚁
蚂蚁在地底下写诗，一行接一行
我在诗歌的河流里繁殖自由的鱼
19、陪读
又在打盹，又在鼾声如雷
儿子和母亲都醉了
醉在作业本里
醉在陪读的梦乡
每天都是这样
在简陋狭小的学区房里
儿子翻着枯燥的日子
母亲做着“望子成龙”的梦
乡下的土地荒了，屋子锈了
父亲在外
撑起一片帆
学区房
被母子俩打磨得
光鲜亮丽
看着一天天用知识
哺育大的儿子
母亲觉得
正在做着一个
神圣的职业
20、挂在墙上的一把琴
像个放大的音符
挂在墙上，被白色衬托着
闪光散发曾经悦耳的余音
终于静止，是漂散的乐声
落入了时间的深渊
像走失生命的肉体
寻到了合适的存放处
从拒绝耳朵开始
便让人改用眼睛
找回四处流浪的乐曲
紧紧抱团成一尊塑像
现在，已经没有悲喜
空洞的琴厢，在冥想
陈旧的声音不停的击荡
散场完成盛宴的结局
退场的琴已如一粒种子
静等有缘人再拿去播种
21、蝉
总是躲在草丛里
伏击夏天
没想到的是
唱戏唱上了瘾 动不动就是一声高腔
惊得青山后退三尺 村庄也一抖
顿时 夏天勒缰
汗潸然而下
有荷花顶着荷叶纷纷而出
抢救中暑的田野
一条河流也紧急顺流而下
熬绿豆粥
清火
结果
那蝉不感恩 反而扯起大嗓子
见人就纠纷
那条河嗓子也冒了火
把蝉声甩得两岸皆是惊叫
七月也甩手而去
不理蝉的呼声
只有一位药师还在收集蝉褪下的壳
他的一个药方还缺一味药
蝉壳正好入药
22、公公好威名
世间的闹剧
恰似公公永失蓬勃之躯
漫漫长夜 他的双手将无所适从
自觉成为便宜的摆设
公公庆幸也只能靠着“威名”的营养
养活他自已
历史的天空布满了威严的宣读圣旨的使者
他们用尽平生的心血
扬起便宜的手和手中不便宜的拂尘
大喊一声：奉天承运
23、那年的月光
那年冬天没有月光
那年冬夜大雪，月光都被雪覆盖住了
那年秋夜，也无月
秋水古怪精灵，驮着月光悄悄地溜走了
那年夏天，月光明亮
大家一起把黑夜从屋内搬到屋外，又从屋外搬到屋内
那年春上，真的有过很美丽耀眼的月光
可都被你遗落在背包与山岗上
24、父亲的竹筐
不历经地火的炙烤。不是
一根竹子破笋而出的执念
还有斧砍刀削，撕裂与聚合
老油灯下。旋转的筐渐渐盛满一个男人
背负一个家的雄心
春天装种子，夏天是收
秋天会盛上最饱满的，献与先人与神灵
闲时装下松果，野菌子，路旁干牛粪
它几乎没有闲，如同老父亲
披着风雨，一把锄，一根扁担
把自己装进田地这个大筐
一把老茧提起竹筐
走走停停。摇摇晃晃
把山路拉成篾条一样的乡愁
它牵着我走在异乡
拾起什么 ，或是落下什么
总能看见半筐黎明，一路星光
25、月光
岁月把光埋藏在岩层中
需要血与汗的浇灌
才能发芽，长出一朵
火焰
那光里藏了太多的故事
与事故，还有
血与火留下的伤痕
总在黑夜朗诵
疤痕里的诗句
月光痛得不再完整
常躲在云后
轻抚，疤落
却怎么也补不上
缺失的月光
26、独饮
黑夜无法证明
一双眼睛失去了光明
眼睛，同样可以
在黑暗中寻找
灯火阑珊处，暗恋的人
独饮，没有人劝酒
更无人在乎，一个陌生的醉者
有多孤苦无依
酒杯举起放下，都是煎熬
确定与愉悦无关
只想，放飞体内
那只沉默的囚鸟
27、此时的鸟鸣
此时窗外的鸟鸣，婉转清新
它必鸣叫于我的童年，或更久以前
那些懵懂的早晨
它们存在，而彼时我浑然无觉
恰似生命的诸多馈赠，被一一忽略
如今我的灵魂像虚空那么空，鸟鸣仿佛
从童年向我伸来一道发光的绳索
试图将我拽离，眼前晦暗无光的一切
