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纸上他乡

少时追随一阵风，走进异乡这张白纸
从此在这纸上奔走
五十年了，没有走出它的尽头
像茫茫沙漠中的骆驼

人生也如一页页留白
如何会意，怎样诠释，全凭这双脚板
每枚脚印都是感动自己的文字

涂鸦一生未得要领。迎风而立的草木
朝我频频点头，如知己


2、缺席

一只蚂蚁在觅食途中身亡
或是被庞然大物踩中
粉身碎骨却仍是一只蚂蚁
只是回家的路
不再有它的身影

一块玉米地
在干旱的空气里挣扎
颗粒无收已成定局
摇晃着脑袋挪不开脚
却选择倒在火辣的风中

突然有一天
八个人的晚餐
却只有七个人在场
缺席的那个人是谁
又去了哪里


3、看守所

晚上睡觉不许关灯
人们只好把上下眼皮
当做两幅窗帘
有一回在梦里
被人追杀
急忙拉开帘逃了出来
灯泡贼亮贼亮的
像极了追杀者的
眼睛


4、雨点只响一次

秉涤荡尘埃的使命
秋雨豪壮，扯天扯地垂落

无数个雨点的接连参与
构成了这场历史事件

每个雨点只响了一次
才开始就结束，一次足矣

雨点绵绵，敲碎了幽暗
连那些醉生梦死的人都被震醒了


5、中秋寄怀

那枚古老的月亮
一直挂在空中
一些饮了月光的人
端着杯子
眼里有莫名的光在生灭

写下中秋的人
把月亮画圆
让一种遥远慢慢变近
托起别离的酒
讲述人间最柔软的部分

现在的月饼
糖分太多。再也不适合
把乡音埋在里面
等那个异乡人
掰开生活里的苦与涩


6、故乡的星辰

在檐角边闪烁，远远地
和故乡的夜色交织在一起
一定要踏上故乡这块土地
才感觉到星光的灿烂
不是在漂泊
也不是在流浪
而是把许多梦想编织在远方
遥远的他乡，或是更遥远的银河
穿越过时空
便会变成一个梦，遥不可及
变成一个神话，牛郎织女
故乡的夜，许多的时候
是被月光漂白
星辰，算是点缀
让梦变得无边无际
凝望一颗星
我会变得忧郁
像我走失多年的一位朋友
远在天边
却时时不能忘却
时光老了很多
许多星辰却还是不变
依然闪烁着
一如从前


7、扫地僧

地认为
落在脸上的东西
不脏
是给脸面子
和尚只是
把面子
往更需要的地方
挪动了一下


8、玫瑰花的浪漫

不说爱情
就说带刺的玫瑰
它只芬芳情人的夜
不说相思
理也纠结挥又不散
不说永远
永远的等待承载不了荒芜
就说玫瑰花的浪漫
我用今生的柔情
冲煮前世的你


9、大月亮

穿过楼宇，蓦然弹起
徐行的轻风，蓝黑的冷静
明亮的忧伤，落入诗人怀中

愕然撞出，大月亮明镜
惊现沧海桑田，古战场的寂静
空中香气暗哑，远处高楼钟声一点

明晃晃，静旺旺地逼近
城市远遁，心灵穿越，鸿蒙开辟
萌芽天籁若有若无，李白飞天波澜不惊

坦荡荡，亮堂堂地对话，似隔空共振
宇宙扩容，穹庐静极，有人没有
像我很想你时，那阵心跳

破碎又愈合，悲喜交替的秘密
甚至绝望中生出的希望
如此贴近，让我生长


10、一声虫噪碰响海碗里的日子

鸟鸣低飞，在竹梢间穿来穿去
刚出山的月亮离我家榆树很近
光芒没有亮得让鸟儿发愣

财神手持元宝、如意，在堂屋
珠光宝气映红了四方大桌
映红三炷不灭的电子蜡烛

灶门敞着炊烟熏黄的家史
缸里有井水清洁的骨骼
锅边堆满爹扛回的山林田野

一声虫噪碰响海碗里的日子
爹、娘、我，在幸福的隔壁
活得富有而奢侈


11、秘密花园

太阳的强光在眼帘外晃
似乎要撬开一扇门，窥视里面的秘密
并没什么秘密，不过一个花园
很幽深，也很幽香。一缕缕清香
偶尔逸出门外，很诱人
没有路径进入抵达。这扇门不是
向任何人开放，紧闭，等待有缘人
有缘人正在路上，可能走在
东西南北中的任何方向上。或许很远
远在天边。或许很近，近在咫尺
相互不知，彼此试探揣摩
那扇门悄然开启，清香扑鼻
携手畅游，竟是一片别有的洞天