28、从一粒沙看世界
生命如一粒沙
渺小的来
渺小的去
其中间的过程
无不在堆砌一个世界
从我步入社会
我就悟懂了爷爷
在我小时时候说给我的话
“有人就有世界”
29、一只小鸟沿小径走来
什么样的改变始于内心
一枝桃花
插在条几上的瓷瓶里
它的侧影归于典籍
隽永的事物不弃清雅
人间烟火倾向于不羁
时间的流水，没有源头
也不见尽头
适宜给桃花写一封信
谈树木手捧鸟鸣
结尾，我们有点失去了自我
一只小鸟沿小径走来
“我们交换词语吧”
30、他一辈子都没踢出一个好球
他一辈子
都没踢出一个好球
这不能怪他
他觉得他踢的每个球
都是好球
但没有观众
也没有裁判
最关键的是没有球门
没有守门员
所以尽管他一辈子
都在认真努力地
带球 过人 突入 射门
但他一辈子
也没有踢出一个
让人叫好的好球
31、铁匠颂
在张铁匠的眼中没有一块铁是废的
可以打成铲子、刀、铁绳、铁环、铁锹、铁钉、马掌、铁棍
就像孩子手中的橡皮泥，想捏成什么形状就捏成什么形状
这些铁器将与土地较量，也与动物较量
挖地除草，切肉割麦。狗喷铁绳，马蹄铛铛
铁屑可做药引，名为铁落花
废弃的铁锹成为龙山小学上下课的钟声，敲响它的是一根铁棍
多年后，这些废弃的铁器再一次回到炉中
被张铁匠的弟子打成原来的样子，或者另外的样子
32、习惯
当太阳习惯了苍穹，星辰习惯了
大海。高山习惯了云朵
江河习惯了弯腰
父亲习惯了锄禾。母亲习惯了
炊烟。我习惯了一粒沙砾
从此天的蔚蓝，海的浩瀚，地的辽阔
山的高远
足以告慰一粒风尘的落寞
33、世间虚掩四条路通往废品收购站
第一条。水泥路伸出新村北巷口
西拐，路面坑洼几十米
如老态龙钟老人，拐进废品收购站
适合一位老母亲把三轮车赶进去
把压扁的纸箱拖进去
把废旧塑料瓶塑料桶哄进去
第二条。由北坡滑下柏油路
溜到坡底，与水泥路对接
向西，弯进废品收购站破铁门
下坡，可以省些力
省几次负重肩膀
省一截弯曲老腰身
省一位老父亲腥腥汗渍
第三条。明辉小区与某机关院墙
夹不住由西向东的水泥路
尽头台阶五十多个。我见过
中年妇女，让自行车站在台阶下等待
她扛着编织袋走上去
向右一拐就卸入废品收购站
我能想象秤过之后
她接一沓钞票知足的面孔
第四条。飘在空中，过往行人的
眼神。探头张望
或怀一身破烂的心思
最好，被废品收购站拦下来
秤过之后，草草摞在一堆旧书章节上
34、我曾在结冰的河面上作威作福
我喜欢零下10度，或者更低
它使河里的伙计们很老实
我可以在河面上作威作福
砸开一个冰洞
就可以和鱼谈判了
它们被迫告诉我性别与年龄
还承认发生过早恋
求我高抬贵手
一群小八路举着冰枪
一枪击落一朵雪花
“冲啊，胜利是我们的！”
结果，胜利摔得鼻青脸肿
惊动了河对岸啃食岁月的老牛
父亲的木棍一到
我们的冬天就完了
鱼儿的春天就来了
35、十月把娘镌刻在泥墙
黄昏继续下坠，鸟鸣也继续下坠
你带着一把锄头、一背红苕
带着比上坡时矮了一寸的身子
七弯八拐，拐回柴院
手把篱门，你知道
不会有小名跑来扶你一下
你把咬在嘴唇上的力气
又咬紧了三分
娘，这情景，我不猜自明
这是秋天赠予的累与幸福
你稍一下耸身
十月就把你的矮，镌刻在泥墙
在一墩木桩子上，你坐姿平常
用手指夹起袅袅升腾的故事
然后喝下一土碗寂静的夕晖
喝下二万五千五百五十个日子*
*注：七十年等于25550天
36夏天的天空
大海倒悬
一样的蔚蓝。白色的虎头鲸，在白色的云朵里