12、攀  登

沿着陡峭的
目光岩
攀
缘
母亲般挚着的爱

把一块块璞玉
发掘出来
精心雕塑
展现
辉煌的光彩

八九点钟的
太阳
正在
升
起
来

而磨损自己
渐渐矮
下
去
像流星一闪


13、瞬间

路过的时候
一枝细叶从眼前坠落
以雨的速度
以瘁不及防的偶然
我的步履被这画外音
衬得寂寂有声
我想起，有太多的如此心动的旅程
它们被镜头召唤
被某一个醒来的空白时间
蓦然击中


14、夜的裙裾

荒野上空，蟋蟀起劲儿的
兜售沙哑的歌声
歌声化作万千
小金鱼
游弋
星的垂丝

眼睛脱离肉体
像一对午夜幽灵
鼓动
风之翼
进入昏暗的国度

只有青蛙王子
独立荷叶
发布它的最新作品
对灰姑娘
永恒的怀念

朦胧的事物
以一张秘而不见的脸孔
赤身游过
渺无彼岸的银河
将无穷踏遍


15、留白

岁月的印痕
刻在脸颊
风，吹落长发
曾经的芳华
搁浅在岸边

拥挤不堪的缝隙
挤出一抹嫣红
爱，将记忆挖出
桃花依旧


16、老狗

狼一样的眼睛
望着长空
它在等待一颗流星
再次划亮思想

可这日阴云压顶
没有流星
只有两滴清泪
挂在眼角

半响，它缓慢的
收回视线
收回孤高的心
朝远处矮去

那里，音乐升起
主人正在举办舞会
沙滩，美人，海啤——

这条老狗，顿了顿
就又加入过去了
摇尾吐舌
仿佛刚才
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为了掩饰住自己的疲惫
它挑了根最硬的骨头啃


17、认祖归宗

一杯葡萄美酒
一庭院桂花味的晚风
思绪茫然
独饮八月十五
南海、黄海、台海
一直在杯中荡漾
此刻
明月一轮
完整地靠了过来
莫名兴奋
我想
是时候了
漂洋过海的月亮
应该是前来认祖归宗


18、我的同胞兄弟

我是老九，前面有八位兄长
计划生育前一年
我理直气壮来到世上
一张老照片，爹娘坐前边
身后伸出九颗小脑瓜
就像枝繁叶茂的一棵大树
凝视照片，我总在感叹
再有个老弟才十全十美

爹娘走时，竟说出一个天大的密秘
原来，为了逃避超生处罚
他们将最后一个儿子卖给了人贩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
通过电视寻亲节目
被拐卖的老十终于找回来了

接风那天，同胞兄弟合了个影
齐刷刷如十根茂盛的枝条
只是缺少了
耗尽养分的树干


19、春天

春风，用彩色之笔画着桃花
如同一场泛滥的春潮
猎艳的市民们纷纷出城
人与人之间，高谈他山之石
至于，与个人生活
息息相关的
工作、薪资、医疗、教育……
闭口不谈。仿佛——
这个春天，与己无关