穿行
一架银白色的飞机，在蔚蓝色的海水里
呼啸着，一晃而过。打破瞬间的宁静，树木倒悬
房屋倒悬，江河倒悬
仿佛有倾盆的大雨，瞬息将至
37、日记
雪。
宜撷。
宜饮。
东篱的梅花没有开。
旅人音信全无。
红尘扰。
不曾退隐江湖。
38、今夜
拉上窗帘，就有了灯光
瑟叶声将会停歇。我在尚有暖意的卧室内
杜绝忧国忧民的路径，窗外风
涌动的暴力，任何露骨的消息
鸡毛和克制再加上一把锁。也许只能如此了
爱上这深秋的长夜，爱上这昏黄的孤灯
爱上它纯粹的寂静，组成空间的纬度
契合成新的长夜，拿来慰藉
今夜，我拥有这份独有的安逸
对人世间一无所知，或者是充耳不闻
沉溺于海子“黑夜的献诗，献给黑夜的女儿”
就像一束越狱的光 ，找到自己的轴心
39、信天游，土地里长出的谣曲
晌午，黄土坡听到
阳光照射土地的声音
村口老槐树，捎来鸟鸣
山峁，沟壑，小河……
种下满山遍野民谣
写意乡村生活的神音
信天游，陕北人
用汗水和泥土发酵成
生命里最浓烈的老酒
时刻，勾引着灵魂
40.卵石
与体制分离，风化成块
然后被带到河床
经水流冲刷，磨去棱角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
过程千年万年
一旦河流干涸，大白于天下
发现者具有一双慧眼
有灵气，有价值的一律重用
或铺路、修桥，任人踩踏
以身躯垫高生活的欲望
或典雅出众，五彩斑斓地走进艺术殿堂
一幅画、一丛盆景、一件藏品
散发魅力，留住时光
有人说它过于圆滑、顺溜
混迹于世
我可不这样认为，卵石命硬
历经磨难，修成正果
42.立冬后的叶子
风是从一个方向吹来的
而叶子，却划破了无数出口
所有的脚步
都背对一个黄昏
太多看不见的事物
在呜咽声中，遍体鳞伤
在一条幽暗的巷子
几片叶子，挤在一起
为一份古老的命运占卜、解卦
日子越来越冷
它们还能否窥探到一场大雪
覆盖后，长出的秘密
43.木匠
水泥沙混合成柱子
木工再上一根大梁
系着红绸的圆木
稳稳的座落在架子上
匠人释然了
纯木建筑物已经见不到
实木家具制作已是不用手工
哪怕是装修都是预制件了
木匠收拾起锯子墨斗角尺凿子刨子
这些工具沉默着
一手榫卯工艺
游走于城乡间，没有人家请木工上门
木然中
该转行了
44.雪崩
雪崩的那一刻
我成了你心中唯一逃离的鹰
要怎样断翅折臂
要怎样再次跌落
我才能匍匐臣服于你
45.晚餐吃什么
晚餐吃什么这是态度问题。为此
我倒掉他切好的姜丝
这样他可以亲自去一趟齐美丽家
对面的超市
“大部分时候她都站在窗前
一边嗑瓜子，一边朝路人扔瓜子皮”
又一次，吴先生提起周末
向我借书的女人
砧板上的鲈鱼遭我厌弃
不得不说这提议不错
你瞧，吴先生嘴角藏着笑意
他拍拍我肩膀
从冰箱取出土豆
高高抛起又接在手里
呃，他吹着口哨
在厨房愉快地忙碌着。我觉得
这也是态度问题
46.冬天
河水守住了底线
山峰亮出了底色
大地素面朝天
向我们摊开底牌
陪在身边的
都是根本和骨干
雨雪冰霜
初心不变
47.午后·时间的忏悔
母亲坐在大地上哭泣
阳光把她的脸晒得异常苍老
阳光把她的双眸
隐藏在深深的皱纹里
土地上长满青色的麦子
土地上长满活蹦乱跳的儿子
土地给了她骄傲
土地给了她忧伤
母亲爱土地胜过爱我
她伺候它们的时候歌声嘹亮
她收拾我的时候直顾骂娘
那时，母亲很健硕也很开朗
每天下地耕作
她都是背着太阳脚踩月光
如今她老了
她的声音变得沙哑