20、虫鸣，能传多远

山体被迷雾缠绕
风轻轻划出一个裂口

一条小虫从岩画上爬出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中

鸣出了五千年的哨音


21、雨雪，川藏线上的流浪圣徒

带上“毛孩”，随遇随留
一架徒步车，信徒执着所向
家在何方？
唯有天际线的那道圣光

雪来雨去，把命抱在一起
慈悲抵住寒冷，一步一佛陀
阳光测试一程十万八千里的相互忠诚
可跪，盐似的洁白，冰似的透明

家在何方？在化缘天下的盆碗里
一盆盛满天河水，一碗盛满高原风
不入佛门，一样端着高僧大德的钵盂
（可怜！愚顽者只会呲着愚顽者的獠牙）

一团火祭起，天籁正响
星光与大地相慰相照
狼群闭紧了嘴巴
退却，转头，给圣者让出一条生路


22、最爱

第一次看你折断一根莲藕
手上滴答着泥水
我却不能够说出藕断丝连

其实啊，扯去莲梗
从淤泥里挖取的部分
必然是池塘最爱之物

我也想打开莲藕的结
聆听大孔小孔的对话
皎白的身段总是清者自清

等开了莲花等莲子
等到莲叶落了才能见白藕
一片素心，迎来清风如许


23、中秋寄怀

那枚古老的月亮
一直挂在空中
一些饮了月光的人
端着杯子
眼里有莫名的光在生灭

写下中秋的人
把月亮画圆
让一种遥远慢慢变近
托起别离的酒
讲述人间最柔软的部分

现在的月饼
糖分太多。再也不适合
把乡音埋在里面
等那个异乡人
掰开生活里的苦与涩


24、风雪里的树，像极了英雄

这北风凛冽冰雪肆虐的世界
我们的视野里
只剩，那些树

田埂上大路旁悬崖边
还有墙角的夹缝里
那样的倔强那样的醒目

我想起很多的英雄
悄悄地，总在最需要的时刻
眼前，才会是他们的身影

平日里那托着绿叶举起鲜花的手
化着一道道利剑
剑气如虹

风雪里，每一棵树都伤痕累累
那光秃秃的枝桠
悲壮里，迸发出无穷的力量和希望


25、一片森林

一片森林
杳无人烟
只有阳光作伴
雨水时常光临

我一直认为
静止的森林孤寂
于是产生怜悯，原来
你却一片生机盎然

鸟儿的歌声是唱给你听的
蛐蛐弹的琴声是为你奏的
茂盛的小草点缀着你生活
野猪也会来这里帮你施肥

终于有人探险来了
走进你的这片领地
采走了野生的蘑菇
毒死在举办的盛宴


26、当所有人都摘下自己的面具

不包括母亲刚刚做的眼疾手术
不包括妻子被腱鞘炎折磨的半辈子
不包括女婿欠下的百万赌债
不包括女儿拒收的生日红包
不包括儿子公司即将裁员
不包括儿媳妇转发的内部好消息

我的父亲，嗜酒如命
不管三七二十一
他偷藏的酒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经过五八年苦难的人
请摘下自己的面具

不包括我写下的几行诗
被读者冷落
不包括亲戚朋友送来的祝福
化作尘埃
不包括自己找借口还给黑夜的灯火
潜伏在鬼鬼祟祟的梦里


27、教师节咏竹

竹林七贤
本家占二
如今，吾家画师
清心韵致
在这教师节特别的日子
该为成森兄的佳作题一首诗
喜欢群居
敢与南山松比慈
根系绵延千里
能把大山的脉络悄悄地来加持
高风亮节
节节可以虚结识
一枝一叶关乎四季长青
浩然正气我有凌云志
习而宁之


28、乌克兰的钟

女侍者神秘的冲我一笑
生活在继续

最坏的情况还没有出现
空气中弥漫着烧糊了的腐肉味
倔强的雏菊开遍大街小巷
每一个不起眼儿的阴暗角落

付钱给大伊万先生
你便可获得一块味道不错的黑面包和一杯
地道的马萨拉葡萄酒，浓郁的黑莓和野樱桃味儿
至于更多的细节与讯息
全在老板娘幽灵般的沉默里

炮弹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爆炸
碎片伴随着女人那令人难为情的惊叫声
用大伊万先生的话来说
“那是最好的醒神剂”
“因为，因为乌克兰人睡得够久的了
像一群冻僵了的鱼”

没有人思索过症结所在
总统大人可不愿意想这些烧脑子的问题
天真得像个孩子

城市上空的那一口钟
是一块老掉牙的黑色大钟
用一位刚刚口吐一块口香糖的女士的话来说
“岁月退尽，意义非凡”——
已经很久没有响过了
即便偶尔的敲那么几下
也不会真的有人在意