她的目光遁入暗黑的领域
她想起了儿子们
那些泥土里生长出来的崽子们
像断了线的风筝
在风里雨里狂舞着飘扬着
直到一个雷电劈来
儿子们呆若木鸡
母亲走在去往彩虹桥的路上
48.过川主寺镇
雪山在上，上面的雪一定是旧雪
阳光把它翻新
可供再次抬头可见
这是我今生用过的最短仰望
鹰是黑色的祈愿
用到了倾斜的翅膀，在天上画着圆圆的环
川主寺也在附近
也不敢靠近，它不爱用手机拍照的人
白云几朵，像分居的巨兽
我盯了很久
也猜不到是哪一朵，在雪山上投下阴影
它们仿佛是替人世，或替神
在雪山上试探着，安放一个新的圆桌
49.窗外的牧场
窗外的天很高，灰蓝灰蓝的
找不到可以比喻羊群的白云
或许更高的地方
有羊在吃草，羊爸在叉粪，羊妈在做奶酪
窗前的坡地空旷
风卷起菅芒花，落到远处
找不到可以比喻白云的羊群
只有一群鸡在草地寻找食物——
我看它爪子往后一扒
就有吃不完的白蚂蚁
50. 加沙
像要挤出眼睛里的沙
一双手
从高墙外向内持续挤压
柔软的，坚固的
昼与夜
它拆解着墙内的一切
离散，下沉，飘浮
越来越多的沙
在时间隙缝里，尖叫或沉寂
反复挤压中，被迫交出体内的锋芒
51.那一把镰刀
我的手曾于它合作
放倒麦田，斩断青草。
我听见
它的利刃
纯粹的述说
源于对丰收的赞美。
而后，我发现
手心里一颗血泡，
是握姿松弛的惩戒。
镰
已被囚禁多年，
那被侵占的田地
一块一块竖起
钢筋水泥的牢笼。
岌岌可危的狭小空间
孤寂又单薄的身影，
逐渐沉落。
而这似乎不是结局，
有时候它也复出，
劳作不再那么繁重。
这样的结果
或许是时间给出的
最欣慰的荣耀。
52.一生
我在向一座山靠近。
向一潭水靠近，向一只鸟靠近，
向一朵花靠近。
向大海靠近，向旷野靠近，向一缕
若隐若现的光靠近。
向一本书靠近。
向你靠近。
向一个不存在的人靠近。
向一个若明若暗的灵魂靠近。
我在向万物靠近；其实
是在向自己靠近。因为
直接向自己靠近太难了，我要经历
一番曲折。
这便是我的一生。
53.邻居的灯光
笑声很大
灯光也很亮
听筒另一边平静说着
我紧了紧手机
知道母亲是坐在旧沙发上
这次没有说种菜，挖芋头
没有说上个圩日
卖菜进了多少块钱
于是我说，下个圩日是卖红薯了吧
听筒传来：是的，不知好不好卖
你卖便宜点，人家会买的
她又应了一声，嗯
不知邻居关灯没
54.旁观者
此刻，应是它们一天中
最有力量的时候
一只鸟被拉开一段距离
我的心紧了紧，它追了上去
我的心松了一下
它又被拉开一段距离
如此反复。
直到一群鸟，领着一条河流
飞进落日
才确认，我并没有飞起来
56.意义
“有些痛苦已经让我坠入深渊，”
黑夜像一匹巨大的马车带着死亡飞奔而来，
“有些丑陋终究不能抵过那白色的小鸟，”
“我被白天切割成数思索的彩色的碎片，”
“什么样的恐惧还能让我躲藏在角落？”
“啊，我对自己的痛恨已经胜过我的存在，”
“有一只苍蝇被我丢弃在另一个空间，”
“空白的流着鲜红的血液，”
“有一个声音在所有的背后高声歌唱，”
“高山已经成为我脚下的一粒尘土，”
“河流只能从我的眼眶里滚下，”
“思索的绳索从我的左手束缚住我的右手，”
“我要成为一只最普通的华丽的庄稼，”
“啊，一切，一切都在飞奔，”
“宏大的声音像坠落在地上的星星，”
“我把心脏埋藏在洁白的句子之上，”
“上帝的皮鞭抽打着我的灵魂的光芒，”
“什么才能让我平凡的从你的眼前走过?"