就像乌克兰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生活在基辅的边界上（注）
失去更多的土地

注：乌克兰有边界，边陲之地的意思。


29、笔下潜

星星扎猛子
水草间拉电灯
亮丽流动的街市
云朵片片，酒幌飘飘
月亮广场中心领舞
柳丝临空弄弦
鲶鲤抚须，虾练倒走
黑鱼捧着手机扫龟鳖背上的微信
闲逛的螃蟹喊停散步的螺蛳，蚌蛤
盯住超市口
浮萍的露脐衫，藕荷大长腿
垂涎

至酒被东坡拿去问青天后
笔下潜看到的一幕
让我再次醉卧纸上


30、裙裾

从树叶，到虎皮，到“T”台上精美的面料
是一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
从短到长是进步
从长到短也是进步

涟漪荡开去，一路向上，百褶、百挠
从知性到感性，都能领略到不同的韵味
走到狭窄处，它就遇见了堰塞湖
再也过不去，被诗题限制在这里

有人远航归来，它才知道
过了这片湖泊，外面是大海


31、提一壶秋风

在山中踯躅。书生的狐仙
在林霏间隐没——
前朝重臣的威严从荒芜中投来
询问的青苔色，石碑在暮色中
佝偻行于幽静的追思——
一顶荣耀的顶戴花翎，现在
已归于尘土。
足音使空谷有了回声，又有些喑哑。
我的听觉渐渐获得门房的恩许，我听见
这块无人访问的石碑
在向无人处细说身世——
康熙八年进士及第，累官至工部侍郎……
后因作诗犯上忌……云云。
青苔不断遮蔽真相，碑文
不断隐入暮色，像一个手提一壶浊酒的人
融入幽州台歌。


32、落日故人情

空无的古道上有长长的影子
一匹瘦马驮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顽固的落日在等待
一次次把炊烟误认为狼烟

它的记忆已磨损成一截流水
它的赤诚一片血色
它怀揣一封旧信四处奔走
似乎已经忘记了，当年为它读信的人
已被突如其来的闪电劫走

蝴蝶是唯一逃过一劫的探子
由于走的太急，消息丢在了风中
如尘埃在明亮的光线里持续寻找
它的主人——
唐诗中，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

似乎已经走出了宋词的长短句
这也许是世界上最委婉的忧伤
也许是元曲中最滑稽的部分
最终沦陷在明清小说跌岩起伏的情节中

把所有日居月储的光阴兑换成银子
把腰间佩戴的宝剑换成月亮的玉佩
剪下一段祁连山起起伏伏的细线
把爱过人素描在心中，让暗香拂遍


33、他后来回了电话

他当时正在出花生
一大片花生地
他刚出了三分之一
他扬一次镢头就有一簇花生
刨出来，他需要蹲下
轻轻磕掉泥土，然后
反过来放，让那些
没见过天日的身子
白花花地静卧在枝叶的上面
花生地只有他一个人
他一个人，仿佛
在做一个改朝换代

这时他的手机在地头的
平板车上，这时
他没听到手机在仰天唱着
一首歌曲


34、梁祝

卸下已逐渐习惯的男装
卸不下心里那个男人
一树桃花开满羞涩
美好回忆充满了闺阁的
朝朝暮暮
小心地恪守着荷叶下的戒律
相思太过单薄
世俗，碾压
那便化为两只蝶
轻轻扇动透明的翅
谱一曲情殇
凄美，任后世传唱
心里开始期待
一场盖世风暴


35、春的引领

玉兰花把心思打包，向人类学习纸包火
精心处理过的路面，走的是心情
更何况
还有那么多火红的灯笼

孩童与鸽群在公园里演绎和谐
在你转身的瞬间
一只蜜蜂占有了一束花
全部的春天

披满阳光的花花草草
把小路挤得胆战心惊
虫鸣
又把小路逗得一停一顿

停顿处，拍婚纱照的年轻人
宛如一双蝴蝶
他们把幸福拆成一招一式
慷慨地分享给路过的每个人

1、6、10、24、29、

9.18.21.26.35

1.4.7.16.35

9、10、21、23、24、32、33

3、16、18、28、31

2、3、4、11、13、24、26