“有些乞求不是在生命里如何存在，”
“而是卑鄙从化石里面就写下赤裸裸的伪装，”
“我只是在最后的时刻坐在你的神圣的面前，”
“有些诉说还不能让你心平气和的赐予我，”
“我走过的我写下的都已经像你证明，”
“那些金色的闪着光芒的绝不是我的诗行，”
“如果伟大的相遇才能会拯救一切的罪恶，”
“我的等待，我的忧愁，我的病态，”
“时间都被我凝缩成一点阳光抛向天空，”
“她绝对不会呼吸，她绝对不会披着华丽的衣裳，”
“一切的，一切的，”
“整个世界都关闭了自己的窗口，”
“完美已经从黑夜的这一头走到白天那一端，”
“我已经无法寻找到自己的肉体与名字，”
“我将向整个时间与空间宣誓，”
“一切的意义只能从我的口中吐出！”
57.下沉时刻
气温像石头一样下沉
不知道有谁的伤口被再一次挫伤
西风向人们求爱似的，得不到一个吻
就加紧发泄私愤，并波及无辜
树木像聋哑的群众聚集在一起
痴痴地观望天天路过的太阳能否在云上开花
神秘的手语是否在交流忧思
天光被半途打劫，所剩不多
但大地上追光的事物仍能看得一清二楚
世界仍在努力生长中。被淘汰的
成为不可或缺的底色相伴相随
也许只是暂时的歇脚
58.独饮
黑夜无法证明
一双眼睛失去了光明
眼睛，同样可以
在黑暗中寻找
灯火阑珊处，暗恋的人
独饮，没有人劝酒
更无人在乎，一个陌生的醉者
有多孤苦无依
酒杯举起放下，都是煎熬
确定与愉悦无关
只想，放飞体内
那只沉默的囚鸟
59.世界在一首诗里
小心选择词汇
以免触碰暗器
听耳朵
悬垂于唇齿的森林
分娩出婴儿
听足尖踩踏左心房
爱与不爱都是泣血的利刃
转身逃不出围城
书在飞。我有时跪着弥合鸟窝的残缺
有时凝视坚冰倒影的星空之蓝
听一首诗
苍老千万条词汇的长河
听乌鸦的叫声
在荼蘼中
浑圆生存与死亡的意义
60.清明祭父
仿佛这一天才与父亲离的更近
才会把所有的事物放下
一大早便在父亲用过的箩筐里
装进清明粿，鲜花，和纸钱
装满我蚀骨的思念
我会像个孩子似地站在他面前
与他说话，倾诉或者
什么也不说
给他点一支烟，斟三杯酒
任思念的泪水
洒过他的头顶
我希望清明是有雨的
那样就不会有人看出
脸上流淌的是泪水
还是雨水
而父亲也会像从前一样
因为雨天而不必早早地出工
就可以坐在天堂里
安静地聆听
一场雨水的嘤嘤哭泣
61.秋风南下，乡愁北上
八月从北方的雨中来
秋风在蝉鸣里苏醒
南天有海风汹涌
像乡愁零零碎碎北望
落草于指尖的时间
源自母亲二十年前断了炊烟
流浪就成了我的别名
身边的河不叫家乡
彩虹高悬，童年若隐若现
吹过木鱼袅袅梵音的秋风
打湿乡思的一诗一词
风在海浪里咸涩
我在湿漉深处写诗
写草木葳蕤的绿
写沙滩上晒干舞姿与波浪
闪光的浪花照亮浪花
乡愁的酒杯拆解背井离乡
幽幽的背影
落在桂花之上
62.东湖
东湖，是村东头的一片农田
村里人世代耕种的地方
在村里住过的
在村里住过，又去往别处的
最后都选择了东湖
清明及春节
是东湖最热闹的时候
豪车一辆辆驶来
城里的白菊文明了东湖
爷爷奶奶在东湖
父亲母亲也在东湖
我知道，将来我也会来这里
所以就每天追赶太阳
加快奔跑远方的速度
63.十月初一
这天的冷
是有道理的
只有感同身受
才会给另一个世界的亲人送去
厚厚的棉衣
十月初一
原本是平常的一天
爷爷奶奶去世后
我记住了
仿佛那天
原本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因为遇见了你
我记住了
就这样，好多平常的日子都被我
记住了
64.漏洞
你说1
凡庸里的小确幸。紫薯山药，莲子秋月梨
清晨水蒸饺与溏心鸡蛋
午后计划
郑村专线车上的聆听——
扎加耶夫斯基离开自己的利沃夫，毕肖普反复书写失去的艺术
拯救是另一种绝望
我不2
拉回现实。她呕吐，呕出酸水和苦汁
“怎么办？怎么办？”
电梯上下，站在麦子的大地
云空有光也吹十一月风
秋，嗖地过去
我和她迈出自己的脚步
数到3
删除消耗内能量的无用功。将时间还给手记
大白小白，坑与陷阱
笨拙是唯一标记
一个人忘记看见即热爱。却欣喜地珍爱——
沈从文，汪曾祺，丰子恺，迟子建，阿舍，阿来
博尔赫斯，里尔克，施耐德，石黑一雄
他们都不知道他
已奔4
惑。仍旧惑。一根筋地惑
钻井机嗞嗞响——
细流混沌中的清，血红的眼瞳梦里星星
写作可靠发声
为此他端坐。山有不可一世的傲骨
匍匐，山音回响空谷
非知5
本能答案。于是坦然，于是羞愧也非遗憾
诧异和解存在所有
落叶瓦解人间的斑斓。腐烂着消逝
反哺，似曾相识的燕衔来绿
复苏。云天一望无垠又穷经皓首的迷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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